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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直到这刻,那双眼睛算是彻底黯淡。

“少爷。”元墨心疼不已,声音发颤。

秦翎听出他的哭腔,这才微转过来:“不必,咳咳……不必为我哀伤,迟早的。”

“能好,一定能好!”元墨赶忙压制哽咽,“还是喝一口茶吧。”

秦翎无动于衷,整个人如同死了一半,这时钟言一脚迈了进来:“别惯着他,煮好的茶水全砸了,我看谁家的毛病这么大。”

元墨已经急得两头转,连忙双手合十,给钟言作揖。大少奶奶您就少说两句吧,平日您怎么数落人都行,现在可是得哄着点儿的时候。不然,就自家少爷的心气儿,他真怕他寻了短见!

听见了钟言的声音,秦翎的身子动了动,但也仅仅是动了动。脚步声靠近,秦翎将脸扭向另外一侧,侧影落寞又无奈。终归还是看不见了,尽管他坐得直,如苍翠的竹,可还是没了活下去的念想,更不愿意让别人可怜他。

“我看看。”钟言没有劝慰,却将他看得透彻。

“别碰我!”秦翎再次侧了侧身子。

“我还没急,你和我急什么?”钟言见他不给正脸,就又走近一步,“又不吃东西,又不请郎中,你这是要寻死吗?”

元墨轻轻跺脚,急得快背过气去,大少奶奶迟早能把少爷气出青烟来!这两人是什么孽缘?

“寻不寻死,也与你无关了。”秦翎的嗓子微微干哑,半低着头,“拿着你的休书离开秦家,从今日开始,我的事与你再无干系。”

元墨打了个哆嗦,这哪儿行,少爷的眼睛最是需要人宽慰的时候,少奶奶宅心仁厚,必然不会在这时候弃他而去。

“好。”想不到钟言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一手握住了他的脉象,“明早拿着休书就走。”

“啊?”元墨愣了。

这个答复,也是秦翎心里认定的,他扶着床框的指节微微发力,却连用力地攥一把都做不到。眼睛明明看着和平日无异,可人已经瞎了,他苦笑了笑:“那就不送你了,咳咳,这些时日……多谢。”

元墨彻底急懵,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徒劳地站在一旁叹气。钟言给他把着脉象,一时无话,随后摘了一枚铜钱塞在秦翎的枕下,站了起来:“元墨,你随我去一趟后厨。”

“是。”元墨紧紧跟上。

临出来,钟言又将一张符纸贴在门上,并嘱咐小翠,无论这院里再来什么人一概不让进。小翠应了,他才带着元墨去厨房,这会儿厨房正做清数,张开瞧见他们过来了就将厨房的大门锁上:“去那边儿!”

虽说大少爷发了话,不能不让少奶奶进来,可也只能让人去偏院的小厨房。钟言点了下头,压根不和他争辩,倒是给元墨气够呛:“主子脾气真好,要是我,我才不忍他呢!”

“我脾气是不错,早就不会发火了,日子苦长,没有什么事值得自己恼怒一场。”钟言进了小厨房。

“张开就是怕您让他交权。”元墨还是不甘心,“照理说,少爷是正经夫人的长子,您是根正的大少奶奶,您成亲之后整个后厨和女眷都该您管,往后管家的也是您。”

“我才懒得管呢。”钟言选了几个干净的盘子,元墨这话没错,张开就是防着这点,可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自己要走了。

秦翎的心脉救不回来,毒阳清不掉,虽然现在有所缓和,但那已是回光返照。也就这几日,他必定要咽气。

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咽气之前做点儿可口的,别让他临了当个饿死鬼。

“您找什么?我帮您。”元墨看出钟言要开灶火。

“给我打下手就好。”钟言先取了一碗细细的白糯米粉过筛,碗里像下糖霜。

六香糕不难,只是麻烦,人参茯苓什么的全要碾碎。怕秦翎嘴里苦,这会儿不敢加冰片,手头又没有玫瑰酱,只好给换成了冰糖。筛好了粉,钟言单手打了蛋清和水拌好,开始揉面,准备给糕点的表面嵌上枸杞子,上锅蒸熟。

“元墨,给我找白蜜过来。”他忽然说。

元墨点了下头就跑了,不一会儿跑回来:“回少奶奶,张开说没有白蜜,就连蜜都用完了。”

“混账!”钟言的手忽然抖了下,人都要死了,他怕秦翎吃不上这一口,“再去找!”

“是!”元墨不懂他非要白蜜做什么,但主子发话,他立马去办。这回他不问张开要了,而是自己动手去翻,一个一个罐子看过来,仔仔细细寻了三圈,半柱香的功夫苦着脸回来:“真的没有了,一点儿都没找着。”

“偌大秦宅,连点儿白蜜都没有,我看张开往后也不用留着了!”钟言忽然动怒,眼尾都跟着一抖,杀气毕现。

元墨忽然觉得,自己替少奶奶抱不平实在太傻了,张开的命在她眼中如同蚂蚁,她好厉害。

半晌,钟言才慢慢平和下来:“秦翎平日喜欢吃什么青菜?”

“空心的一种,我看后厨还有,我去拿!”元墨像是也觉出什么来,一溜烟抱了一捧的空心菜回来。少奶奶正在掐嫩姜尖,不让他插手,接过他手里的空心菜就去摘菜洗净,一边摘一边往外扔,破了老了的都丢掉,只要最嫩的茎叶。

全都弄完了,钟言用菜油素炒,清清淡淡地出了锅,碧绿的一盘,再加了几滴掺了细盐的麻油,最是开胃。“元墨,后厨还有没有莲藕和排骨?”

“我去找!”元墨又冲出去了,就算没有,他也要从张开的手里弄出来。

元墨不在,钟言去隔间拎了一只已经宰杀的童子鸡,尖锐的刀尖在鸡肚子上划拉几下,开膛破肚去皮去骨,无比的熟练。取下肉质最好的地方,钟言将鸡肉慢慢刮成了肉茸,这时元墨捧着两截儿老藕和排骨回来了,钟言快快地接过来,手起刀落,将排骨剁成了小段儿,全部丢进煮开的沸水里焯水。

藕有些老,刨去外皮时就显出来了。钟言擦了把汗,切成了滚刀块,将焯水的大铁锅拿下去,换成了小砂锅。

元墨看傻了眼,一点忙都帮不上,少奶奶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那大铁锅自己两只手都端不起来,她一只手就拿下来了。

火烧得很旺,排骨、藕块、黄酒依次往里下,还有切好的葱结和嫩姜尖。元墨看着小砂锅里头被大火烧开了几次,每次少奶奶都要撇去浮沫,再加水。最后一次撇完,钟言将鸡肉茸放进砂锅中,这样熬出来的就不是清汤了,而是羹。

“您这样忙,用我帮什么吗?”元墨问,她一个人就顶后厨十几位的厨娘啊。

“没事了,等着吧,你离灶火远点。”钟言忙了一通,累了,坐在凳子上,静静地守着这锅汤。

半个时辰之后,元墨闻见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鲜美汤羹味。钟言正在切六香糕,全部切成了菱形,又给淋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桂花糖。等到汤煮好了,他找了汤盅,自己端着,元墨跟在后头,端着空心菜和糕点,一路冒着热气。

秦翎的院子偏僻,走着走着就没了人,回去时小翠正守着门,瞧见钟言就像瞧见了大救星。

“你去睡吧,这边有我和元墨呢。”钟言先说,自己不那么易累,元墨是根本就不会累,犯不着辛苦一个小丫头。

小翠已经累得打摆子,谢过之后就赶紧走了。钟言揭开符纸,再次回到婚房里,秦翎还是那样坐着,显然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动过。

“张开也太不像话了,把我赶到偏房去做饭,往后我可饶不了他。”钟言说着话,将汤盅放下,“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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