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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节

 

又听得薛凌说了些“寒酸破烂”之类的,大抵是埋着的这个人在世之时抠的很。坟前火势欲盛,香烛也被点燃,清幽檀香味袅袅而上。直到元宝纸钱都成灰,见她还蹲着没起身。

远处钟声又响,薛瞑知道寺里佛钟是半个小时一敲,看该烧的东西已经烧完了,轻道:“此处风大,我们回吧。”

薛凌伸手在坟碑边缘处拔了根草茎在手,仍旧没起。半晌徐徐道:“我倒觉得,这儿比世上任何一处的风声都小。”

薛瞑听她话间戚戚,显是意有所指,不敢再劝。又候得片刻,薛凌喘了口气站起身子,难得活泼道:“回了回了,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她将拔出来的那根草茎搁在墓碑上,笑道:“此地的草不好,你且耐心睡上些时日,我就带你回去。”

回哪?薛瞑尚没想过来,薛凌转身冲他喊:“走了。”

他忙点了点头,抬步时,见薛凌蹦跶着背影离他几步远。薛瞑往墓碑上看了眼,“孝子薛凌”几个字笔画分明。

他知里头的人不是薛凌父亲,但每次来此地拜过后,皆能看见薛凌雀跃稍许。是与不是,就没那么重要了。

薛瞑紧走几步,追上薛凌,还是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出了荒地,忽闻薛凌道:“江闳死了。”

薛瞑顿了顿,轻道:“我知道。”

薛凌踩了一步台阶,望着远处边走边道:“既然知道,那就……没点想法么。”

她将手拢进了袖里,摸着恩怨剑尖,好似要将手指戳上去。今日出门,确然是想给老李头烧两张纸。

黄家事了,总是有些喜悦想分享的。要是老李头活着,她想,定要一蹦三尺跟他喊:“等着,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平城了。”

她看含焉并不太想回平城,薛璃也不想回平城,这些人怎么不想回去呢。但是,老李头想回去,她知道的,老李头想回去。

可惜老李头死了,也只能来老李头坟前,权当是个在天之灵的告慰。

告慰他,花快开了。

不过,除了给老李头烧纸钱,更多的,还是为着单独将薛瞑拎出来。壑园里说话,难保被谁听了去。

往日那些破烂事,听便听了,唯有一桩,只能自己人知晓。

薛瞑像是想了许久,反问道:“我该有什么想法吗?”

薛凌失笑,她也不知道这人该有什么想法,但总该有点什么想法吧。人又不是块木头,哪能就没个想法呢。

她停了脚步,回头笑道:“我遣你去棱州,不是为了防止你给江府通风报信。”

薛瞑在这一刻确实有了些想法,目光躲闪片刻,又逼着自己正脸与她对视,生硬道:“不是吗?”

是与不是,原不该是他问的东西,偏他想问,带着些赌气和无奈。

薛凌挑眉笑,坦坦荡荡复轻快道:“那当然不是啊。”她想了一遭江玉枫,面上隐隐一阵阴狠,却仍是欢愉语气道:“你不知道,江玉枫是个多么聪明的人。”

薛瞑在江府是呆了些年头,可并未与江玉枫有过多少交集。回忆起来,不过是和外人一样,仅记得些许流言轶事罢了。

前太子的伴读,国公爷的娇儿,要当个蠢货,得拿门每天夹上三遍脑子才行。

这些人有多聪明,他确实不知道。就像……薛瞑看着薛凌近在咫尺的脸,慌忙垂了头,他也不知道她有多聪明。

薛凌没能看出薛瞑局促,她在傍晚骤起的寒风里转身,继续沿着台阶蹦跳往下走。用一种毫无起伏的絮叨给薛瞑解释:≈ot;我只试探过你一次,就是你刚到壑园,我抱怨那点心太甜。

后来再去江府,江玉枫那蠢狗给我的还是同样甜死人的点心,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壑园盯着我的。≈ot;

她刚还夸过江玉枫聪明,现儿称“蠢狗”也分外顺口。薛瞑并未注意二者矛盾,反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狐狸,兔子,那日马车上少女簌簌睫翼,鼓囊着双颊心虚般对着自己说“不爱吃甜,你知道的。”

蠢钝如他,当时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现在,那些怀疑和刺探才浮出水面,跟着隐佛寺里还未散尽的钟声余音一起,缥缈在他眼前。

然薛瞑脚步未停,仍随着薛凌一级一级往下走。自己是从江府那边来的,她既与江府不合,怀疑自己,无非人之常情。

前头薛凌面色不改,微叹了口气,续道:≈ot;可事后想想,是我笨了些。江玉枫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明目张胆派个人过来盯着我呢。

便是盯着我,你给他说过我不爱吃甜,他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故意给我不爱吃的东西也未知。≈ot;

她嗤笑一声,不知在笑谁:“疑人疑不尽,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薛瞑亦不知怎么办。

隐佛寺后山十八阶台子下到最后一阶,薛凌轻身一跃,鞋底与地面相撞,清脆“啪嗒”声吓的薛瞑以为她要滑倒,忙伸了手想扶。手还在半空未伸全,已瞧见薛凌顿脚,在那站的稳稳当当。

天上有零星雨丝,间或三两粒霾子敲下来,看模样,最迟不过今晚,又有大雪下起来。

薛瞑暗恼了一瞬,怨自己办事不周到,出门也没搁把伞在身上。这一路走回去,万一淋着了……他再顾不得什么疑人不疑人,轻催:“看着是要下雪,早些回吧。”

疑人疑不尽,他对这事儿确实没个好办法。终归,他也不如这些公子小姐聪明。

薛凌摊手,她瞧见了空中在飘雪。昨儿个中午好似还火红的太阳挂着呢,屋里炭盆都快撤尽了,晚间突然就转凉,今日竟是雪粒子都砸下来了。

这般乍暖还寒的节气,最是要命。

她没抬脚,停了好一会子,手上终于接到三两片碎雪。一边缩回手拿到自己眼前,一边道:≈ot;纵是人疑心难消,可我没办法。如今我身边,别无亲友。

唯你一人而已。≈ot;

薛瞑垂头,压着想要喷薄而出的鼻息,又闻薛凌道:≈ot;那几日在壑园,我处处提防你,还是因为白先生在侧。

至于遣你去棱州,一来是为了白先生彻底放心。更多的……“她顿了顿,才道:”是为了江府。≈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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