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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霹雳

 

韩玹带着姜茯来到芳茶楼,轻车熟路往二楼最里边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韩玹推开门,让姜茯先进。

“姜茯。”姜茯穿过屏风,在茶桌旁跪坐下来,若无旁人地拿起茶壶洗杯、泡茶。

韩玹在窗旁坐下。

丝丝凉风吹进雅间,室内瘦竹绿叶婆娑。

几缕青丝在鬓边垂落,姜茯没有在意,捏着茶杯的手轻轻晃动,露出的皙白手腕仿佛一捏就会断裂。她眉眼低垂,面目恬静,像是已经在跪坐在这里泡了很久很久的茶。

韩玹看着她的发丝,随风忽起忽落蹭着脸颊,他的目光挪不开去,心中竟生出替她把发丝撩到耳后的念想。

忽而风大,窗重重地撞在窗框上,吹淡了一室茶香,破开了韩玹的杂念。

等了约一刻钟,韩征姗姗来迟。

他在姜茯对面坐下,略有些局促。

姜茯分好茶,把茶杯推到韩征面前:“您先喝茶。”

韩征拿起茶杯,又放下,咳了咳嗓子,试探地问道:“你是姜冰的nv儿?”

姜茯却没有给他一丝退缩的机会:“我娘说,你是我的父亲。”

这一声“父亲”如一声惊雷,不仅炸响在韩征耳旁,也劈开了韩玹美好的家庭。

“爹,什么意思?”韩玹盯着姜茯,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

“你娘在怀你的时候,我……我……”韩征终究说不出口,叹出一口气。

“我娘生我的时候染了病,卧床不起十二载。”姜茯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她离去的时候,说那根簪子是你专门找人打磨来送她的。”

说完抬起泛着泪光的眼睛看向韩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叨扰到您,但是处在那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更何况我明年就要及笄……”姜茯泫然yu泣。

她那双眼睛生得漂亮,就连怡华楼的妈妈看了都要赞叹一声。

半眯的时候眼尾g出去,和睫毛一起挠向人的心尖尖,睁大了又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给糖都不好意思。

姜茯心想,或许我生来就适合g这行。

而现在,对面的韩征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

姜茯脸上嘲讽的笑容一闪而逝。

她站起身,朝韩征直直跪下去,“我知道自己不配,我从小就在g栏长大,母亲重病,一直是那里的姐姐们看顾着我,长大了些就每天为姐姐们采买,做些跑腿的事情,也没有正正经经识过字、读过书……”

姜茯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一ch0u一ch0u地话也说不完整。

韩玹看着她——这位刚刚自称他妹妹的nv孩子——泪眼盈盈,那泪珠好似天边的雨水,一颗接着一颗从她眼眶中滚落。

她的眼睛浸润在这潭雨水里,何其纯真,何其无辜。

韩征眉头紧皱,闭上眼睛。

空气在这一瞬间冻结了,一切都紧绷着,化作了一支已在弦上的箭。

韩征睁开眼,望向窗外,将这张弓慢慢拉满。

他颤声道:“起来吧,你以后就住在韩家吧。”

“爹!”茶杯砸在桌面,发出尖利的声音。

“跟你娘说她是以前故人的nv儿,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韩征说完便拂袖而去,这一刻,他在韩玹眼里是如此地仓皇。

姜茯还未起身,她跪在地上缓缓坐下去,望向韩玹,眼中cha0sh还未散去,柔柔笑着:“哥哥。”

韩玹走近她,蹲下来,赤红的眼直视姜茯氤氲的双眼,这一瞬间,他疯狂地想回到一个时辰前。

韩玹右手用力地捏住姜茯的下巴,“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g栏之nv。”

姜茯就在韩府上住了下来。

韩征让韩夫人把姜茯的吃住安排下去,韩夫人看着姜茯玲珑可人的模样,心下欢喜,又觉她这么小便失了双亲,更是怜惜,便让小晴把韩玹隔壁的厢房整理出来,给姜茯添置了许多衣裳首饰。

韩夫人是真的把姜茯当nv儿在疼,自从生了韩玹,她就一直想再要个nv儿,都说nv儿如棉袄最是贴心,奈何这肚子就一直没了动静。

后来也去看过郎中,说是生完头胎月子没坐好,伤到了身子,想要再怀上怕是不容易。

所以,家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和韩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韩夫人自是想要好好宠着。

当然,她让姜茯住在韩玹隔壁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

她想着姜茯毕竟不是她亲nv儿,要是能做她的儿媳也是很不错的。

小半个月过去,韩夫人也看出来韩玹和姜茯不是很对付,平时招呼也不打,只在她面前装装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天上午她拿着一些小吃糕点到姜茯厢房来。

她看着姜茯小口吃着甜食,乖乖地对她笑,未施粉黛的面庞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划出弧度,她心都要化了。

她暗自下决心,就算再怎么难也要让姜茯成为她儿媳妇。

事实上,这也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

四月下旬,院子里的牡丹开的愈发娇yanyu滴,和煦的暖yan下,各种小虫四处闹腾,连带着美人也愈发惫懒了。

姜茯刚刚起身打算洗漱穿衣,就听到小丫鬟莹兰在外面敲门:“小姐,夫人喊你一起在后院包粽子呢!”

“等一下,我这就来。”

姜茯洗漱好坐到案前,抬眼望向铜镜里的nv孩,浅se的瞳仁总是忍不住晕开来诱惑,在弯翘的睫毛下yu盖弥彰,眉梢乖巧垂下却又无端生出一丝媚意,她朝着镜子里的nv孩一笑。

纤细的手拿起笔,在眉间画上火红的花钿。

火红的花钿在眉间似是要烧起来一般,衬得少nv的容颜越发摄人心魂。

圆润的指尖沾上胭脂,在sh润的唇上轻抹。

朱唇微启,仿佛要吐出多少人魂牵梦萦的缠绵情话。

等她掀起裙摆,跨过后院门槛,韩夫人已经和莹兰包了一箩筐的的粽子了。

“韩姨。”才刚踏进庭院,姜茯就不自觉弯了眼梢。

“小茯啊,快来快来,还没吃过东西吧?”韩夫人手上不停,下巴往一旁桌子上点点,“吃早饭。”

“有红豆粥呀。”姜茯坐下来,调羹搅着粘稠的红豆粥,一圈又一圈。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看过江州的龙舟吗?”

“没呢。”姜茯喝着粥,看韩夫人筛粽叶、填糯米,再用几根细绳把粽子裹起来。

“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等到那一天,万人空巷,敲鼓声啊,能从江的这头传到江的那头呢,到时候叫韩玹陪你去看看。”

韩夫人把裹好的粽子扔到一边,擦g净手,往姜茯眉心花钿上一戳,“长得这么好看,你一个人出去我可放心不了。”

“是呢,连我一个nv孩子看到小姐都要多看几眼呢。”莹兰在一旁附和。

姜茯娇娇俏俏笑起来,缠上韩夫人的臂膀正作势要撒娇,眼角扫到韩玹的衣袂,讪讪地放下了手。

韩夫人拍拍姜茯的手。

“母亲。”爽朗的声音像预想的那样闯进来。

姜茯抬头看他,刺眼的yan光迷了她的眼睛,只看到黑se的轮廓,她眯起眼。

火红的花钿在yan光下熠熠生辉。

真像只小狐狸,韩玹想。

“我们正说着龙舟呢,到时候记得陪你妹妹去吴江逛逛。”

“好。”

春天的夜晚凉风习习,庭院中大树下,有一姑娘惬意地躺在躺椅上。

姜茯沐浴过便披着桃红se纱帛来这大树下乘凉,柔和的月光穿过层层树叶破碎地洒到姜茯身上,跟着纱帛一起随着风流动起来。

韩玹从外面喝过酒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摄人心魂,那画中妖jg却不自知。

姜茯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半睁开眼。

“哥哥。”她抬起手,露出腕间一根刺眼的红绳。

一颗玉石被红绳系着,随着姜茯的动作晃晃悠悠。

是韩夫人送她的。

韩玹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你不冷么。”

姜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玹笑起来,他靠近了些,温暖的手掌抚上姜茯冰冷光滑的颈项。姜茯不自觉偏过头去,闭上眼睛舒服地喟叹。

他咬上姜茯耳尖:“怎么会冷?我父亲让你住进来,我母亲百般伺候,你该是在心里沾沾自喜吧。”

情人一样亲昵的动作,吐出口的却是带血的匕首。

姜茯的身躯僵y了一瞬,也只是一瞬,她便笑了出来,靠向韩玹:“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啊。”

韩玹一把推开她:“不然呢,看我母亲把你当做亲nv儿一样疼,心里笑得不行吧?”

姜茯坐起身子,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情绪找到了裂缝:“韩玹,你以为我稀罕吗,那是你母亲,不是我母亲!我母亲已经化成土了!”

韩玹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利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姜茯却不肯放过他,从躺椅上站起来,b近韩玹:“你看看你父亲,哦,也是我父亲。”她不屑地轻扬嘴角,“他有一丝丝ai过我母亲吗,你父母是多么琴瑟和鸣,让我觉得我母亲还有我,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ai她的人生下我?”

她往后退回去,又摔坐进躺椅里:“凭什么啊,凭什么我生出来就是那样的地方,回到家是为枯槁不像样子的母亲煎药、擦身,出来就要被油腻发福的男人用那种眼神看……”

她又抬起眼,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为了赚母亲的看病钱,每天为怡华楼的姐姐们采买,怡华楼是什么地方?嗯?”

韩玹的心沉到海底,水草紧紧缠上,原本晕乎乎的脑袋如凉水浇下,在痛苦地控诉中逐渐清醒。

姜茯张张嘴,吐出令人恶心的字句:“那里妈妈看我一天天长开来,说要‘请’我当头牌。”

语言化为了锋利的长箭,姜茯是无情的弓箭手,即使敌人已经投降,仍要拉开长弓将他扎出一个大窟窿。

“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的,也算是nv承母业了。”姜茯屈起双腿,把脸埋进去,肩膀ch0u搐。

“姜茯……”

她又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进韩玹心里,“可是我不甘心,我跪着求我父亲认我,也不愿意和我母亲一样,在那样的地方生长、发芽、开花、结果最后枯萎的老去。”

韩玹慢慢蹲下去,把姜茯拥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喝酒了。”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更加肆意的哭泣。

姜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哭了个gg净净。

韩玹蹲着,帮她顺气,姜茯眼泪已经收了,但是生理上的ch0u搐还止不下来。

她靠在韩玹怀里,只觉得温暖异常,哭累了之后的困意一阵阵袭来,慢慢就睡着了。

韩玹又蹲了会,感觉怀里的人没了动静,低下头看竟是睡着了。

他抱着姜茯要站起来。

“嘶。”腿麻了。

翌日一早,姜茯在清晨的鸟叫声中醒来,只觉得双眼又涩又涨,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失态,她把头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踢了几下被子。

“小菁!”

小菁应声进来,看到姜茯两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惊呼道:“小姐,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做噩梦了。”

“我拿毛巾给你敷敷。”小菁说着便开始忙碌起来。

敷过浸冷水的毛巾,姜茯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

等到端午那天,下起了丝丝细雨。虽然cha0sh黏腻,但是端午的热烈气氛却没有被浇灭一丝。

姜茯和韩玹各撑着一把伞走在sh润的石板路上。

姜茯跟在韩玹身后,低垂着眉眼看着白se衣袂随着脚步翻飞起落。

街上熙熙攘攘,她闻着雨滴溅起的尘土味,鼻尖有些泛酸。

她已经过了二八,却从未有这么一天可以从容地在街上游玩。

她总是飞奔在街上,不是跑着去药店拿药,就是在姐姐们的催促下出来采买。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张记包子b隔壁李记卖得俏,滴翠阁的首饰在每月下旬总是会便宜不少。

而现在,她却穿着一身的绸缎,像普通的富家小姐一样走在这条街上。

那些从大街小巷的石阶瓦缝中长出来的碧绿青苔在这一刻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被递到她眼前。

自屋檐滴落的水珠溅在早已为它准备好的凹宕之中,店铺门口挂着的风铃随风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街上垂髫小孩奔跑嬉戏,还转头笑着,“不给你,就不给你,哈哈哈哈……”

“韩玹。”姜茯伸手想扯住韩玹的衣袖。

“嗯?”韩玹转过身来。

指尖堪堪碰到衣袖。

“小心!”妇人朝小孩喊道,却已经为时已晚,小孩生生撞向姜茯。

“啊!”姜茯一个趔趄,被撞倒在cha0sh的地上。手下意识地松开油纸伞,撑住地面。

那小孩不知所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姜茯被这一撞撞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家小儿调皮,实在是对不住啊。”先前那位妇人跑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拿出手帕给孩子擦眼泪,“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姜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妇人带着孩子走远,她却还坐在地上。

“这位娘子,还不起来?”韩玹戏谑地说道。

他转头看向姜茯。

他从没有看到过如此诡异的画面,即使她穿着淡青se的襦裙,即使雨滴丝丝落在她的发梢,她看着他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枚火红的花钿,像是烧在他心上,要他五脏六腑都为之沸腾。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姜茯被蒙蒙细雨迷了眼睛,她看着韩玹向她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这是上帝对她最后的救赎,她无法拒绝。

韩玹将她拉起来,她却不受控制地撞入他的怀里。

“哥哥,我的裙子sh了。”她在他耳边咬着唇说道。

韩玹带着姜茯往最近的制衣阁走。

刚跨进门,就有妇人迎上来:“两位需要买些什么?”

“给她挑件合适的衣服。”韩玹下巴朝姜茯点点。

“您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妇人看向姜茯。

姜茯笑着对她说:“要好看的衣服。”

妇人分明看到了姜茯眼里一闪而过的g人媚意。

她在这店铺里待了将近十载,看人的眼神也不在话下。那姑娘青翠yu滴的模样,纯洁无害。但毕竟正值及笄的年纪,再是矜持,那从眉梢、指尖溢出来的丝丝媚意却是怎样都逃不过识人无数的妇人的眼睛。

谁知道那凝脂如玉的躯壳下住的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妇人心下一转,走向里间,“小姐随我来。”

里间的桌子上铺着一件红se齐x襦裙,缎面光泽明亮。

姜茯吃了一惊,竟是如此yan丽的颜se。

她抚0着裙边,裙边金丝走线整齐,没有一点多余的线头,裙子也没有过多的花纹,只在左x处用黑se的针线描了一朵蔷薇,却是半开半闭,将展未展的模样。

“这件裙子是出自百衣阁的,想必姑娘也知道,百衣阁的衣服不好拿。这件可算是我们镇店之宝了,这个面料是从胡地来的,柔软也不会发皱……”

姜茯看着裙子,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娇俏的nv人和英俊的公子交颈缠绵,酒杯歪倒在案漏出滴滴清ye。

我应该是怎样的?

有些人,骨子里的媚意是藏不住的。

绯se的裙摆划过制衣阁的门槛,姜茯到底是穿走了这件出自百衣阁的襦裙。

毕竟,韩公子向来出手阔绰。

况且,她不知道,当她穿着这身从更衣间出来时,有多么的漂亮。

制衣阁里来来回回的顾客、娘子都要往她身上瞟一眼,就连那妇人都暗自惊叹自己的眼光实在毒辣,恨不得能让街上所有人知晓,这件衣服是他们家卖出去的。

韩玹自小混迹在名流之中,认识许多年纪相仿的姐姐妹妹,个个也算是长得清秀难得,却没有一人敢穿如此张扬的颜se,就怕闹出了笑话。

但是姜茯穿了,不仅没有让人觉得不适,反而想着她本就该如此。

她问他:“好看吗?”问罢还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自然是好看的,他想。

然而人却是怔住了的模样,久久未得语。

她笑了,那绯se裙子在她的笑声下越发肆无忌惮地绽开来。

韩玹也笑了。

从制衣阁出来,小雨已经停了,姜茯走在他前面十分雀跃,一会要买糖葫芦吃,一会又要那胡口报价小摊上的便宜首饰。

自从搬到韩家,姜茯还没有出来过,就在刚刚,她第一次认识到再也不用自己花钱买东西了。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无疑是新奇的,就像有了靠山一般。连带着对韩玹也亲近了些。

很快便来到了吴江边上。这里已是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虽说两人出门早,然而被路上的意外一耽搁却也是有点迟了。何况这一带是龙舟大赛的终点,老老少少都早早地占好了位子,就看今年哪个队伍能拔得头筹。

幸好,韩玹之前担心姜茯赖床,早已经和他的那群伙伴商量好了。

“韩玹!来这里!”远远地还未接近那躁动的人群,就听得一响亮的呼唤声。

韩玹循声望去,只见人高马大的赵然在人群一隅冲着他们挥手。

这里实在吵,他低头跟姜茯耳语:“我看到我朋友了,一起过去吧。”

话刚刚说完,就有人不小心撞了姜茯,姜茯整个人都被撞入他的怀里。

奈何韩玹本就低着头,这一下,姜茯的额头就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韩玹的下巴,本来怎么说都要泛出旖旎气息的姿势,一触即分,都自顾自去r0u额头、下巴了。

虽说是一触即分,那毫厘时光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却像是四月天的一根狗尾巴草,挠得韩玹心尖痒痒的。

姜茯r0u着额头,跟在韩玹后面,拥挤的人流没有看在她的美貌上施与恩惠,她不得法子,只好拽住了韩玹的衣袖。

韩玹并没有发觉,他被吵得是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来到他那帮兄弟占的位子时,已是半盏茶之后的事了。

他们占的位子是一处凉亭,在终点线前半里路的样子。

“这么个好位子,你们可真行。”韩玹挑了块g净的石凳坐下。

“那是,我可是花血本,特地雇了个小厮起早来占的。”

四五个少年,唯有她一个姑娘,姜茯攥紧了衣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向来不会和这样的少年打交道,在g栏里见的都是些浑身w浊的男人,碰到了只要躲起来便罢,而如今,她却不晓得要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子上。

“这位姑娘看得面生啊。”徐端书抖开扇子,摆足了看戏的架子。

姜茯腼腆地笑了笑,想走到韩玹边上又怕是让他恼,先前磕到他下巴的事,他还没说原谅她呢。

“我妹妹,姜茯。”韩玹应道,招招手让姜茯过来一起坐。

姜茯心下舒出一口气,乖顺得坐到他身边。

那些少年,哪个不懂“妹妹”的意思,戏谑的眼神来回望着,好不有趣。

少年们cha科打诨,姜茯却是无事可做。

他们说的些事,她都不晓得,本就是自那一方b仄的角落里生出来的菟丝花,又怎会理解这大千世界的风云变幻。

她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放弃徒劳挣扎,端着做个美人罢了。

她有些恨,恨些什么又说不清楚,不甘又认命,却不知她内心的挣扎在旁人眼里只是徒劳地为她增添了一些矛盾的美感。

“那人是谁呀?怎么和那群公子哥儿一起?”绿衣nv孩往姜茯的方向扬扬下巴,问旁边的姐妹。

“不知道诶。许是哪家姑娘吧。”

“不过是真的漂亮诶,她穿的裙子也好漂亮。”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诶诶,别管了,看龙舟要紧。”

那头已经鼓锣喧天,这头的人翘首企盼,盼那龙舟快快划过来。

少年们也逐渐离了凉亭,挤到吴江边上要看个究竟,却只远远地看到几粒芝麻大小的黑影。

姜茯也随着他们来到江边。

吴江里的水是活的水,这里的百姓依水生活,抓江里的鱼,吃江水淘的米,还在江边捶洗衣服。就算这样,它依然清澈如旧,它包容着人们一切的wuhui,吞下w浊,吐出清泉。

姜茯往下望去,清澈的水倒映着她的身影,连绯se的衣裙都变得破碎不堪,她又往韩玹的影子看去,他的衣袂随风微微扬起,在水下的他好似也不知烦恼,意气、张扬。

春风轻轻飘飘地吹着,江水一下一下拍击水岸,龙舟慢慢地靠近了。

躁动的人群也从随着龙舟往前挪动,仿佛是同一批人在呐喊。

“那条龙舟,”韩玹指着最靠右的龙舟对姜茯喊,“他们年年拿第二,今年啊,我看他们还得继续拿,哈哈哈哈。”

雨停了半个时辰,终于迎来了第一缕yan光。

四月的暖yan洒在韩玹的脸上,他的脸突然变得立t起来,姜茯看着他略微瘦削的下颌,挺拔的鼻梁,不觉心下泛起了nv儿的情思,或许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朝气蓬b0,也或许是她见识少,从未见过这般灿烂。

她也笑了,笑自己自不量力。

人群越来越激动,每一只龙舟上龙头的鼓手不要命了地打着鼓。

“咚,咚,咚”

敲在每一个划龙舟的人心上,也敲在围观群众的心上。

“使劲啊!快点,快点!”

“快点!要被赶上啦!”

船桨整齐划一地划过吴江水面,划破宁静的水面,溅起纷乱的水珠。

划船的口号声越来越响亮“一二一,一二一……”

“快点,冲啊!”

那声音越发的高昂。

震耳yu聋,又分出好几gu来,重叠又分开,一阵盖过一阵,姜茯逐渐有些头晕起来。

终于,靠在最右边的龙舟以不过五公分的优势险胜,摘得桂冠。

“啊!赢啦!”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和着鼓手的夺冠后更加激动的鼓点,哪边的小孩被这阵仗吓哭了,一个小孩哭起来,一群小孩都哭起来。

尖叫声、鼓声、哭声一gu脑地钻进姜茯的耳朵里,她的脑袋袭来一阵阵的钝痛,铺天盖地想将她淹没。她要投降,可那些声音还没有放过她,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她有些站不稳,想回到凉亭里坐着,奈何一层叠一层的人拥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姜茯感觉有谁撞了她一下,她根本做不出任何自救,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跌入了水中。

她恍恍惚惚地听到韩玹在喊她。

姜茯病了。

当时姜茯从岸边落入水中,本来那岸边的水不深,想来也不至于如此,然而她的额头撞在隐没于水下的石阶上,生生磕出了血,昏了过去。

自韩玹从龙舟会上把浑身sh透的她抱回韩府,她便一直高烧不退,还会犯梦呓,嘀嘀咕咕地喊着要娘。

韩夫人看到韩玹和姜茯如此狼狈地回来,真是一颗心都要碎了。

小姐生病,可忙苦了下人们,原本坐在板凳上晒着太yan的丫鬟小厮们一个个都烧热汤,唤郎中去了。

尤其是姜茯房里的小菁,隔两个时辰给小姐喂一次药,每一个时辰给喂水喝,半个时辰换一次额头上的纱布,到晚上还要帮小姐擦身换衣。

小菁才值豆蔻,正是贪玩的年纪,自然也会生出偷懒的心思。

有一回,她想着再过一刻钟再给小姐喂水喝,哪知道公子偏偏掐着这点来看小姐了。

公子按例问她小姐的病可有起se之类的话,她都一一答了。

她用余光瞟着公子的一举一动,想着他问好话便要走,心下便放松了,

哪知道公子突然0上小姐的脸,又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小姐略显g燥的嘴唇。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果然,公子问道:“水喂过了吗?”

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

有了这一回,她是再也不敢偷闲了。

这么两三天下来,小菁眼下逐渐泛出了青se。

还好,天随人愿,姜茯终于退烧了。

姜茯感觉身t跟散架了似的,浑身不舒服,脑子也昏昏沉沉,一想东西额头就钝钝地疼。

“小菁。”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弱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出口的只是气音罢了。

她心下叹气,没想到母亲刚因病去世,自己就要卧床不起了。

自从搬来韩府,当上大小姐,姜茯的身t就一落千丈,她也没跟别人说,想着自己知道就好,也怕别人说她矫r0u做作,世人只道“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却不知道背负了太久的重量,突然间轻得像根羽毛也会让人jg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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