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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红芍落在这种地方,即便旁人不多说,芫娘也能预料到,红芍得凭空受好些折磨。

芫娘都怕红芍饿坏了,故而一早就在家中准备食盒子。

所有东西皆是一式两份,除开要往客栈送的那一份,另一份全都留着,算是为红芍好好接风。

有了芫娘做打算,这一上午的事情都还算是顺利。待到晌午,她终于见红芍被几个人簇拥着回来。

红芍发丝乱垂,衣裳也脏皱,恍惚已经沤上了大牢里那股霉馊味,由内而外地透着狼狈。

芫娘却不避不躲,紧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柚子叶,在红芍身上仔仔细细扫了一遍。

“快来,红芍姐姐,拿这个扫一扫,祛祛晦气。”

红芍正正站着身子,也不敢乱动,只能回过头忿忿长叹一口气:“芫娘,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不忍心和姜禄翻脸。”

“谁知道……唉,还是你有主意,我昨日一开始,就真该仔细听你的话。”

“那帮整日厮混的丧良心的蹄子,都是王八蛋。”

芫娘却不慌不忙:“你好不容易才出来,今儿不说这些。”

“千金难买如意平安,那牢里头鱼龙混杂的,我和翠翠都怕极了,看你现下没事,我们也算是能安几分心。”

红芍又道:“如今我才关了一天就能出来,你们究竟找了谁来帮忙?待我午后梳洗打扮,必得好好去谢一回。”

本该热热闹闹的大家,忽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转头望着芫娘不再说话。

只有翠翠压低声音,悄悄凑在红芍身边解释了一句:“你才叫人关进去,我们便将你的恩客都找遍了,可城东卖米的老板推说生意忙不开,李员外家的公子更是直接便叫人将咱们轰了出来。”

“最后还得是多亏了芫娘。”

“她答应给一个官老爷天天送饭,那个官爷才开恩给芫娘些银子。芫娘拿这钱买了四两黄先元的茉莉龙珠,跟县牢里的铁牙李把好话都说干了,铁牙李才找人把你放出来。”

“铁牙李?”红芍蹙起眉头,“他们都说那大牢里的铁牙李吝啬,又是出了名的贪财,黄先元里的四两茉莉龙珠,那怕不是得十两银子?”

饶是红芍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不免错愕,“芫娘,什么官爷,叫你送的什么饭,能值十两银子?”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别是觊觎已久,生了什么旁的心思,芫娘,你千万得当意。”

芫娘摇摇头,笑着坦白道:“红芍姐姐只管放心,哪有什么旁的心思?”

“那位爷只是不吃鱼虾,不吃飞禽,不吃皮脏下水,要些新鲜的东西罢了。他吃的讲究,旁人没耐心做,才便宜了我。做吃食本就是我拿手的事,那些事我都能应付得来。”

“倒是你在大牢里关了这么些天,定是吃睡都不安稳。我清早炙了鸭子,这鸭子既不能算天上飞的,也不能算水里游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水里飞的,硬挑也挑不出错缝来。斩半只给那位爷,余下这半只便宜了咱们。”

芫娘说着又紧忙打开一早准备好的食盒,将东西一层又一层地拿出来。

食盒的第一层就满满当当。

新出锅的筋饼,薄如蝉翼,几能透亮。一旁又并着切好的黄瓜细条。另外还带有透亮的甜酱,澄红的酸梅酱,还有粒粒分明的桂花砂糖,都被盛放在一只分作三格的酱料碟当中。

至于第二层,则是一盅奶白浓郁香气扑鼻的鸭架白崧豆腐汤。

而这食盒直翻到最下头,才到了重头戏。一碟子鸭肉连着烤到脆生生的鸭皮,被切成薄片,像牡丹花一样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盘中。

这鸭子是今日一早炙好的。

芫娘选好的是七分瘦三分肥的麻鸭,先前便用十几种香料制成的卤水涂抹腌过,清晨才在锅灶上,用专门买的苹果木和梨木柴熏烤。

这鸭子一边烤,还要一边在外皮上刷蜂蜜水,这样才能将鸭皮烤得油润红亮,焦脆诱人,沾着桂花砂糖入口,才是入口即化,滋味绵长。

至于鸭肉,也颇有讲究,得待麻鸭皮肉之间的肥脂都化作油水从鸭子上滴落,那果木的香气便也被熏腾进鸭肉当中,将鸭肉烤得酥而不腻。

若是配着酸梅酱,则是南方那头时兴的吃法,空口生津,酸甜可口。

若是配着甜酱,便又是顺天的吃法,配上葱白丝与黄瓜,和着薄薄的卷饼,才称的上一句滋味丰腴。

至于最后片尽鸭肉的鸭架,也不曾浪费。

调和了白崧与豆腐,只加少许胡椒调味,便能炖成浓郁醇香的汤汁。

半只鸭子虽给每人分不得几块,可好在红芍能全须全尾地在县衙大牢里头走上一遭,大家心下高兴,便都吃得欢欢喜喜。

只有红芍从都到尾都是满脸的忧心忡忡,她才喝下两口汤,便又忍不住望向芫娘:“芫娘,你这几日可见着姜禄了?你的玉环找到没有?”

芫娘听到这,原本笑吟吟的表情面儿上露出几分无奈,随即便轻轻叹下一口气。

毕竟姜禄偷走白玉连环的那糟心事,现在让她一想到就烦躁躁的。若是没有白玉连环,她便离不开这香海,若不是因为养活姜禄,她才不至于要起早贪黑地摆三年摊档。

这三年她心心念念都想去顺天府。

可却不是像如今这样丢了玉环,只身伶仃地往顺天府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红芍虽然与芫娘她们已有几日不见,可现下一眼,她便知这几日大牢外头又是个什么情形。

红芍忙压低了声音:“芫娘,你可得多盯着姜禄些,那王八犊子早就不去县学了。”

“他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整日里到处花天酒地,我那日一见着他,就发现跟县城里那些往常四下称王称霸的称兄道弟,难怪你银箱子里少了钱,他怕是把你平日里幸幸苦苦攒下的钱,都同那些混子给挥霍完了。”

芫娘闻言,也若有所思地滞了滞。

姜禄住在县学,往常是半个月才回家一趟,至于笔墨的花销,换洗的衣物,也大多靠芫娘亲力亲为送进县学。

可昨日既非休沐,亦无节日,姜禄却破天荒回了家,还带着一身醺醺酒气,这不能说是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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