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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絮叨完,一手遮挡在额前,抬头看了看日头,又低头看了看那座老旧的城池,站起身重新带上兜帽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比起城外的凛冽风沙,流沙城内的街道上已有了春日的前兆,当街杀羊宰牛的屠夫光着膀子汗水淋漓,隔壁卖刀剑的铁匠不服气似得卖力吆喝,烤馕饼的大铁炉热气蒸腾,面前摆着稀奇古玩的摊主鼻梁高眼窝深张嘴就是一连串的聒噪胡语,路过的行人装束各异,面色却有着不约而同的冷漠。
饭馆的伙计今日一早便触了掌柜的霉头,被拳打脚踢的训斥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掌柜的打累了,他才得以喘息了口气。但活计还得照做,在这野狗都能饿死的流沙城,受点儿委屈实在微不足道。
伙计耷拉着脑袋,搓了搓牙花子,啐了一口血痰,低声咒骂了两句,忽见脚底下生出一道人影,吓得浑身一哆嗦,就从长凳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正欲开口求饶,抬头一看却傻了眼。面前的人并非耳朵比眼睛还尖的掌柜,而是个浑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的人,看身形是个男子。
伙计一隻眼肿的老高,但丝毫不妨碍他瞧出这麻布裹身的男子,□□成是个穷鬼。于是他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叉着腰,仰起下巴道:“干什么的?”
那人朝空无一人的店内张望了一眼,似掂量了一下,才道:“打尖儿
的,先上壶茶。”
这下伙计不仅瞧出此人是个穷光蛋,还是初来此地的外乡人,所幸身上没点儿值钱的物件,否则一进城大概就成了那帮人眼里的羊牯子,也走不到他家小店。
伙计轻蔑的打量了来人一眼,嘴角噙着冷笑转身入了店内,不多会儿拎着一壶茶从后堂出来,但见那人已自己寻了个座,便走上前将那壶茶水往那人面前一顿,言辞不善道:“五十两一壶,客官还要点什么?”
那人盯着面前把手都缺了一半的破旧茶壶,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忽然掀了兜帽,衝着活计大声道:“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伙计似见怪不怪,双手往胸前一摆,冷冷道:“爱喝不喝。”
谁知,那人竟当真起身就往门外走,伙计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大冷天的隻着了一件短衫,手臂上鼓起的腱子肉似能一拳捶死一头牛。几人拦住了去路,一脸凶相,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只听那伙计悠悠道:“咱们这儿的规矩,甭管您吃不吃,上了菜就得付银子,若付不起,那您就得留下还债。”
伙计走到那人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啧啧道:“就您这模样,卖到花栏坞,兴许能值个五十两。”
那人听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伙计显然见多识广,并未被唬住,冷笑道:“你若不识好歹,折断了一两根手脚,到时可就不值这个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