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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

 

她唇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将具有梁国特色的彩玉项圈和手镯戴上。

红彤彤的枫叶落了一地,龙玉清的白底缎靴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不急不徐地走向方亭。

自她出现,亭中之人便一直注视着她,直至她走近亭中,他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颇贪婪地上下打量了番,最终落到她脸庞上。

龙玉清眸中含笑,抬手捋了下发丝,语气稀松:“王兄怎来这里了?”

随着她动作,她手腕上的彩玉手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赫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定定看了片刻,目光忽然变得阴寒至极。那当中隐约有杀意迸出,这副形容,与传闻中光明磊落、有君子之名的齐国世子判若两人。

他也不再称呼甚么“殿下”,眼神中恨与怨交织,恨不得将龙玉清剜下一块肉,咬着牙语气极重:“你与我是在证婚人前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可知,没有我首肯你与其他男人都是苟合!”

龙玉清像听了甚么荒谬奇论,忍不住呵笑了一声:“那只是山中为保性命的权宜之计,王兄怎么还当真了?”

李赫眸底的光仿佛又暗了一度,被龙玉清堵得一时没上来话,唯有胸膛不断起伏,平息着要气炸的肺。

是了,她不想认,总会轻易有种种理由否认。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龙玉清有些不耐烦了,略蹙眉:“我还以为王兄改主意了,想要以齐国为礼真心下聘呢。大老远赶来秘密相见却只是说这个,当真没意思。我已有未婚夫,之前种种就忘掉罢!再相见,不论是敌是友,也不必留情面。”

她完全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双手负在身后想要离开。

从龙玉清口中听到的“未婚夫”三个字更让李赫心中杂乱的荒草疯狂滋长,他明知这次前来找她极为莽撞,也深知她方才所说甚有道理,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走掉,更不信她心里真的这样待他冷漠。那日在齐王宫,她明明很享受,在他身下软成一汪春水,任他索取……

李赫握紧拳,压制住想上去抱她留住她的冲动,禁不住口出恶言:“十五岁的孩童懂甚么是情爱,婚事非儿戏,你考虑清楚了么?”

龙玉清听得刺耳,不由得皱眉头回首,朝廷所有动作的意图李赫都看得清楚,她也不必在他面前装。

她很坦然地注视了会儿李赫,忽而笑道:“若去年你愿跟我成婚,我也不必要个十五岁的孩童啊。”

李赫哑口无言,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只深深的望着龙玉清,黑沉的眸光中分明有悔意,以及难以言说的苦痛。

龙玉清看得分明,心中大爽,感慨老天开眼,让她能面对面说个痛快。

“自你拒婚,我与朝廷便成了齐地笑柄……这对我龙玉清是极大的侮辱!想起来我便坐立难安,犹如芒刺在背。我一直在想,李赫到底是个怎样高风亮节的真君子,竟对我嫌弃如此,抑或,我到底是个怎样不足的女子,竟一点也入不了李赫的法眼?现今,我终于释怀,李赫,也不过是俗男子一个,不过尔尔!”

李赫悉数听着,也不反驳,悉数受着,却为之前本不是他之错的事赔起来不是:“去年你我尚不相识,我只能拒绝,其实现在我后悔得很,若我当初同意,我们早已成婚……”

有生之年,终于能听到李赫亲口说出这话,龙玉清满足至极,若是无人处,她都想仰首大笑了。

果然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蛰伏这么久,值得了。

她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听到,尤其是恨不得将全齐国人都绑来这里好好听着,听李赫是怎样悔不当初的。她及时打住李赫的话:“不过现在即使你想,却也不可能的了。我是个守信之人,既然与梁订了婚约,只要梁国安分守约,我都会与梁国世子弟弟相守一辈子。”

李赫酸得眼发红,口腔舌尖上那苦涩直蔓延到全身上。

他对那梁国小世子的一腔嫉恨“砰”地炸开,几乎要冲破天灵盖,鼓得头脑眼耳无处不火辣辣的“嗡嗡”直跳,当下恨不得冲进中山王宫杀了那个“未婚夫”,让这碍眼的男人从这世上消失了一了百了。

李赫忍不住冷嗤,不自觉地,愈发阴阳怪调:“我听闻梁国小世子性似巨婴,幼弱顽劣,与他相守一辈子?我劝你三思而行。”

龙玉清嘲讽的望着他:“李赫,这样有意思么?我想要的你做不到,现今我已不需要你,你却又像黏皮糖一般缠住我。诋毁我未婚夫,并不会让我觉得你更好。相反,我庆幸当初你拒了母皇赐婚。因为拿得起放不下的男人我着实不喜。”

她再次转身想走,李赫却一把擒住她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胸膛前,语气中终是带了乞求:“别与他成婚。等我娶你。”

龙玉清自然知道他所谓的“娶”是要以江山为聘,要以颠覆江山姓氏为代价,想让她像寻常女子那样嫁入他李家后院。

她眸底掠过阴影,清冷地笑。

尽管他堂而皇之、毫不掩饰的反叛之心令她愤怒,但他欲噬天下、势在必得的威猛气概也令她心动。

这种势均力敌、明明臣服于她却又想让她臣服的对手,让她觉得刺激,又隐隐感到满足。

她长睫下的眼神藏了阴谋与算计,口中却答应:“好,那我便等着。”

她忽地松口答应,李赫自然满腹质疑,他将她箍得更紧,语气却是求她的口吻:“你要信守承诺。”

龙玉清莞尔一笑,手臂缠上李赫的脖颈,踮脚就去亲他的薄唇。

李赫手中的剑“咣当”一声坠地,方才那点质疑顷刻间飞往九霄云外。他双手扶住她的纤腰,俯首,闭目陶醉地吻她,温柔小心,像呵护稀世珍宝。

……

天蒙蒙亮,急促的马蹄声踢破晨晓,宫中密信送至。

看到密信上插的那支凤羽,龙玉清神色一凛,打开阅完后满面肃重,立即动身离开中山国返京。

中山王依依不舍,一直嘟囔着:“阿姐,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多住几日,怎的又改了主意,今日就要走?”

龙玉清并未解释太多,只简单说:“丞相催我回去。”

中山王便知又是那些繁重朝事,即便他再对国事不敏感,各藩国种种风吹草动早已令夏国上空覆上了乌云,许多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已迁徙以避战事,他作为藩王,也深深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龙玉清上了轿子,中山王忽然上前掀开轿帘,透过窗户对龙玉清说:“阿姐,母皇还好么?替我问安,年后我回京看她。”

龙玉清淡笑:“放心罢,母皇很好。年后我派人来接你。”

外面天色阴沉,不见半分阳光。今日自早上起,还一直未出过太阳,其实已是辰时,看起来却像是卯时。

龙玉清视线向那苍穹远处望了一眼,眸光中有狠意,也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倔意,中山王望着这变了的天,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不知这一别,接下来他会独自面对甚么,他感到深深的后怕。

“阿姐……”中山王脆弱地唤了一声。

“克明,我和母皇,把后背交给你了。”龙玉清眼神坚毅,用力握住中山王的手,探出身来碰了碰中山王的额头,终是不舍地放开了。

轿子启动,离了中山国后,暗卫首领杜擎进来,在宽阔的轿内跪下:“参见殿下。”

龙玉清声音带了一丝冷意,“办妥了?”

“臣已将金虎符和殿下手谕亲手送到相国严丰年大人手中。”

“好。”龙玉清满意地应了声,神情似乎稍稍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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