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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罪己

 

宇文恺与先可汗为至交,出身贵族世家宇文部落,故而一向行事骄矜,见慕容迦叶如此揶揄自己,语气更加嚣张:“太后,您也曾经御驾亲征的英主,初为皇后时便有壮士断腕之勇,拼死搏杀只为一线生机,如今携百官群臣龟缩在这里,坐视金帐被血洗,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顾命文臣们的心绪被宇文恺带动,个个唉声叹气。

部分武官则躁动不安,身上除了一身甲胄,没有任何武器,崔绰带领朝凤监将正殿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不知是提防堵住外头的暴民,还是要困住里面的百官。

“诸位,白日漫长,要不要听个故事?”慕容迦叶根本不理会顾命大臣的反应,带着叁分醉意,娓娓道来,“淝水之战,谢安和客人下围棋,棋局中他的侄子谢玄任主将,从前线派来的使者到了,谢安看完使者送来的信,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转向棋局,客人问到,前线的胜负如何?谢安这才回答道,孩子们已经大破贼兵!说话时的神态举动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凉风堂内臣们倒是神态安稳,尚书令元璞、太史令肖惟妙、决狱官伊娄峻、御史中丞耶律伯玉、散骑常侍契必宝勒等悠然自得听着故事,故事听罢,纷纷鼓掌助兴,耶律伯玉是个话痨,逮住旁边许久不声响的元璞附耳道:“幼主党这群老蠢货,慕容太后临朝多年,每次这样,必是留有后手啊!等着瞧吧。”

元璞面色姜黄,草草处理的箭伤犹隐隐作痛,他心不在焉地啜着茶,脑中急剧思索:“朝凤监在此,鬼头风已经休沐回家,禁军围在太医局,谁来搞定这群暴民?”

慕容迦叶心绪高昂:“斡扎朵,给凉风堂臣僚们赐座看茶!”这是慕容迦叶第一次当众这么称呼自己的党羽,且神气嚣张,不遮不掩。

耶律伯玉浅啜春茶:“太后,听说南人颇崇茶道,民间有斗茶的风气,梁帝其人颇为风雅。”

耶律伯玉一开了头,诸位深受儒家影响的内臣们也七嘴八舌地阔论起来,气氛十分快活,仿佛已经将另一帮臣子隔绝在外。

倏忽之间,遥处那仿佛不止不息的械斗声、高呼声彻底归于沉寂。

忽然,一个稚嫩的男声响起,百官循声一望,只见一张清秀的面皮上被溅着鲜红的血迹。

男子掸去袍袖上的尘灰,跪行嵬然大礼:“启禀太后,臣苏梵净幸不辱命,携潮音寺武僧连同佛教信徒将局面控制,听完我们对太后功德的陈述以及赫连骧的罪行,为首的暴民声称被娑罗教蛊惑,当众畏罪自杀,牧民们高呼太后乃菩萨降世,恩临天下,观音面,菩提心,是如今整个大燕的救世主,命定的女可汗!驰援而来的定北军竭尽所能,立下大功,小定北侯已率部归边镇。”

“很好,梵净,立了大功,重重有赏!”慕容迦叶大笑,抛了杯盏:“斡扎朵,马来,刀来,本后要亲自面见潮音寺武僧!”

顾命大臣们个个傻了眼——

宇文恺方寸大乱:“这这这!不得了了!母鸡司晨,大燕天下要大乱了!”

“合着,这太后早有了成算,只是想把我们关在这里看我们笑话啊!”

“慕容迦叶如此手段,现在又破了谣言,俘获了民心,依我看呐,称帝只是时间问题。”

在顾命大臣七嘴八舌的议论之中,元璞注意到慕容迦叶的自称已经由“哀家”变为“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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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帐王庭付之一炬,似乎一把火烧掉了腐朽的往事,慕容迦叶没有半点疼惜,烧掉了斛律家的老窝,她就要在废墟上建起属于慕容迦叶崭新的天堂。

慕容迦叶策马赶回金帐,立于高台之上,朝攒动的人头振臂一呼:“子民们!莫要听信谣言,离娄王之事,本后自会彻查清楚,若清白,他依然是敕勒川的英雄,荣宠不衰,若确认有罪,朝廷将公布所有细节,将其斩首示众,我们嵬然部族英才辈出,还有更多的少年后来居上!”

“赫连骧曾被本后重用,一路被本后提拔,如今被蛊惑,误入歧途,里通敌国,罪不容诛,是本后识人不明,辜负了先可汗的嘱托,本后今日下罪己诏,斋戒叁天,大赦天下,给大燕子民谢罪!”

罪己诏一下,堵住悠悠之口,这是个极为靠谱圆滑的交代,牧民们群情暂得平息,个个慑于太后神威,又见刚才为首的人头颅落地,血痕未干,无人敢为其收尸,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下跪行礼:“菩萨降世,恩临天下,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日起,云中城目光所及之处,都能看见太后下令张贴公布的凤印罪己诏,这罪己诏由慕容迦叶亲书,笔力遒劲,字字如泣血,全国刊印——“本后以薄德,承先可汗遗志,暂代大统。不期倚任非人,遂致军机泄露……谍网薄弱,致使南国细作潜入,罪臣离娄心志不坚,受其蛊惑,昔者,本后御下无方,识人不明,误用狼犬之辈,险些酿成覆国之祸,所幸遗恨非晚,已经嫌犯擒拿,于杀虎林言行拷问,并有司调查细节,兹择叁月春避居潮音国寺清心禅房,斋戒反省,以求万民之原宥。”

围观的牧民们七嘴八舌,论调也是纷纭——

“居高位者,虽屈尊至此,但谁人能真心忏悔?偏偏我们这群愚民罢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真情实感,难以言表。”

“我看啊,这慕容太后,唯一的罪过就是她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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