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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你别急着赶人,我是一定会走的,总有散伙的时候。”钟言半分气都不生,“我问你,傍晚咱们去看梨树,我和你聊什么了?”

一句话,让秦翎痛不欲生,那时候自己明明还能看见。“你这么快就给忘了?”

“忘了,我记性不好。”钟言用最直接的谎话搪塞,“你再说一遍,我下次就记得住。“

“不必了,你记不记得住都和我无关。”秦翎忽然看向钟言这边,尽管他明知道看不见,还是看了,表情里不止有恼怒,还有一份被人轻视的心酸,像遭到了背叛。钟言一下看懂了他的神情,恐怕那时他和冒充自己的皮身人说了些真心话。

可这又怪不得自己,那会儿和你说笑的人又不是我。钟言将此事跳过不谈,只摇着头:“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胸口的闷火复燃,秦翎拧着眉头,恨不得将这人打出去。“我……咳咳,我生不如死,怎么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家里这么多美味佳肴,日日递到你嘴边,你吃都不吃,这还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钟言恨透了糟蹋食物的人,“你可知道……有些人饿得饥肠辘辘,却只能看着,一口都吃不上?”

秦翎万万没想到他是说这个“福气”。“那些吃食我都没有动过筷,就算动筷了,吃不了也可以赏给下人。”

“我要是你,就算下一刻死了,这一刻也要做个饱死鬼。”钟言摸了摸平平的小腹,“你是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秦翎又不言语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以前……经常饿肚子么?你爹娘,对你不好?”

雨还下着,风仍旧猛烈,关上窗的内室飘着沉香,竟然让钟言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以为自己真的和他过上了日子,再无近忧,只有说不尽的笼心夜话。

“还好,但总有挨饿的时候,我饭量比寻常人大一些。”钟言继续揉着肚子。

秦翎抿了下嘴,好像他从未打听过她吃了些什么。“你家里可还有兄弟姐妹?”

“没有。”钟言回答。

竟然没有?秦翎猜到了,她家里如果没有兄弟姐妹还吃不饱,必定是爹娘苛待。“你喜欢吃些什么,尽管去后厨要,咳,没人敢不让你吃。只是……往后不要随意搂抱,你毕竟和我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和你一样是男子,你若是长胖了,我可能还抱不动呢。钟言不由地笑了一下:“这有什么,别说搂抱了,你腿上的伤还是我擦的呢。”

“你!”秦翎立刻抓紧裤带。

“晚了,该看的我都看见了。”钟言戳了下他的面颊,“这有什么……”

“你是不是……有过男人……”没想到秦翎将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问得钟言接不上话。

“没有男人的女人,不会这样大胆。”秦翎几乎认定了,短暂的安静了,看不出在想什么,不一会儿又说,“你拿着休书去找他吧,别跟着我。”

“我哪有什么男人?夫君,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钟言哭笑不得,岁数不大,想得倒是挺多。

“哪有女子和你一样的?必定是有……就算没有,也不能随意脱我的裤子。”秦翎气红一张脸,摸着床框往旁边挪动,钟言笑了笑,将火炉挪到床边:“快烤着吧,烤干了赶紧睡,我也睡了,明日还有事忙呢。”

说完他走回软塌,将湿了的衣衫全部脱了,换衣裳的时候也不遮掩,反正秦翎看不见,哪怕自己光着身子他也不知情。

大约是元墨进来给秦翎换过衣衫,钟言躺在榻上总能听到脚步声,时不时还有磕磕碰碰的动静。等外头的风雨停下,钟言这一觉才算是稳稳地睡下,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直到感觉有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

除了衣裳,还有熟悉的药味。

“她……她昨日晚上做了什么?可曾吃过东西?”天快亮了,秦翎已经换过衣服,又涂了药膏,以前总是冒血的血窟窿现在不再黏手。虽然他看不见了,可能够想出这人睡觉时候的模样,必定是不修边幅,散着头发,金钗随意地扔在枕边。

“少奶奶……晚上……晚上在院子里转了转。大概是在厨房吃过了,没听着少奶奶说饿。”元墨一夜没睡,眼下也没有乌青。

“半点规矩都没有,一个女儿家,到处瞎逛……咳咳。”

钟言忍不住笑了一下,结果就是这个笑声被秦翎听到,立刻从他身边走开。真不经逗弄,笑一下他也生气?钟言睁开眼睛,干脆走到他床边去,秦翎的面颊微红,坐在床边像是生着闷气。

“还知道问我晚上去了哪里,关心我啊?”钟言摸了摸秦翎的脸。

“你做什么!”要不是身体不允许,秦翎差点跳起来。

“都成亲了,摸一下都不让啊?你的身子我看都看过了。”钟言逗他,又摸了一把,反正他躲不开,“秦公子看着心情不错,今天得吃饭了吧?”

秦翎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被女子轻薄的一日,摸索着,推她的手:“不劳你费心,你今日该走了吧?”

“又催我,等我真走了,你可别哭。”钟言抓了他的手,只是想给他把把脉,没想到秦翎又别别扭扭地抽了回去,翻身躺下,一句不说了。

这古怪的脾气,看将来谁能和你过。钟言瞥他一眼,决心要故意气他,没有再回软塌,而是在他旁边直接睡下了。但也不只是为了气他,一个眼瞎的病秧子,活不了多久,自己气他干什么,而是为了听床下的蛊虫有没有什么异动。

它还活着,而且每次蠕动都能引起铜钱手串的震动,只是已经奄奄一息。于是钟言更加确定了,也就这两天的功夫,秦翎一定会有大祸,那人一定回来。

又一次睡着,钟言确实是累了,原本以为来秦宅冒充一回新嫁娘就能吃饱,没能料到到现在还是亏本买卖。天亮之后,吵醒他的就是院门口的鸡鸣,那只大公鸡真是下定了心思要和自己死战,又在院落门口飞来飞去。

起身后,钟言没瞧见秦翎,光瞧见元墨在院门外头拦鸡。

那病秧子又去哪儿了?钟言目光巡视一圈,找着了,一大早就坐上轮子椅,不知道在院里干什么。看着他单薄的背,钟言忽然升起一点心酸,这么好的命格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当真是可怜。

再一转身,钟言被铜镜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脸上被人用毛笔画了一只乌龟,画得还不好,丑兮兮地占满整张脸。

“……”刚刚还觉着秦翎可怜的钟言决定收回这个看法,这位公子要不是病得起不来,恐怕也是个淘气好动的。

半个时辰之后,厨房的家仆送饭来了,秦翎回屋避而不见,不叫人看出他的异样,送来的饭菜照样是一口不动,全部赏给了元墨和小翠。元墨也不用吃,假装夹了几口就全部给了小翠,苦着一张小圆脸看大少奶奶。

“你又想求我什么?”钟言已经换好了衣裳,准备去院里看看。

“嘿嘿,大少奶奶宅心仁厚,是天上的菩萨。”元墨搓着小手过来。

“就你嘴甜。”钟言伸了一根指头搓了搓他的脑门儿,“又怎么了?”

元墨没马上开口,求人的事,自然先要亮出好处。“其实我们少爷不是真心赶您离开,您嫁进来之前他是置办了东西的,有上好的玛瑙戒指,镶宝石的金钗,绸缎面的玲珑骨扇子。我看您手上空着,先给您拿个戒指戴上吧,总归都是您的。”

“别,我从不戴那些东西,更不摇扇。”钟言没那个习惯,再说那都是身外之物,“说吧,又求我什么?”

元墨傻笑:“给少爷做点吃的。”

“我现在就想啊,你家少爷是不是成心的,他就是逼迫我下厨给他做。再说,还有力气给我脸上画王八,我看他还能再饿两天。”钟言记仇,但还是说,“不过我还真打算去厨房看看,皮身人离不开火,必然要在厨房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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