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看来尚少卿这人除了面冷,倒也颇为雅致。
李靥哗啦一声把钱袋里的钱都倒在手心里,挑挑拣拣选出不带叶子图案的,勉强凑齐了点心钱——既是买给尚少卿的赔罪礼,断不能用他给的钱结账。
“掌柜的,给您钱。”她将其它银子收起来,正盘算着要不要也给自己买一盒桂花糕,就看到赵南叙自门口迈步进来,当下垮了脸,转身带小雨急匆匆要离开。
赵南叙本是无精打采的状态,一见到她眼睛便是一亮,接着整个人精气神都提起来:“小靥!”
“赵少监。”李靥被发现,只得无奈回身行个礼,神情淡淡。
“我记得小靥最爱吃这里的桂花糕,就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想着买了给你送去,却不想这么巧遇到,前日之事都是我错,不要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那件事我亦有错,赵少监不必放在心上。”她福福身子,低头向外走。
“小靥。”赵南叙追出了祥禾斋,“你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淡,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他拦住了主仆二人去路:“究竟哪里惹得你不悦,你说出来,我改便是。”
清秀俊雅的少年郎,略显卑微地弯着腰,问得认真且深情,他接连两天茶饭无思,连昨日中秋家宴都吃得心不在焉,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他未过门的小妻子一夜之间对他冷淡至极。
李靥望着他,他的目光炙热缠绵,带着乞求,与梦中那个冷冰冰的赵南叙截然不同,在未理清真相之前,一切究竟是梦是真还未可知,但眼前男子此刻对自己的爱慕却是真的。
他是她的未婚夫,约好相伴一生的人,仅凭一个梦境便对他冷面相向确实有失偏颇。
她想着,语气软下来,甚至扯出一个微微的笑:“前日之事错在我言语之间过于放肆,惹得赵少监不快,当时应该好好解释清楚的。”
“不,全都是我错,只要小靥不再生气便好。”见她笑了,赵南叙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抬手将她额前乱发理到耳后,又凑近些,“我的小靥。”
他一靠近,李靥脑海中便闪现出那个月亮门前冷漠无情的身影,她强忍下心中不适,低头轻声道:“这是大街。”
“是是是,怪我高兴地忘了形。”赵南叙站直身体,却仍是忍不住用指背在她脸颊摩挲,他的小靥含羞带怯,两靥升晕,温度透过娇嫩脸蛋传到指背,滑腻微热,让他不自觉缱绻留恋。
“昨日中秋,姨家表妹专程从家乡赶来过节,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小靥若是有时间了,我让她去拜见你这个未来表嫂好不好?”
“再说吧。”李靥被这亲昵举动弄得心烦意乱,也没来得及细究他说的姨家表妹是谁,只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赵少监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
赵南叙恋恋不舍放下手,看了眼一旁小雨捧着的点心盒,“小靥买这么多点心,是要去看望苏家娘子吗?”
李靥本来买了点心是想去找尚辰赔礼道歉的,听他这么说,不由抬起头好奇道:“苏姐姐?她怎么了吗?”
“你还不知道?昨夜苏尚书府里进了采花飞贼,苏娘子险些遭难。”
摧花(三)
礼部尚书苏裕之女苏汀兰,端庄娴静,秀雅绝俗,似一朵高贵出尘的兰花,是众多世家子弟心中倾慕的对象。
但纵使提亲之人踏破门槛,她却是不看不问,满心满眼只有一人,便是景元四年凭一篇策论才冠京城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栀。
上一世二人便两情相悦,只是李栀一心先顾着妹妹幸福,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放置一旁,最终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
而苏汀兰在李栀去世之后也失了生机,听从父命嫁给了金吾卫将军的长子,除了偶尔在宴会上与李靥遥遥而望相视苦笑之外,再无交集。
想到此处,刚去翰林院见过哥哥的李靥加快了脚步,回头催促道:“小雨走快些,我想赶紧见到苏姐姐。”
主仆二人一路小跑到了苏府,门口派了人去通报,苏汀兰的贴身丫鬟翠柳很快便出来迎接,将她们带去了后院绣楼。
“靥儿来了。”苏汀兰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见李靥进门就笑吟吟迎上来,“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你,怎的你倒先来看我了。”
“靥儿应该再早些来看望苏姐姐的。”李靥牵着她手上下打量,此时的苏汀兰还是那个姣若秋月、方桃譬李的绝代佳人,秋水般的眸子神采奕奕,顾盼生姿,完全不是梦中心如死灰的模样。
这一世,哥哥已经躲过那场致命的秋雨,身康体健长命百岁,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知寻求兄长庇佑的娇娇女,她一定会竭尽全力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琴瑟和鸣,共度白头。
“靥儿此来,可是因为听了昨夜之事?”苏汀兰拉着她坐下,吩咐翠柳奉茶,自己则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他……怎的不来?”
“苏姐姐问的可是此时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自己想来又不知作何理由前来,只好遣了妹妹来探望的李家郎君?”李靥逗她,“那李家郎君可是担心坏了呢,坐卧不安的,只怕今晚要吃不下饭。”
“吃不下饭岂不是要饿坏身体!”苏汀兰急得脱口而出,接着便臊的扭过头去不看她,“你这丫头口无遮拦,下次见了你哥哥,定要告你的状!”
“嘻嘻,苏姐姐才不会告状呢。”李靥说着示意小雨将点心提过来,自己拿过最上面的一个梅红色小匣子说道,“这一匣什锦如意云片糕,是哥哥今早专程去清风楼排队买的,一人只能买一匣,我便没有喽。”
苏汀兰抿着嘴接过来,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不然这匣给你。”
“苏姐姐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吃,吃完了就说一声,哥哥便再去排队。”
“总排队也很辛苦。”她终是弯了眉眼,甜甜蜜蜜地笑起来,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波光盈盈,“对了,有件东西还要劳烦靥儿代我转交。”
她说着转身从自己妆奁里取出一个香囊,“这是我新制的方子,以奇楠香为主,佐以檀香,再加砂仁、豆蔻、蜂蜜,合而为丸后压饼阴干,为理气通窍,养生之用,李学士翰林院事务繁杂辛苦,随身佩戴,可安神舒缓。”
李靥拿在手里浅嗅几下:“好似还有隐隐花香。”
“靥儿鼻子可真灵,我在里面配了些干花瓣,都是春日时候从自家花园采来晾晒的。”
“那便是了,苏姐姐的花园可是全京城最香最美的,每每到了春天百花盛开,引得蜂儿蝶儿翩然而来。”
“嗯,蜂儿蝶儿,还有一个小靥儿,全都喜欢赖在花园不肯走。”苏汀兰打趣了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蜂儿,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是关于昨夜之事。”苏汀兰回忆道,“昨日我在耳室制香,因想到了新的香方,一时高兴忘了时间,抬眼已是夜深,许是匪徒看到床上落了床幔,觉得我应是早已入睡,所以撬窗而入,被制香归来的我跟翠柳撞了个正着。”
“匪徒黑纱蒙面,一身短打,因是走个对面,所有人都很慌乱,灯火摇晃下也没看清匪徒全貌。”
李靥被她说的都紧张起来,不由得攥紧拳头放在胸前:“之后呢?护院将歹人赶跑了?”
“不全是,那匪徒挥刀相向,翠柳和我都吓坏了,是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跟匪徒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