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望着那懵懂无垢的眼眸,谢泠舟越发质疑自身心性,同样是落水不慎触碰到,且归根究底崔寄梦才是吃亏的一方,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依旧澄明。
反倒是他,屡次在梦中越礼亵渎。
再一回想昨夜。
起先梦到了在水下救她的情形,但梦很浅,意识尚且清醒,外头传来一声夜莺鸣啼,他被惊醒了,一片黑暗寂静里,竟觉莫名失落,遂再度闭上了眼。
自五岁起,谢泠舟便发现了一个奥秘,上一个梦醒来后,在未完全醒透时继续入睡,便有可能续到一个差不多的梦。
幼时谢蕴严苛、不近人情;长公主只顾着快意人生,压根忘了自己是个母亲。
二人彼此厌弃,和离后更是恨不能把关于对方的一切剥离掉,谢泠舟这个儿子作为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联系,自然不受待见。
于是尚在幼年的谢泠舟学会了借由梦境弥补缺憾,到后来,他甚至还能在梦中分出一部分意识去控制梦境走向。
十岁后,意识到以梦境弥补缺憾非但无济于事,反会加大对现实的怨怼和不满,正好彼时他学会了借圣贤书和佛经克制情愫,便渐渐摒弃了这一习惯。
除去昨夜那次例外……
谢泠舟斩断了思绪,不该因为邪念驱使就在梦中盘问她,更不该回想。
更何况梦的最后,她严词拒绝了他。
正是那句话让他惊醒。
到了正厅请完安,谢老夫人瞧见长孙眼底一片浅青,些微纳闷:“是西院风水不好么?怎的一个二个都蔫儿了,方才梦丫头也是一副没睡好、魂不守舍的样子。”
谢泠舟眼中波澜微动,方才崔寄梦见他远远走来时,分明是想低头躲开的。
倒显得好似她知道那些梦。
念头刚出,他果决掐断了,分明是自己心志不坚,表妹单纯得像个孩子,他不该这般冒犯地揣测。
“祖母在说谁魂不守舍啊!”谢泠屿清朗声音传入厅中,少年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走入,意气风发,眸光澄亮。
谢老夫人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模样,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说的就是你啊!来的路上撞见梦丫头了?”
往常没脸没皮的少年面露赧然,挠了挠后脑勺,“祖母怎知?”
“哼,你脸上都写着呢!”
厅内几人跟着笑了,都瞧见了谢泠屿嘴上破口,年轻人难免血气方刚些,只要不越礼,他们都默契地假装不知。
谢老夫人正为孙儿高兴,但笑到一半,脸耷拉了下来,看着长孙,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弟弟比你小三岁,婚事都有着落了!你倒好,净日忙着公务,下了朝就往佛堂跑,信不信祖母回头把那佛堂拆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装聋作哑。
谢泠舟恭谨道:“让祖母忧心是孙儿之过,但佛堂乃祖父心血,祖母三思。”
“你这孩子!真是跟一块冰一样,又冷又滑头!”谢老夫人忍不住埋怨,“都怪你祖父和爹爹,尤其是你爹!说什么长子长孙就该克制禁欲,要我说,管它什么长子长孙,最紧要的还是开枝散叶,瞧瞧那王家,一大串孩子,糖葫芦似的,看着都热闹……”
谢泠屿见祖母如此心急,谢泠舟却软硬不吃,想起关于三殿下的传言,兄长常和三殿下一起探讨音律,莫非是被影响了?
谢老夫人和他想一块去了,众人散去后,老夫人叫住谢泠屿,放低了声音:“你兄长都及冠了,也没见他和哪家姑娘走得近,莫不是学坏了?”
“不会的!”谢泠屿谨记昨晚对兄长立下的承诺,安抚祖母,“兴许兄长只是还未遇到喜欢的女子。”
但老夫人依旧放心不下,暗想着得伺机探探,若陷得不深,兴许还能挽救。
众人各有各的忧虑和盘算。
崔寄梦从前院回来后,心情更乱了。
方才和大表兄各分东西后,她刚松了一口气,却迎面碰上了二表兄。
在见到他时,昨夜的梦就变得分外讽刺,那个梦也发生在假山石林,是她和二表兄相拥却被大表兄撞见的地方。
可在梦里,谢泠舟狎弄着,还一句一句地问她,“这里二弟可碰过?”
这个梦亦是奇怪,她的神思都附在大表兄身上,全部触感汇在他指端。
雾蒙蒙的眼眸更是定定望着他,秀眉蹙起,盈盈泪眼中带着乞求。
他对那白玉瓶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细细查过瓶身每一寸后,甚至不顾身份,起了僭越的心思,要往下深入探查。
崔寄梦不愿继续配合,以手背为盾挡住长指的去路,气息不稳但很坚定。
“这是留给二表兄的,您不能碰。”
这个念头一出,梦被掐断了。
此刻崔寄梦充满负罪感,她只能宽慰自己,梦的最后她尚存理智,谨记自己和二表兄的关系,说明她还不算步入歧途。
崔寄梦刚压下内心万千思绪,谢迎鸢来了,与之同行的还有赵昭儿。
三人相约一起去城中胭脂铺子买胭脂,但经过湖边时出了些岔子,谢迎鸢的发簪不慎掉入湖中了,那发簪是她外祖母所赠。
已故亲人相赠之物落水,谢迎鸢急得快哭了,“早知道就不臭美了!”
好在夏日天热便于下水打捞,她们唤来仆从,很快就将簪子捞了上来,与之一同捞上的,还有一串檀香佛珠。
赵昭儿不由得轻呼出声,“这不是大表兄先前戴的那一串么?”
谢迎鸢讶道:“兄长手上戴的不一直都是那串么,表妹怎知他换过?”
赵昭儿被问住了,搪塞道:“可府里平时只有大表兄会戴佛珠。”
“也是。”谢迎鸢接过佛珠仔细查看:“串绳还未被泡坏,想来是近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