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与他与他1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舒月自梦中醒来,身旁人还在熟睡。她翻转过身体,重新偎进他的怀抱,靠在他的肩头,又闭上了眼。
窗外有鸡鸣声了,不知是谁家的,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依旧响亮。往常这个时辰赵眏都会醒来,叫醒她,然后一起吃早饭。如果他俩一起赖床,舒月一定是最先喊饿的,于是赵眏索性早早喂饱她。
但今天他还没醒。舒月睁开眼,有些疑惑,她的手从她惯常呆的位置上移到他的脸颊,她先轻轻地揉,没反应,舒月皱眉,手上力量加大,他还是没反应。舒月莫名心慌起来,她坐起身,大力晃动他的身体,他还是没能睁开眼。
舒月是真心慌了,她将被子从他身上扯下,头贴在了他的心口处,有头发和衣物的遮挡,一时竟说不清这过大的心跳声是她的还是他的。
舒月捋了把头发,将衣物从领口处扒开,重新将头贴了上去,砰砰—心跳声还在,她忪了口气。看他红扑扑的脸,根本不像是毫无生气的样子啊!舒月后知后觉,努力宽慰自己。没想到,一宽慰竟宽慰了半个时辰。
赵眏一直没能睁眼,舒月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唤醒他,他就好像睡美人一样,被下了莫名其妙的诅咒似的长睡不醒。
这半个时辰已经是她等待的极限了,在发觉赵眏不太对劲的时候舒月就已写信寄到了京都,请求太医们的帮助。她现在无比痛恨这个地方的出行方式,太慢太慢了。
舒月没什么心情进食,也已经等不及太医们的到来了,她准备先去镇上请郎中,顾不及太多了。在匆忙将外出衣物套上后她竟有点晕,舒月缓过来后,先喝了些水,她不能在这儿倒下。
临走前她习惯性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睁开双眼后没有出现奇迹,他仍旧闭着眼。舒月眼中朦胧了,一个没忍住,蓄满的泪水流到了面颊上,这水痕开头注定,结尾未知,不知还能被冲到哪里。
舒月出门了。只是她刚拴紧门,转身就遇见了一个看起来极其风尘仆仆的人,那人想向她讨碗水喝。舒月正伤心,想置之不理,走了一步后想到这个地方人烟稀少,那人怕是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另一户人家,即使他找到了水,也难保康健。
舒月于是停了脚步,转身打开了门,她无比歉疚地让那人在门外等一等,说自己很快就出来,那人愁苦的面上带了笑。
舒月端了好大一壶水,还顺手拿了几个果子,一并交给了那人,那人拿到水就开始喝,已维持不住稍显淡然的样子了。
舒月将门重新合好就要急着走,壶具都不管了,那人叫住了她,问她急匆匆地去干什么,舒月一时情急,说自己要去请郎中,说着人已跑了出去,话语被抛在了身后。
那人听到了。那人说我也是郎中。舒月急急停下脚步,那人又说了一遍,“我也是郎中。”
舒月再次打开门,请那位医师进入。其实打开门后她就有点后悔,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但她随即想到方才她进里屋去取壶具,再去灌水的时候,那人一直站在原地,未曾在没经她允许的时候踏入屋门,她又有点相信这个人了。
随缘吧。事到如今,舒月脑子还有点懵,还不太愿意相信赵眏就这么睡不醒了,忒魔幻了。
那人查看过赵眏的情况后说了句果然。舒月不明白,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那人说他其实一开始不知道这边有户人家,这地方实在有些隐蔽。
舒月愣愣回想,对欸,赵眏说过这个地方普通人无法找到的。那人又说他涉猎了一些天象,看这边有祥云,预感到有人住这儿,然后就找来了。
舒月认为他在扯谎,问他说既然有祥云,为什么赵眏会醒不过来。那人嘟嘟囔囔,舒月没听清,待问询过后,那人才道:“三天。他一定会醒。”
舒月放心不下,拉了这人留下,那人被舒月娇惯出来的磨人功夫磨得头疼,最终应了下来。
太医们终于来到,查看过后却只说赵眏一切安好,醒不过来或许是魇着了。
说了像没说似的。舒月留下一位太医,以防万一,其余的回京复命了。
这三天,说长真的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舒月和赵眏自从表明心迹后还没尝试过这么长时间不与对方讲一句话,她孤单落寞极了,还偷偷流过两次泪,在要流第三次泪时,赵眏醒了。
相见不如不见
舒月高兴极了,笑着笑着就有水花从眼里绽放了,赵眏有点呆愣似的,慢慢伸出了手,想要帮她抹去眼泪。舒月将他伸到半空的手抓到胸前,埋怨他怎么才醒,吓死她了,又问他有没有感受到她心跳很快。
赵眏在她将他的手放置到胸前时,脸上突然空白了,随即有红晕铺染在了这方白纸上,层层叠叠,深浅不一。
舒月有点懵,不明白他看起来怎么这样害羞,或许是发烧了?她赶紧将他的头掰正,与他额头对额头,贴上后舒月没感觉到热,她疑惑地睁开眼,正望进他的眼里。
赵眏的眼里依旧很黑,很亮,但好像少了点什么,舒月看看他的眉梢眼角,它们全都静静地待在那儿,不同以往为她牵动的形状。
舒月自他醒来后沉入心湖的心跳又跃了出来,砰砰砰——她慌乱地退离开来,套上鞋子就奔向了前院——那两位医师现下居住的地方。
舒月的身影已跑到看不见了,赵眏才收回目光,他低下头,抚上心口,砰砰砰——竟与方才感受到的心跳声重合,甚至跳得更欢快了。
手心还有残余的绵软,赵眏克制不住地捂住脸,耳朵烧烫起来,随即感觉不对劲了,他的手何时竟变得这么粗糙?要知道谢华可是很看重他的身体的,她不会允许一个郡主的手糙成这样。
一个疑点被发现后,更多的好似串连成线的珍珠钏,提着线就都浮上了水面。被子不对劲,他虽要扮演郡主,但他绝不会用这么娇嫩的颜色;床帐子也不对劲,他的帐子都是四方的软步帐,这个纱缎一样的不可名状的是什么鬼?
有点崩溃,他需要缓缓。门声响了,他眼睁睁看着方才那个女人快步走进来,身后还跟随了俩大男人。
这是要做什么?他有些忍不住想缩进被子里,随即被他的“男子脸面”制止了。脸面说,郝子衿,你可是个男子,怎么能像女儿家那样一害怕就退缩呢?不会是做女子做了这么多年心里认为自己是女孩子了吧?哈哈哈!
太吵,他将之从脑海中驱逐,身旁气流涌动,有人坐了下来,是方才那个女人。舒月急急对太医说道:“请您探查一下,他身体状况如何?”
那位姓李的太医望闻问切了一番,最后回她身体确没什么大事,只有些虚不受补,需要好好吃饭,多喝热水。
赵眏,哦不,他认为自己是郝子衿,姑且称呼他为郝子衿吧。
郝子衿听他说完才觉口内干渴,如火烧火燎,他没忍住,说了声渴。被
时刻关注他情况的舒月听到了,她跑出一两步才想起什么转身对那两位医师说道:“请两位稍等片刻,我为他倒杯水后立刻回来。”
郝子衿看她风风火火的,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这么关注他还立刻动身去做,让他莫名有些嫉妒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了。
他现下完全清醒了,他刚刚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除了险些疼出眼泪外没什么大用。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体,他怕是真的不小心跑到了别人的身体上。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他也不会相信的,奇幻程度媲美他曾看过的志怪了,真奇也怪哉。咳,是不小心翻开的。
门又被推开,舒月为找另一个壶具寻向柜子,忙里偷空问:“夫君~你晓得那个染兰花的茶壶在哪儿不?”
一时间三人的面色都不自然起来。李太医是撞见半个主子诉说亲密话的尴尬;外边来的那位是为床上这招云之人尴尬;郝子衿是纯粹的尴尬,他的脸又红了一次,眼睛都不知往哪瞅了。
舒月纯然不知,没听到应答声也不太在乎,要不是之前的那个被她放到了前院儿给两位郎中用了,她还不会翻找另一个呢,幸好有备用的。她终于在柜子深处找到了,她赶紧跑向厨房,洗洗刷刷,装好热水。
郝子衿自己接过了茶水,没像往常那样就着她的手喝,也没有牵她的手。舒月心里的疑惑加深,她看向那位讲说他一定会在三天内醒来的医师,他姓什么来着?舒月竭力回想,想起来了,姓张。
舒月在给郝子衿倒过茶后顺手也给李、张二人倒了一杯,他们喝完后顺势向舒月请辞。舒月心里有了成算,她一同应下,打着送他们出门的旗号一并踏出了房门。
拐了个弯后,舒月友好地留下了张医师,李太医很干脆地走了,他在皇宫太医当许多年,早晓得好奇心会害死猫。
舒月问他有没有发现祥云的变换,姓张的坚决地说没有。他在嘴硬,早在他答应留下的第二天,祥云就由紫转黑了,现在的已称不上什么祥云了。他在发现后就冷汗直流了,但他说破天去也只是个半吊子,他只能看,无法改变,所以他需要快些跑路,因有那姓李的在,他不敢跑得太急,现下那人醒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舒月虽疑惑,但见这张医师既然这样说了,就没再多说什么。这只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太难描述了,还是对外人,她有些不好意思言说。于是她就看着面前这人在她点过头后径直跑走了,很快,一溜烟就没了。舒月愣愣的,后觉发现自己只与这人相识了不到四天,这人信用堪忧。
怎么辨认?郝子衿:我会不打自招
不管怎样,舒月还是要回去的,屋内的人究竟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她还可以自行验证。只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屋内,郝子衿在将茶杯放下后,小心地下了地,环视现下他所处的环境。这是个陈设简单、物品繁多而不杂乱的房间。
除了方才的床褥,椅子、字画、窗纱等等也都不是他的品味。随即他又想,做了郡主这许多年岁,曾经他所喜爱的是什么,他竟一时想不出来了。对于这个地方他第一眼观感上的陌生、不喜,只是他个人不习惯罢了,他被困在看不见的藩篱内,日日看同样的景色,甚至为了让自己不去发疯,而让那些对此都要习以为常的念头侵染他的心防,久而久之,他的喜是什么他自己都快不晓得了。
有人推开了门,郝子衿寻声看过去,舒月走了进来,她看到他站在屋子中央,房门大开,他的眼眸里闪出了更亮的光,那似是水光,美丽动人又熟悉至极。
舒月看着这张脸,心防不由自主卸了些,她快步走进去,站在他面前问:“你怎么站这儿了?”她又摸摸他的手,是温热的。
郝子衿似是还没回神,只看着她,不讲话。女子与原身约莫是夫妻,所以自然地对他熟稔,亲密。但对于他,女子只是陌生的,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正牌妻子,他不是不对此诧异的。他想过询问她是谁,自己又是谁,但是方才有外人在,他的念头刚起就被自个儿掐灭了。现下,出于他自己也说不好的因由,他想再观望一下了。
不好不回她的话。郝子衿余光看到窗边的小白花,浅笑着回她:“我看这白花好看,就下床来多看看。”
舒月面上关怀的神情一下子变了,她后退了一步,语带惊惶,“你不是他,你是谁?”赵眏绝对不可能说不出这白花的名字。
郝子衿被问得愣在了那儿。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小白花是赵眏与她共同约定的称谓。
彼时两人刚将住的地方收整好,寻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出游,白色花是在一处山沟见到的。
那山沟花草众多,彩蝶翩翩,让舒月一时看花了眼,只觉什么都想看,什么都好看。直到赵眏捧了朵小白花给她。
她一见到就很高兴,说这花这么香,这么好看,还是他们共同喜爱的,给它取个名字吧。她想了好久,觉得自己想出来的实在没什么文艺气息,向他求助。
他嗅闻鼻端馥郁的花香,想了想,“疏花早不奈香何,三叠琼葩底用多。这倒是有些像书中看过的木丹了。”这一捧的香气直直压过满山谷的花了。
“木丹?那是什么?”牡丹?不对啊,音调不对,舒月疑惑地看着他。赵眏笑笑,手抬起,轻柔地拉近她,将花簪在了她的发髻上。
他一边轻托她的脸颊,调整花儿最令他满意的落脚地,一边道:“或许你听过栀子?”舒月恍然,叫法不同嘛。自那以后,每逢这个时节,两人都会前去赏花,有时还会摘几朵放置在院子里或窗台上。
白花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独特的愉悦。他的称谓都是栀子。因为她只知晓这个。
想到过往,舒月没能绷紧面皮,眼泪顺着豁了一口的心流了出来,无声而汹涌。郝子衿终于动了,初始细碎的闷痛现下爬满了整个胸膛,网罗了他的心,驱使着他向她迈出一步,而后拥抱住她,脸颊相贴,温度相触。
他其实也不晓得自己是谁,自己又算什么,他只是有点见不得她这样哭。心随意动,举动便不由他的理智了。
舒月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这个人她太熟悉了,脸颊上熟悉的温度,鼻端熟悉的气味,耳畔熟悉的他有点不稳的气息,环抱在他怀里的她熟悉的心安,都让她无法拒绝,她被迷惑了。
舒月的头刚好搁在他脖子那,整个人都香香软软,温温热热的,郝子衿下意识将一只手从他放置得极顺手的腰部,滑到她了的后脑勺,轻柔地摸了两下,没想到她哭得更凶了。
舒月一直没有对赵眏说过,她最喜欢他的手,每次两人相拥时,她都特别享受被他的手掌摩挲后脑勺的感觉。
她没有明说,但不代表赵眏不知晓,他早就发觉她一生气自己这样做后,她就会关闭乱发脾气的按钮,变得温和安静。很可爱,他很喜欢。
舒月从未有这一刻这么思念赵眏,她真的好想他啊,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他。
于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挣脱了,看着他,泪眼婆娑,“你,你不是他,我不能让你抱……”话还未说完又被他拥在了怀里,他的胸腔滞闷,却有念头发了新芽,随后被一鼓莫名的冲劲儿势如破竹般带到了嘴边,热气触碰到了她,话语撞进她的脑海,“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想让你哭。”
多在乎我一点吧,我离不开你
替身?舒月曾经最看不得这样设定的,一个人既然那么爱另一个人,为什么还能将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倾注到第三个人身上呢?这对两人都不公平,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真的恶心。
现在,自己或许要成为那恶心之人了。舒月看着为她搬浴桶弄洗澡水的人,默默心想。
窗外夕阳只余浅淡,不一会儿,统统被暗色吞没了。烛火一早被点亮,映照出郝子衿的身形,肩阔腿长。
他试了试水温,和前些时日弄得差不多,他缓口气,用随身巾帕擦了把汗,然后回身唤她,“小月儿,快来!”
她沉默地走过去,为方才的动摇鄙弃自己,一时神情冷淡,他的满心欢喜在看到走进烛火中人的面色时,好似被人铲了把雪灌进领口,头脑的热度一下子降了,有不知名的委屈漫上来。
曾经的他虽没什么权力,但谢华在生活质量上没亏待过他,在这里这么些天,他凭一腔热情让自己快速学会了她教给他的曾经的他为她做的很多杂事,他自认为学习得很出色了,她应该是开心的,可是……
舒月在解盘扣时才发觉他还站在那儿,背着烛火,看不清神色,“怎么了?为何还不走?”他转身回抱住她,舒月有些懵,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待闻到熟悉的气味,她还是松懈下来,自那天后,她都没抱过他了。她承认对他怀抱的念。
“是不是除了让他回来,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开心?”郝子衿恨地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想不通为什么他都做了她说的他曾经为她做的所有事,她还是不开心,难道只有那个人才可以?
他不甘心。可还是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了她的颈窝,舒月感觉到了,挣开怀抱,想看看他怎么了。
他不想给她看,就将搂抱她的双臂环在自己脸上,遮挡得严严实实,让她什么也看不到。
舒月只看到了他挡不住的耳尖,烛火一照,红彤彤的。她心内柔软,有点儿哭笑不得。她怎么可能看不到他的付出呢?就是因为看到了,动摇了,她才心情不好,不小心表现在脸上,倒教他先戳破。
她无奈叹了口气,决心还是敞开了讲,她主动上前,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我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
在她主动抱上来时,他的呼吸顿了一下,听见这话后,他立刻将脸露出来,双手托起她的下颌,与自己对视,“真的吗?”
他的眼睛亮亮的,教她莫名看到了摇得欢快的尾巴,她眨眨眼,将幻象驱赶,点点头并回道:“嗯。”
郝子衿把她的脑袋压回自己颈窝,享受这久违的怀抱。他真的好喜欢抱她。
舒月没有挣开,她也是享受并喜爱的,可心内的悲伤又如何言说?
如果没有现在的他,自己的生活怕是难以为继,自己的心情之悲也不止如此。但也正是因为他,自己的生活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一时竟不知现在的他于她是幸事还是憾事了。
在他未曾醒来的那段时间,她真真快要崩溃,甚至有如果他醒不过来,自己服了药去陪他的念头。
她曾经也最鄙弃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子,轮到自己才发现脱离习惯的爱有多难。
她怀抱的人不是她的那个,她一直都知晓,她也知晓现在只是饮鸩止渴,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永远无法获得心灵上的安宁,可是一个人太苦太苦,她承受不住。
自那天以后,舒月不再拒绝他的示好,也愿意多给他笑脸了。郝子衿喜不自胜,想对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在一个寻常的日子,她晕倒了,医师前来,只说忧思过甚,无药可医。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痛哭了一场,而后撑起笑脸,拐回去为她熬粥。
她于夜里醒来,一眼就看到趴伏在她床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的他,她的内心柔情满溢,以致心神牵动,禁不住咳嗽了一下。他被惊醒,看到她醒了,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撑起身子,为他擦拭泪痕,“你好容易哭呀,别哭了好不好,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