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云箫韶松口气,笑道:“多谢母亲。”
晚间?云雀山下衙,杨氏已早早候着,三两?句说?完。要说?云府风气如何好,自当家的始,云雀山最不是迂腐、不顾亲情的人,为两?分薄面不顾骨肉死活?就不是那等人家。两?口儿速即给?泰王府回帖,这?门亲事算是定下。
这?事儿,在云府内里没费什么周章,在云府外,可是掀起滔天巨浪。
云大娘子要嫁泰王府,这?一向宫中朝中一齐惊住,天么天么,是说?云家大姑娘?和隐王和离的那个?从?前做过太子妃的那个?又嫁泰王?
这?当中任谁听,都要听出一分与嫂私通的意思,别是做叔嫂时就划剌上的!
又有人说?,不能罢?恁好的人家,家里老父亲任着副都御史并武英殿大学士,能干出这?等事儿?慢说?是皇亲贵胄,就是普通人家传出这?等事,叔嫂两?个都得让亲长族里、街坊四邻押去报官府,这?是犯律的!
怎么轮到达官贵人家里倒好,明晃晃、大剌剌还上门提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即便?不怕这?个,却也不知羞么?这?么着热闹议论着,各家各户都等着瞧这?桩亲到底结不结得成。
这?节骨眼又出一件儿。
云府收下泰王府的帖没几日,宫里传出旨意,宣杨氏与云箫韶进宫。
这?下好了?,大家伙儿摩拳擦掌,看是进去训斥一番不是?没个廉耻人家,没个廉耻姑娘,和离在家还不安分,看进去宫里的贵主子娘娘给?她们?脸。
云箫韶随母亲,迎着这?般议论进宫。
召见娘儿两?个的不是别人,是如今手握六宫事的咸庆宫德妃娘娘。
不过管你是进来见谁,只要一只脚踏进内廷,先?头第?一个你要望正阳宫磕头。岂是说?笑?她即便?不掌事她也是中宫,明面上只说?凤体欠安,没精神头理事,皇帝陛下敢不待见她这?个皇后,凭你是谁也敢?
杨氏和云箫韶两?个,规规矩矩立在正阳宫外头等宣。
等一时,不宣,等一刻,不宣,小半时辰过去,不宣。
云箫韶瞧瞧廊外红艳艳的天,若非节气对不上,还真叫她想起从?前在慈居殿外等着传召的情形。
不过彼时她病体沉重,丈夫失恩,更?兼幼子惨死、父母亲眷皆不存,有这?口气儿没下一口,不得不忍气吞声,屈把?病故作艳骨,如今为何还要忍?
遂径直拉住杨氏望台阶跪下,只让阖宫里都瞧瞧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的“贤德”。
原来她两?个入宫,并非如外人所想是来受责难,实际德妃要见娘儿两?个,只是为着说?定亲事。
说?是德妃要见,这?说?话的,那她和母亲进来,就是德妃边上人,哪个有任皇后作贱的道理?既然要作贱,那就让满宫里都瞧瞧。
果然没一时姑姑春荣出来传话,叫起,又说?磕过头罢了?,可自行走动。
自行走动,爱上哪上哪,少来碍本宫的眼,是这?么个弦儿,听来颇为落脸,可云箫韶管你,和杨氏迳到咸庆宫。
到这?里就没人给?她两?个脸色瞧,德妃一如既往笑模样,没待杨氏跪到实处亲自起身来扶,张口叫亲家。比及云箫韶见礼,好么,更?如经年?相识一般,德妃道:“你这?孩子,出去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仔细打量几眼,对杨氏笑道:“孩儿比从?前出落不同,高?了?,脸上也见肉些儿。”
云箫韶在下首打横,只笑不语,听德妃与母亲又说?几句家常,落后德妃肃正脸色,道:“你放心,孩子从?前受的苦我也知道,她进到泰王府,脸上只有更?丰,她要是受我那不肖儿欺负,但凡清减半分一星儿,我第?一个不答应。”
杨氏见她诚恳态度,也不自称一声本宫拿乔,感怀十分,道:“娘娘宽仁,妾松一口气。”
德妃笑道:“我那孩儿,自小的木头杵儿,能有个你闺女一般知心知意的陪着,我才是松一口气。”
两?人说?着,三说?两?不说?,说?起两?个一个病,这?盛夏天气还成,入秋冬可要受罪,腿脚沉重,膝盖骨儿只犯疼。
杨氏道:“说?还要看她大姐贴意儿,每年?过冬制小膝,旁的罢了?,中间?儿扦一层磨得细细的椒实粉末,最能存住热气,只管在炉上烙小一个时辰,热气能陪一晚上的好安歇。”
推一把?云箫韶:“等她的,过门儿也做与娘娘穿戴。”
德妃与宫女互相看看,口中道:“耶嚛,可是这?一样式么?”令宫女取来一叠子。
原来云箫韶自来的惦记,给?咸庆宫的交织绫火绒小膝年?年?不落,从?隐王府家去那时候还是春天,她临出去前好赶一批送进宫,这?年?余过去德妃处还有余的用着。
杨氏接过去瞧,可不和她的一模一样!和德妃两?个啧啧称奇。
当时无心栽柳,如今花开满园,原来是经年?的两?副好心肠终于做成一家人。
殿中正和和美美说?话,外头通传太监急吼吼跨殿门进来,身后引一头发花白?公公,看清这?年?老的太监面目,殿中不约而同把?神色肃穆住,来人是御前和公公。
和公公倒没分毫拿腔作调样子,躬身道:“奴才见过德妃娘娘,请娘娘的安,”又对杨氏称,“云夫人安好。”
都见过,他笑模笑样的眼儿转向云箫韶:“烦大娘子走动,陛下要见您呢。”
“云氏, 你可知罪。”
云箫韶一路到清心殿,进殿听见这么一嗓子。
她?老老实实跪下:“臣女有罪。”
上首仁和帝声气沉郁,通是听不?出个喜怒, 问她?:“哦?那你将说道说道, 你何罪之有。”
云箫韶慢慢答道:“回?陛下的话, 既然打搅陛下圣听, 陛下金口玉言说臣女有罪,臣女就是有罪。”
仁和帝一时半刻没言语,没再问也没叫起, 就罚云箫韶跪着?。
跪就跪, 膝下贴着?冰凉凉地面?砖, 盛夏天贴挨着?还挺得劲。
云箫韶默默数一数袖子口藕丝镶边珞子, 内心里对自己说:你可也争气,人?李怀商可是自家母妃前前后后替你打点完,要你如今在人?父皇跟前退缩?你是什么扶不?上墙软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