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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那我男朋友回来呢?“

“不是说在我退租前你男朋友不会来北京吗?”

“你一直不退我男朋友一直不能来?”

“额外负担50房租,我真负担不起。所以我不会一直不退租的。”

李斯琳发现了,跟头脑好的男人打交道是真要小心。她回来不超过24小时,他们两个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50句,却被蔺雨舟背下来了,全当作条款写下来了。

李斯琳说出的话也算数,同意他的修改方案,看到最后,关于打扫房间。每周两次,一人一次。李斯琳打扫房间,顶多是擦灰。她自在惯了,沙发就是用来躺坐和堆衣服的,为了避免误会她问:“都怎么打扫?有标准么?”

“我觉得就是保持整齐干净。比如这沙发”蔺雨舟指了指:“两个人能坐,但现在,只能一个人坐了。待会儿我帮你叠起来,后面我会买个储物筐”

“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坐沙发呢?”李斯琳十分不解:“说实话,就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碰面的机会也不多。这个沙发,除了看电视的时候能用到,但看电视,咱俩喜欢的内容也不一样吧?”

“比如春节联欢晚会?”蔺雨舟耐心举例:“马上要过年了,你不看春晚吗?”

“我回我爸妈那,你去你姐那,怎么就要一起看了呢?”

“我只是举例。再或者有共同感兴趣的节目”

“那你可以坐地上看啊。”

因为一个沙发,两个人的沟通陷入了僵局。李斯琳就是不想跟他一起坐沙发,她对此有自己的观点,怎么搞得跟谈恋爱似的?还要排排坐吃果果,排排坐,看春晚。这不行,她不接受。李斯琳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蔺雨舟,让他去改改他这个莫名其妙的条款。托腮坐在那,另一只手的手指交替在桌上敲。一声一声,仿佛在催他:快点,我要不耐烦了。

蔺雨舟呢,避重就轻:“这样,条款这样改,房间都我打扫。至于沙发上要放什么不重要,我先买个储物筐,你体验一下把东西放储物筐里的感觉。可以吗?”

他不急不躁,有商有量,循循善诱。李斯琳一直很喜欢他这种好好说话的状态,就决定卖他个面子:“我可以试三天。”

“二十一天才可以养成一个习惯。”

“”李斯琳一咬牙:“行。”

蔺雨舟拿出笔来:“那我们签个字吧。”

“我还没看违约条件。”

“我没写违约条件,因为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盲目地认为我们之间是有信任基础的。”

李斯琳看了蔺雨舟半晌,眼睛一眯,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上一次关于信任的谈话,是在几年前她强吻他以后。那天她哪根筋搭错了,忘记了人和人之间是需要基础尊重的。在他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下猛然扯着他衣领迫他低下头来。她记得他抵抗的牙齿和通红的脸,也记得她的舌尖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那将死的羞愤感。他推开她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脸一直红到脖子以下。她在清醒以后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

她对他道歉:我们认识很久了,我认为我的人品是正直的,我们之间是有信任的。我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真的。

如果她对人的感情开始夹杂自我怀疑和羞愧,她知道,那份感情到头了。她是从那时开始练习放手的。

李斯琳是一个情感很直接热忱的人,她追着蔺雨舟跑了那么久,从来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在那以后,她觉得在蔺雨舟面前抬不起头来。就连其后不可避免的碰面中,倘若目光相遇,她都会假装无事发生。但偶尔想起来,又会觉得亏欠。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吻,被他不喜欢的人夺走了。李斯琳也曾经想过,也就是蔺雨舟脾气好,换成别人这么对她,她要弄死那人的。

她的字龙飞凤舞,一如她本人。蔺雨舟拿起来辨认,生怕她糊弄人一样:“这个是李?这个斯?”

李斯琳打断他,找出自己的电子版签名给他比对,顺带着玩笑一句:“刚刚还说有信任基础呢!”

蔺雨舟则笑了,提笔签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在他收合同的时候李斯琳问他:“我好奇的是我们从前见面的时候感觉你恨不得借对翅膀飞了,现在你怎么了,不怕我了?”

“不是。”蔺雨舟说:“房子太难找了。真的。”

归来(三) 那个人

李斯琳靠在沙发上,一头蓬乱的头发散开来。耳朵里塞着耳机听歌,半眯着眼睛看蔺雨舟打扫房间。

他拖地的时候将拖把杆拉到最长,腰身微微弯曲,碰到死角就彻底蹲下身子去,用抹布擦干净。做家务耗人,不到十分钟,他的脸颊就微微红了,短发湿了几根。李斯琳做不到这样,她打扫房间,抹抹灰,装模作样摆一摆东西,剩下的偶尔叫钟点工来帮忙。

蔺雨舟打扫房间的状态好像这房子是他的,他必须要一尘不染。当他的拖把到沙发前面,李斯琳抬起脚,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他在面前蹲下身去,将沙发下面的灰尘掏干净。垂首看去,他的衬衫衣领微微后裂,从发根处流下一滴汗珠。

“你不热吗?”李斯琳问他。

“嗯?”蔺雨舟仰起头看她。他的眼睛很干净,看人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温和和专注,也带着一点孤僻少年的清冽感,好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李斯琳向来喜欢这样的干净,让她觉得宇宙浩瀚,星河辽阔,他自成一派,格外独特。

“你不热吗?”李斯琳伸手扯了扯他衬衫衣领:“你在家里穿得跟要上班似的,屋里暖气这么足,多热啊。”身体侧仰,取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示意他擦擦汗。

“我怕你觉得被冒犯。”蔺雨舟说。

“我被冒犯?你又不是光着,冒什么犯?你是准备以后就每天穿这样跟我合住了吗?不至于不至于。”李斯琳笑了:“你完全可以穿你的睡衣,只要记得把睡裤前门儿照顾好。”

蔺雨舟原本就热,听到“睡裤前门”脸红得渗血一样,但还是解释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没注意,可能睡觉翻身的时候或者什么时候开了”

“你要是故意的,那不成耍流氓了吗?”李斯琳眼睛一眯,笑了。

目送蔺雨舟去换睡衣,这个过程很有趣,她想象了一下蔺雨舟可能会穿一件什么样的家居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她从前去他宿舍楼下等他,会期待那天的他的穿着,也有隐隐的小心思:如果撞衫,可就太好了。

最开始她把不准蔺雨舟穿衣打扮的脉,见过几次以后,发现蔺雨舟夏天永远都是t恤牛仔裤,t恤颜色在黑白灰之间轮换。李斯琳仔细观察过,他每天都会换t恤,并且这三个颜色有规律。如果有风或突遭降温,他会外搭一件颜色干净的衬衫,一副彻头彻尾的学生样子。

2018年的夏天,校友们依惯例在清大东门聚会,李斯琳穿了一件白色基础款t恤,下摆系了一个小小的结,左侧腰露出一点点肌肤。因为时常跟校友保持联系,又活跃在论坛里,所以集合的时候就跟所有人聊得愉快。她笑的时候微微歪着头,带着一点俏皮和真诚。她是第一眼看到蔺雨舟的,那天他也穿了一件白色t恤,背着一个双肩包。李斯琳第一个举起手叫他:“蔺雨舟!”

她个子高,又踮着脚,人群里出挑得紧。别人看她高兴,再看他们的衣服,就善意起哄:情侣装!李斯琳的小心思得到验证,心里有隐秘的丝丝的甜。但她表现得大大方方:“撞衫了!”而蔺雨舟呢,红着脸,一直坚持到聚会后半程。在偶尔关于“情侣装”的调笑中如坐针毡。中途他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换了一件黑色t恤,是他在一旁的服装店随便买的。校友们问他为什么聚会中途变装,他回答:我的那件衣服出汗太多,穿起来不舒服。

那时的李斯琳看着单纯而笨拙的蔺雨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哪怕他急于摆脱“情侣装”的困扰,等不到结束就换了衣服,她也没有任何挫败。

“我就是要前进,要进攻。谁让我喜欢他。”李斯琳常对自己的朋友这样说。

如今想起这个小小的片段,不禁轻笑。那时她二十五六岁,在那样的年纪里,还有少女一般的心事,多可贵。

她的头发因为被脏辫束缚很久,即便拆了洗了,睡醒以后仍旧爆炸。从镜子里看自己,像一个被电过的人,再冒点烟,就齐活了。李斯琳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好笑了,对着镜子呲牙咧嘴笑了两声,抬眼看到换了衣服的蔺雨舟。

蔺雨舟更好笑,他穿了一件过臀宽松t恤,遮住了他睡裤的前门,从根源上避免了“开门”的尴尬。他在里面那么久,想必是为了这一点小事左思右想,最后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穿衣方式。重新打扫以后显然比从前轻松,蹲下起立都不再束手束脚。客厅在他的努力下,焕发了她归来以前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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