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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无妄之往,何之矣? 天命不佑,行矣哉?”出自《易经》
朝颜拭泪(六)
“好不讲道理的妖怪,我并没有回头,只是戳破了它的身份,它竟恼羞成怒,要来害我。”崔灵仪醒来时,恨恨地想着。虽然她感觉自己一切安好,似乎只是睡了一觉,但她还是不免在心里将那妖怪骂了一通。还有癸娘,她还记挂着癸娘,癸娘虽有道法傍身,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能耐……万一她敌不过那妖怪,便不好了。
可很快,崔灵仪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动不了了。
不仅动不了,她忽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她以为是树的绿荫,细看却并没有树干,只有一片巨大的叶子拔地而起;而那粗糙难看的树皮则占据了她大部分的视野,她想看一看究竟是多大的树,可一抬头,却根本瞧不出这万丈高树的尽头。
“这是……”崔灵仪愣了愣,又低下头。她看到了自己深陷于泥土中的双足,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一朵花。
一朵朝颜花。她是路边花丛里,最常见、最普通的野花,与群花一起,在乡村野道上自顾自地绽放着。纵使这野花已开了大片,但步履匆匆的行人,是不会在意这普通的野花的。
“那花妖……”崔灵仪想着,不禁疑惑了起来,“它究竟想做什么?”
还没想出个头绪,便有脚步声从远处响起,随后风云突变,天空里挤满了云,又在瞬间榨出了倾盆大雨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崔灵仪想躲雨,却根本动弹不得,隻得任由自己全身都被打湿。就在此时,脚步声停了下来,而她周边的雨也在瞬间小了许多。映入她双眼的,只剩了那一双沾了泥土的黑色布鞋,看起来已缝缝补补许多次了。
崔灵仪登时明白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那女子撑着伞,立在她身边,为她遮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她微微笑着,眼中却是难掩的哀戚。“好可怜的花。”她说。
女子面容姣好,隻眼角略有些细纹。她是寻常农妇打扮,但头髮簪得利索,衣服也是整洁。垂下的手掌上有些茧,正昭示着她的勤快能干。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水灵灵的……崔灵仪认得,这是张淑娘。
她在等她的松郎。
她满眼殷切地望着远方,在雨中同这朝颜花一起,等着游子还乡。崔灵仪动弹不得,隻得扎根在土里,以花之眼,看着村口发生的一切。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便快了许多,亦或是身为一朵花,从来都只是挣扎着、在可以盛开时尽情地燃烧着自己的性命,以至于花期短暂,凋谢迅速。
可淑娘不同,她的时间还很多。待这朵花再度盛开时,她依旧撑着伞,立在门口,与花为伴、盼着远方。
崔灵仪不知她等了多少日子,隻知这次再看见她时,她眼中依旧含着希望。“松郎,”她听见她口中喃喃念着,“松郎。”
崔灵仪能感觉到,在淑娘喃喃自语时,这朵朝颜花也以同样的目光,仰望着她。一伞之恩,足够收买那不谙世事的花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