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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的小说 > 【丹穹刃】囚于昨日鎏金时刻的安眠 >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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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穹的葬礼结束了,在一个微风吹拂的下午。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是很多,丹恒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开拓者帮助过的人太多了,如果向外告知难免会引来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前来悼念,丹恒不喜欢,太吵闹了,会妨碍和穹独处的时间。

只有列车组和黑塔知道,丹恒也并未要求他们是否前来参加,甚至对身着的衣物也一并如此,丹恒说,穹不喜欢太严肃的场面,这样他很不自在。

“丹恒,你怎么不进去和他们讨论啊?”穹背靠在外墙,盯着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流。

丹恒转头看着穹被发丝遮住的侧脸,用手捋向耳后。

“!”穹瞪大眼睛慌忙看了丹恒一眼又转过头去带起兜帽,只露出一只攀上红晕的耳朵,“干,干嘛?”

“在找你。”

“找我?我又不会走丢…”穹嘟囔了一句,用余光瞟了一眼丹恒,“他们说的话题太严肃了,听得我脑袋痛,还是丹恒的脑子适合出主意。”

“不喜欢那种场合?”

“当然,装不下那种东西啦。”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丹恒不会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来折腾自己吧?仅仅是因为上次做完委托太累了,穹席地而坐气喘吁吁的掏出手机给丹恒发了一条:快来找我,要死了…

结果穹还没等到丹恒来接自己就睡着了,再次睁眼就是丹恒一脸黑线又无语的模样盯着自己,明晃晃的白炽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怎,怎么啦丹恒?”穹睡得满足,叮咛一声伸了个懒腰。

丹恒没说话,双手抱臂。直觉告诉穹应该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穹迅速穿好鞋,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是娜塔莎的诊所,丹恒把自己带到医院干嘛?

管他呢,开溜!

脚尖拧了拧地面,摆出冲刺的姿势发力。

“这么急,去哪?”丹恒空出一只手,抓住了穹身后的衣带把逃跑的小浣熊控制在原地。

“帕姆喊我回家吃饭…”

“嘿嘿,丹恒老师…你不会觉得我真要死了,所以才带我去的诊所吧?”穹讪笑着挠了下自己的后脑,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丹恒的眼睛,感觉要把自己给看出个洞了…

“开拓者说的没错。”娜塔莎一脸笑意盈盈的端了杯茶水递给两人,“还没见过丹恒如此焦急的模样,都把我吓了一跳呢。”

丹恒扶额叹了一口气,向娜塔莎点头表示感谢。

“抱歉啦丹恒,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穹转过身子面对着丹恒,揪着丹恒的衣袖轻摇,灰扑扑的毛绒脑袋在青灰色的眼瞳里倒映。

“嗯。”

“好耶,丹恒老师高明!”可算是等到了丹恒一句回应,穹趁机搂过丹恒的脖子,高举起一只手“走吧走吧,回列车,出发!”

“…丹恒。”

“我没事,我只是想,多看看…”

列车组本想带着丹恒回去,但丹恒像是定住了一般迟迟不动,只是垂眸站在穹的墓碑前抿着唇,双手紧握着毫无血色,甚至在小幅度发抖。

丹恒选在了一棵枫树下,看起来已然是棵百年的老树了,树枝长而粗,向四周蔓延着,在一条极其浓密的树杈下——穹的埋葬之地,枫叶沙啦啦的被风吹的摇摆,带起几片枯萎的枫叶晃悠着掉落在丹恒脚下。

沉默,只有逐渐落下的太阳昭示着丹恒究竟在原地站了多长时间。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上散落一片的枯叶,丹恒身影微动,捡起一片枯到老黄的枫叶,透着死亡的悲悯茎叶脆弱不堪。

握在手心,用力。

枯叶发出扭曲的哀嚎,像是有谁在敲打着油尽灯枯的骨髓,一下,两下,三下…清脆的声响随着破裂的缝隙蔓延,直至最后一声苦楚的喟叹熄灭。

卸力,从指缝中溢出被磨成齑粉状的枯叶。

丹恒掌心朝下,粉末被倾泻,随着不可倒流的重心下落,又被惋惜的晚风吹散,融在空中消散不见。

“呜…咳…”

有什么东西自喉腔中涌动,丹恒弓着腰捂住口鼻,手心上还有附着的齑粉,一同与唾液被沾染上嘴唇与鼻尖,猛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呕声与胸腔共振。脆弱的喉结抖动,丹恒急促喘息着咽下这股苦闷的,令他十分厌恶的哭腔。

“呜嗯…呕…”

回应他的只有试图消融他狼狈泣音的风声,耳边响起刺耳又尖细的长音像是电钻般钻入薄薄一层的耳膜,撞击着耳道又溃散奔逃窜涌进四肢骨骸。搅乱的调色盘被打翻,眼前的视角变得模糊重影,丹恒瞪大了眼尝试抬头,从眼眶渗出酸涩的液体,打湿细长的睫毛,脑袋好重,几乎要压断丹恒的颈脖,不能,不能流下来…

可是他无法忍受,他怎么能忍受?

被逼直绝境的龙想发出悲愤的吼叫,就像是天边阴沉的雷云轰鸣,可泄出嘴角的却是呜咽的哀吟声,细弱而又微小,那是,龙能发出的声音吗?

“丹恒…哭起来应该挺丑的,不想看你哭。”

穹?

对了,是穹,不可一世的龙,为了恋人,正遵守着自己的承诺,昔日甜腻的话语像是透过虚无缥缈的面纱般轻抚着龙悲鸣的脸颊。

「呼呼呼…」

穿过熙攘枫叶的风大声嘲笑着,这简直就是一只可悲可叹的弱小困兽才能发出这种耻笑的声调。

瞬间,酸痛的膝盖跪地,丹恒胸腔剧烈起伏着,双手紧紧捂住脸颊,眼球开始勾勒出血丝,丹恒张着唇又紧闭着,嘴唇颤抖,楚痛蔓延,像初生婴儿一般蜷缩着身子,脸颊躲藏在幽闭的空间内,一喘一息都变得厚重而又阵痛。

“穹…”他唤着。

“穹…”他又唤着。

“穹…”低声呼唤变成了呢喃,丹恒牙关战栗,像是不想被谁看到似的垂下头颅缩瑟着,幽暗的空间内闪落几滴晶莹的液体。

嘲笑声越来越大了,或许是风声吧?从四面八方袭来,用尖锐的声响肆意嘲弄着他早已残破腐败的身体,原来龙也是,如此脆弱的吗?

或许这该死的声响可以遮盖住他可耻的哭腔?丹恒想着,脑袋混沌,又有谁在撕扯着他的头颅,穿透过他的头皮用手指紧掐着他的神经。

“呕…呜呜呜…呕!”唾液不可控制的从指缝中渗出,混着他恶心的眼泪滴在地上融化,浸出小滩深色的水痕。

“丹恒?你不是会控水吗?”

“会。”

但是穹,这次不一样,这是你啊…

泪水断断续续的从眼眶流出,顺着被黏在一起的下睫毛,划过指缝滴落。肩膀抽动着,沉闷的喉腔内传出短促的吸气声,丹恒大张着唇,像是被阴湿的潮水包裹一般难以呼吸,喘息声愈发急切起来,双手从嘴唇下移至脖颈,修长却苍白的手指锢紧自己的脖子,周身的空气似是被夺取,光洁的脖颈逐显露出淡淡的红痕。

丹恒兀自发出一声嗤笑,嘲弄似的掐紧自己因缺氧而下意识请求呼吸的脖子,从喉结处向上攀升着淡红色的痕迹,逐渐蔓延至脸颊。

“哈…哈哈哈…”

「呼呼呼…」

就连风也像是赞赏一般谄媚的附和,发出窃笑。

笑声越来越嘈杂,已然分不清是谁在泥潭挣扎中发出的喘息。

丹恒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丹恒连个影都看不见,经常一走就是好几日,就连回来时也会把自己闷在智库里。

“丹…”三月七话还没说完,冲着丹恒招手。丹恒说了一句“抱歉。”又急匆匆的走了,像是在躲什么似的。

“丹恒乘客,注意休息帕。”帕姆端着一碟纸杯蛋糕,小脚吧嗒吧嗒的刚准备递给丹恒,丹恒就消失在了门外,徒留帕姆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发愣,“又走了帕…”

“姬子姐姐你看,就是这样…”三月七接过纸杯蛋糕的托盘放在桌上,又低声安慰了几句帕姆才坐到姬子身边。

“就让他忙去吧,丹恒他,必须要这样做。”

“哎?”三月七显然没懂,被噎住了“我不太明白。”

“你还小,穹…下葬以后,丹恒在强迫自己时刻处于忙碌状态,而且,丹恒几乎不回列车过夜了。”姬子吹了一口热气腾升的浓缩咖啡。

“可是丹恒看起来好憔悴啊,我甚至看到了他眼角的乌青,这样下去会累倒的吧?姬子姐姐,不能劝劝他吗?”

“列车上穹的痕迹太强烈了…丹恒在逃避现实。”姬子转头看向被搁置在桌子一角的游戏机。

“那是,穹的…”

姬子点头,又指向旁边花瓶,里面插着几朵艳丽的花,为什么还盛开,因为是假的,穹带回来时说是真花花开期太短,枯萎了还要帕姆打扰很麻烦,于是带回了几朵假花。

“那几朵花也是,穹带回来的…”

“嗯…还有小三月你怀里抱的抱枕。”

三月七坐下时,下意识就搂上了抱枕揣在怀中。穹当初断断续续抱回来好几个抱枕,是列车组的q版形象,毛茸茸的一大只像糯米团子,三月七怀里抱的,是帕姆形象。

穹说,是他接了一个委托完成后,委托人说什么都要送点什么给他,穹没办法,加之委托人又是经营玩偶工厂的,“那这样的话…就做几个抱枕送我吧?什么形象我一会发你!”

三月七低头看着豆豆眼模样的帕姆,用深黑色的细绳勾勒而成,细看还有作画者歪歪扭扭的线条,显然作画者的美术功底并不是很好。当初还被三月七吐槽了一番,即使最终版的已经被工厂给尽量美化了。

“你这,你找杰帕德…画的?”

“…好伤心啊三月,是我自己画的啊!”穹嘟囔了一句,又转头问丹恒“真的很丑吗?”

丹恒目光随着穹的指尖移向发亮的屏幕,嘴唇蠕动了一下,难以忽视身边人闪到发亮的期待双眼,丹恒还是吐露了一句“…不丑。”

“喂喂,我说丹恒你别昧着良心说话啊。”三月七默默翻了个白眼,单手叉腰“真是的,你也太宠穹了吧?”

“我就知道还是丹恒有眼光。”穹踮起脚尖用肩膀撞了一下丹恒,丹恒被撞得微微踉跄一下又稳住身子轻咳一声。

“本美少女也是很有眼光的好吧!”

“甚至,我之前用的咖啡豆也是穹带来的呢。”三月七的回忆被姬子说话声中断,姬子微微一笑“只不过用完了,穹也不会再带来了…”

“姬子姐姐…”三月七下意识捏紧了怀中的抱枕,软绵绵的触感被手指压的下陷,帕姆抱枕的表情都有些扭曲痛苦起来。

“啊啊啊三月七乘客,那是穹乘客送给帕姆的抱枕,要被捏皱了帕!!”帕姆跑的飞快,小腿吧嗒着冲到三月七面前出声制止,用圆滚滚的小手敲了一下粉发少女的手臂,不痛,甚至有些软乎乎的可爱。

三月七装痛的哎呦一声,打着哈哈说抱歉,手上松了点力气,帕姆抱枕瞬间就像是被充了气的气球一般充盈起来,鼓着身子。

“话说,穹的抱枕在哪?”三月七低头,眼神四处张望,又猛的站起身子,把帕姆都吓一跳“连丹恒的抱枕也没有了!”

“在智库呢。”姬子依旧优雅,不紧不慢的吐露一句话来,“之前被穹抱进丹恒房间里了,连着丹恒的抱枕一起。”

“呜…好想和穹出去扫街啊…”三月七突然哽咽了一下,垂着脑袋眼尾发红。

姬子放下咖啡杯,用手挽过三月七的肩膀使其坐下轻拍着。一边的帕姆又递过没能送给丹恒的纸杯蛋糕捧在三月七的面前“三月七乘客饿了帕,这可是帕姆精心准备的。”

三月七点点头,伸手接过散发着香甜奶味的纸杯蛋糕“穹,已经…几个月了,丹恒真的能走出来吗?”

“取决于他自己。”

即便丹恒每日奔波在各种各样的委托中,尽力让自己不去有任何其他想法,穹的身影也总是渐渐浮现在自己眼前,如影随形,就像从前那样。

“叮——”是委托。

丹恒掏出手机,屏幕上俨然是自己与穹的合照,鎏金的眼瞳弯弯,盛满了温柔与眷恋,笑的太…明媚了,有些刺痛丹恒的眼睛。

熄灭。

酝酿着,吐出一口气。

“叮——”委托铃声再次响起。

你知道的,你心里清楚,为什么不回列车,像个懦夫一般闪躲却又暗戳戳的将手机壁纸改回合照,什么东西在抓着你,丹恒?

有些急躁的铃声伴随着震动在手心催促,丹恒低声从嘴边泄出一声不满,看着黑屏却不停抖动的手机。

亮起。

丹恒眯着眼,眼瞳中微微闪烁着屏幕的荧光,划开手机。

讯息的置顶依旧是穹,明晃晃的顶在最上面,停留在穹回复的一句注意安全上,再也没有翻动过。

指尖点开标有红点的讯息。

“鳞渊境…”丹恒喃喃出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名称,持明的重生轮回之地,这次重回鳞渊境了吗?

“丹恒,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嗯,好。”

“!”丹恒下意识应了一声,猛的抬头环顾四周,这次穹的声音近在迟尺,在耳边低声呢喃着,脑海内翻涌着名为记忆的浪潮。

“没事吧,哪里受了伤?”

“速战速决!”

“你怎么又闷着,快和我出去玩。”

肩膀被路人擦碰了一下,丹恒稳住身形转头却看到——穹?!

再看一眼时,穹的身影便消散于人潮,只有吵闹的人群嬉闹声。

是自己眼睛看错了吗?可那灰扑扑的发色,那个体型,真的会看错吗?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恋人的背影,早已铭记在心,丹恒追上前去,鼻尖微动,没有穹的气息。

“又在发呆吗,丹恒?”

他没听错,熟悉的声音被灌入耳窝,丹恒再次环顾四周,喧闹的街边恍如昨日,手指抚上太阳穴轻揉,丹恒从刚才就蹙起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幻听。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出现了幻觉。

丹恒摇头甩下不适感,以后有时间再去请教白露吧,现在最主要的是完成委托。目光游离到屏幕,一向沉稳的瓦尔特竟主动给丹恒发了消息:不要硬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我没事,谢谢瓦尔特先生。」

淡漠又疏离的语气,屏幕那边的瓦尔特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回复。丹恒一向少语,很少向列车组的各位吐露心声,现如今穹已经去世,那孩子愈发沉闷了起来,像是暴雨前阴郁的乌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压的丹恒喘不过气来。

「不要勉强自己。」

瓦尔特再次发来一条消息,丹恒看着,这次却并未回复,手机放进昏暗的口袋内,转身离开,连自己的踪迹也一并隐匿了。

周而复始的委托又开始了,即使身在鳞渊境,同为持明的丹恒也压抑的像一潭死水。境内海浪滔天内低鸣着龙吟,伴随着冲天之势的水浪声交杂着共奏一曲悠久而辉煌的昔日光辉。

丹恒顺着高大雕塑指向的方向眺望,自己被刃刺出真身时第一次以饮月君的模样与穹对话,无端的急切与烦躁涌上心头,丹恒觉得自己甚至有些扭捏,于是他率先问了眼前面容平静的穹,“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穹第一次拒绝了他,只是淡淡的摇头眺望着远方。丹恒愣住了,一瞬间身体僵硬又迅速调整状态,浓密的上睫毛掩盖住丹恒晦暗不清的神色,这是什么反应?

纵使自己经历过无数事,也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情低落,内心里的浪潮翻涌,丹恒抿着唇企图忽视这股奇异的情感,目光落到穹毛茸茸的后脑,发尾处露出一小片白净的后颈,纤薄的耳廓上顶起几缕发丝,无由来的,丹恒想伸手抚平,但他也只是稍微翘起了手指,仿佛在拨动自己的心弦,也想卑劣的撩起眼前人的心弦。

“你在看什么?”

丹恒很想这样问,但是他又忍住了,下次吧,他想,于是涌出嘴边的是自己一声轻轻的“嗯。”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了口,丹恒站在穹当初的位置眺望。他在看什么?收入眼底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已无从知晓了。

丹恒自嘲一声,「胆小的家伙!」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到。

「穹的死亡全是拜你所赐!」他又听见自己这样说到。

「后悔去吧,余生所有时间都要在忏悔中度过。」他再次听见自己这样说,但是却附着上了一层悲戚的哭腔。

仿佛又回到了初来鳞渊境被持明族人千夫所指的时候,或许,他们是对的呢?

“即便你不是饮月君,持明族也容不得你这样的怪物!”

“我是,罪人?…”

“别听他胡说,丹恒!”

振聋发聩的声音自穹的胸腔内发出,带着千金重的分量破开压锁着丹恒的牢笼,投进暖烘烘的阳光,带着许些尘土气息。丹恒抬头,闯进一片鎏金色的光景,那是他曾在被囚禁时书本时幻想过的景色,像是被闪耀的太阳碎屑倾洒,渡上一层水润柔和的蜜糖般璀璨又夺人心魄。

丹恒突然想起被囚时从高处墙壁的窗户上投射进来的阳光,随着沉重的铁链声挪到可以看到太阳的位置,炫目的光线像灼烧一般让长处于阴暗地方的他睁不开眼,但丹恒仍尽力大睁着,铭记于心。原来外面的世界,真有如此明亮的太阳,不…这是…

珍宝。

是独属于我的,珍宝。

他迈出了那一步,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于是在龙师的残影如利刃般言语的斥责下,丹恒用手指轻轻勾住了穹柔软带着温度的小拇指,就像拉勾似的,但是丹恒没做出承诺,他又在想,下次吧。

被勾住手指的主人身影明显一顿,丹恒以为会被甩掉的时候,穹却握住了他的手掌,自小拇指的地方开始升温,丹恒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又被紧紧包裹住,穹在看着他,被那样漂亮的眼睛盯着,怎能不会注意到。

他开始对穹的行为窃喜,又对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厌恶。

“没关系的丹恒,有我在。”

他庆幸自己没有显露出尾巴,不然一定会不受控制的雀跃摇摆着尾尖。

丹恒目光转向身边正一脸担忧的穹,丹恒轻笑,开始回应那只温热的手,“嗯,还好有你在。”

灰发男孩狡黠一笑,显现出球棒棍在另只手心转了一圈又握住,架在自己肩膀上“需要干掉这个烦人的残影幻象吗?”

“无碍,我需要他讲出这些讯息。”

“哦,那你想打架叫我。”穹嘴上说着,球棒棍却并未收起,仍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像只小野狼。敏锐的注意到丹恒的视线,穹与之对视,“你想问为什么我不收起来这个?”

交融的十指被握的更紧,穹微微发力用指腹点了点丹恒的手背,笑的愈发灿烂。

“怕丹恒下不去手,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丹恒微愣,转过头去,尖耳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粉,体内有什么冲破防线叫嚣着。被穹触碰过的肌肤燥热起来,从神经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像是触电,但却是甜蜜的。

扑通扑通的心脏向大脑传输信号。

「控制不住了,心脏跳的好快。」

“扑通”“扑通”…

又听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但浑身的血液却恍若冻结,丹恒僵在原地,眼前的光景让他移不开眼,那是,穹?!

怎么可能?

又出现幻觉了,丹恒脑内第一想法,轻颤的手指抚上眼睛揉捏,同时甩了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了距离上次出现幻觉才不过短短几天,或许真的要被白露问诊了。

“阿刃。”

他听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亲昵的说出了死敌的名字。

他迫切的希望此刻真的是幻觉,可残酷的现实却赤裸裸的暴露在眼前。丹恒猛的睁开眼睛,穹…还在那儿,身边甚至多了一位令他心生厌恶的疯子,他的梦魇——刃。

“阿刃,你说说话,好无聊的。”那个穹用一种近乎娇嗔的语气冲着那个男人撒娇,蹦上刃的后背搂住脖颈,双脚几乎离地。

“嗯,别闹。”刃拍了拍穹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随着少年在他背上折腾。

刺眼。

大脑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被扔进洗衣机里搅动似的胀痛,丹恒无声的躲进旁边的石柱后,藏匿在阴影里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那个,人?是他所知的穹吗?

可以确定的是,容貌,声音以及体型是一样的,但是那个语气是什么情况?穹何时和星核猎手如此亲密了,虽然丹恒知道穹和卡芙卡的关系并不算差,但为何与刃举止娇纵,简直就像一对……

丹恒没再继续想象,可是,穹还活着?为什么穹苏醒了却没来找他?这是穹的复制体吗?

许多问题在丹恒的脑内萌芽,简直想冲上前去质问刃,丹恒垂眸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他曾妄想过许多次与穹再次重逢的画面,但如今再次见到穹时,竟是如此的冷静,他想拥抱着穹去感受怀中温暖的热度,然后亲口告诉他:欢迎回来。

黑塔曾私下找过自己,亲口说出穹体内的星核迹象微弱,几乎不可能重新闪耀。穹沉眠的那段时间,甚至归于尘土时自己都在身边,亲眼看着穹被埋入地下。

星核猎手又从哪个星球找来了一颗星核,他们口中的剧本…因为穹的陨落所以出现了偏差?需要用另一颗星核顶替,甚至去让这个穹重蹈覆辙的踏上寻找命途的旅程吗?

不对,他真的能确定那个是“穹”吗?自己下意识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就仿佛默认了一般认定他是“穹”。

于是丹恒再次侧脸看向了两人,也尽量藏匿着自己的气息防止被发现,刃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叫过他“穹。”一如既往的话少。

“穹”的服饰都与之前的大相径庭,不再是他熟知的外套加白衬衫,取而代之的是高领的黑色修身衣,但仅仅只遮盖住胸腔,露出劲瘦带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小腹,看起来极具爆发力。

「穹的致命伤不见了…这是,新的载体…」

穿着纯黑,内衬是橙黄色的长款风衣,下身也是黑色主打的修身长裤,在左大腿出嵌上一圈橙黄色的腿环,以x的样式交叉着,手套也变成了镂出手背的纯黑皮质手套。最显眼的是“穹”的武器,不再是球棒棍,而是别在腰带上细长的剑刃,通体泛着红黑色的暗光,剑穗竟是用红绸缎系成的蝴蝶结,看起来像极了刃身后红绸缎…

即使理智告诉丹恒眼前或许不是真正的“穹”,但他看着如此陌生的“穹”与刃贴的极近时内心仍升起一端燥热的愤恨,甚至是醋意,他何时开始羡慕起那个疯子了?

“穹”仍趴在刃的后背上,甚至淘气的翘起双脚,鼻尖蹭着刃的发丝,发出闷闷的声音“还没干完活吗?阿刃,我们快回家吧。”

刃摇了摇头,托举着背上人儿的屁股向上掂了几下,生怕他摔倒似的,但刃清楚以“穹”的身手根本不会摔下去。“卡芙卡让我带你出来,不是来玩的。”

“嘿嘿,这不是有你在嘛~”“穹”顺势用大腿夹住刃的腰,得寸进尺似的把脑袋埋进刃的颈窝里。

“…别给我惹麻烦。”

“不会的不会的。”

很显然,刃对这个“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宠溺也不为过,简直要把丹恒恶心到激起一身汗毛。

看着几乎是与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穹”与刃恍若恋人似的互动,或者说在丹恒不知情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是情侣了呢?和自己一样,与穹接过吻吗,做过爱吗?

「卑劣的星核猎手…」丹恒不禁想着,扭曲的占有欲开始作祟。丹恒僵硬的转过头去,完全获取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星核猎手造出了穹这个载体,这也就表示他们有能力再去创造一个载体,首先需要确定的就是:眼前的“穹”体内的星核,是否是正安眠于地下的穹为同一颗星核。

丹恒突然冒出了冷汗,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上升至四肢,他有些不敢想象这种假设是否成立,丹恒遵从着恋人的意志使他安眠,即便他每日都在痛苦麻木中度过,也不曾想过去挖出星核去安置在新的陌生的载体之中,穹不是任人宰割的一个载体,他是,鲜活的生命啊…

他要去确认与刃在一起的“穹”是哪颗星核,一边诋毁甚至是咒骂星核猎手的做法,一边内心深处又渴望着穹真就因此苏醒过来。丹恒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石柱后,仿佛是听到了穹的呼唤一般。

“阿刃,你感受到了吗?”

“穹”跳下刃的后背,眼神紧盯着石柱

“怎么。”

“一直在盯着我们的小老鼠逃走了。”

“…好好工作,穹。”

他又犹豫了,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丹恒站在枫叶纷飞的墓前,挖出星核这种行为,和那群星核猎手有什么区别?

神情突然有些恍惚,距离穹去世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他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麻木了,本以为可以守着穹过完这可悲的一生,但血淋淋的现实却狠狠将他掏心掏肺。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那个“穹”,真的很像…就连撒娇的语气也是,丹恒享受自家恋人对他的依赖,带着浓稠的甜蜜依偎,用璀璨的眸子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穹,死了…

现在,在那位不确定是否是“穹”的载体面前,那双眼眸里盛满的却是那位星核猎手。

那本应该是属于他的珍宝。

丹恒跪在被尘土与落叶覆盖的坟墓前,双手插进阴湿黏腻的土壤内,要下雨了,他无端的想到。

恋人的起死复生,丹恒起初是喜悦的,听了无数次穹的声音,他难过的,气愤的,无奈的,甚至是羞涩时发出的哭腔都会揉碎被他咀嚼下咽,可就是那幻想了千万次的声音,在沉入安眠时又再次闪亮的声音,开口竟是唤出了别人的名字,如此亲昵。

被巨大喜悦冲刷的血液顿时冻结,丹恒微睁着双眼,喉结抖动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明明有很多想问的,太多的话语堵在嘴边化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什么不选择与我同行?

是在生气吗?是埋怨我没有在你逐渐消亡的时候没有救回你吗?

可是就算讨厌我,不与我见面,那列车组的大家呢?

我们一起开拓的意志呢?

丹恒捏出一把土壤,开始缓慢的用手挖土。下垂的脑袋像木偶似的垂落,被刘海遮住的眼眸看不清神情,眼前却逐渐浮现穹死去的那日,种种景象重现。

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有人再次吻上了他的唇,穹赋予他的「晚安吻」支撑他到现在,穹怎么可能会讨厌自己呢,而自己竟然以这种恶劣的心理去揣测穹。他想快点见到穹,见到真相,丹恒喃喃一句“快醒来…”

穹,梦要醒了。

他又想起星核猎手的“穹”,为何与星核猎手一起却不告知自己呢?是怕自己与列车组的各位阻止他与星核猎手来往吗?

丹恒的指缝里已满是泥土,手掌上附着星星点点的土壤,可是他像是不在意一般仍锲而不舍的徒手挖掘。

星核猎手,所有谜团的中心点,穹是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吗?丹恒开始回忆起他与穹的点滴过往,穹从不对他隐瞒任何事,就连帮助星核猎手卡芙卡那次,他也对自己一一告知并询问他的意见。这样的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被威胁了吗?

“阿刃。”该死的,他又想起来了,丹恒满是泥土的手掌一顿,那种温柔的音调,他已好久没听过了。

为何与刃形影不离呢,主动撒娇的语气的姿态也不像是被迫的模样,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穹”才会与刃态度亲密。

早已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开始下起小雨,透过熙攘枫叶的缝隙滴落在丹恒身上,被雨滴击打的物体逐渐发出滴答声。

下雨了,丹恒面朝天空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挖土,被雨水浸泡的土壤开始变得厚重,在丹恒挖出的浅坑内积起一汪水。

丹恒啧了一声,下雨的声响愈发加大,这样雨水会打湿穹的衣物。

“快醒来…”他又嘟囔了一句,开始更加卖力的挖掘。丹恒很想用一些法术或者说武力快速让穹出现在他的眼前,可那样暴力破坏可能会伤到穹的身子,他不能这样做,也不可以。

吸收了雨水的衣服压在丹恒身上,明明只是微弱的重量,却压的他抬不起腰,丹恒埋着脑袋,用衣袖胡乱的抹了下被模糊的眼睛。

太陌生了,今日见到的“穹”太陌生了,可仍隐约给丹恒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异样让丹恒不可能忽视,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让穹真正的苏醒,他想亲口对穹说一句:早安。

天地间昏暗一片,雨滴声愈发大声了,拍打着摇摇欲坠的枫叶发出哀吟,整颗古树都被浸泡了一层晦暗不清的深色。

并不是所有的土壤经过雨水的洗刷都像一滩稀泥似的,凝成的土块与大小不一的石头砂砾暗藏在土地之下,他的指尖开始染红,原本圆滑的指甲变得粗糙,用力的挖掘的后果就是被坚硬的石块划伤了手指。可奇异的是,丹恒并不觉得苦痛,仿佛被断绝了感官,膝盖也逐渐从麻木的状态变的僵硬,更像是一种支撑丹恒跪下的物件而不是身体的一部分。

坑洞逐渐变大,雨声也未停歇,伴随着巨大雨点下落的是呼啸而过的冷风。一片枯叶飘落在丹恒的膝盖处,混上泥泞的泥土被雨滴击打透着死亡的萎靡气息。

“………”丹恒双指捏起那片枯叶,不曾想还未拿起,那可怜的茎叶承受不起泥土的重量哀吟一声被拦腰截断,只留下孤零零的叶根。丹恒指尖一僵又松开禁锢叶根的手指,盯着自己肮脏不堪的掌心,被鲜血弥漫着,细小的血液随着掌心的纹路流动,就像是枫叶的茎叶似的展开蔓延。

“看啊丹恒,枫叶要变红了。”穹踮起脚尖,试图摘下一片透红的枫叶。

“别摘,需要的话…”丹恒垂眸,从指尖变出一片鲜红的枫叶,掐着叶根递给还在蹦跶的穹,“给,乱采摘是不好的行为。”

“喔唔,这片…”穹捧着双手,掌心上是一片几乎有他单手手掌那么大的红枫躺在手心,“好大好漂亮啊!”

穹小心翼翼的捏起叶根,搓着双指使得枫叶转了一圈,撇着嘴角开始仔细观察,还时不时用眼睛看了丹恒几眼,猛的,丹恒眼眸中的穹突然放大。

好近,丹恒甚至嗅到了穹身上的洗发水清香,突然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丹恒吞下一口唾沫轻声发问“怎么了?不喜欢?”

“嗯……”穹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又蹙起眉头,眼神在丹恒的脸上与他手上的枫叶中游离。

眼前被枫叶遮盖,透着蒙蒙的一片暗红,“这枫叶颜色和你的眼尾红色好像。”穹仔细对比了一番,有些揶揄的说道“丹恒,你不会自己在智库偷偷用这种枫叶给眼尾染色吧?”

“没有,这是天生的。”丹恒反握住穹的手腕,轻轻圈在自己的手中,移开那片遮住自己眼睛的枫叶,清透的眼瞳紧盯着穹,好正经的眼神,都要把穹给看的不好意思了。

穹另只手挠了下脑袋嘿嘿一笑“那,那你能不能给我摸一下啊?”

“摸什么?”

“就是,你的…你的眼尾。”

瞳孔微缩着又瞬间恢复正常,丹恒有些惊讶的抿了下唇,沉默了几秒。

“没事!丹恒不愿意也没关系!”穹打着哈哈,紧忙说了句抱歉,看起来尴尬极了。

“可以。”

“哎?”

丹恒脸颊凑近被他握住的手腕,变成了穹的掌心托着他下巴的姿势,丹恒微微倾斜着脸颊,蹭了蹭穹的手心,眼睛眯起用指腹轻轻触碰了下他自己的眼尾的那片嫣红随即又睁开眼看着穹逐渐升温的脸。

「连穹的指尖都开始发烫了。」

穹呆愣在原地,捏着的枫叶被遗忘从手中脱落,手指微动,穹这时才回过神来,只不过有些结巴的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啊!…枫叶,枫叶掉了!我,我捡起来…”

“还有。”丹恒突然手指发力把穹拽至眼前,趁着穹心不在焉之际,嘴唇轻触一片柔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又随手变出一片枫叶放在穹的嘴边轻笑。

“有很多。”

“啊?哦哦哦…谢谢丹恒…”

「丹恒刚才是亲了自己吗?!」穹假装镇定,可耳边飘起的红晕却暴露了。

染血的手心被密集的雨水相融变成血水,丹恒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血水挥洒进土壤里向下渗透。重复这种刨挖的动作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全身早已湿透,像是被海水淹没又被捞起,阴湿的雨水透过衣服紧紧包裹着丹恒的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还不能就此停下,他听到了恋人的呼唤,那是微风一般的眷恋温柔,正给予他向前的勇气,丹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穹,梦要醒了…

棺材的表面已初见雏形,那副棺材,其实是当初黑塔安置穹的实验仓,仓面透明,内里设置了冷气,不会让穹的尸体腐烂,或者说减缓穹的腐烂速度。丹恒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连带着喉腔都堵塞了起来。

仅凭丹恒徒手挖掘的力量,挖掘的面积并不大。星核,他要知道星核的归处。丹恒浸满血污的双手率先扒开了穹心脏位置上方的泥土,他看到了,露出一点下巴和胸腔的身子…

丹恒闷咳一声,极力咽下从胸腔涌上来的悲痛,随即又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脸颊,眼皮紧闭着,面容平静。这该死的雨还没停下,噼里啪啦的打在仓面上,像是要干扰穹的睡眠一般,惹人心烦,丹恒随手掐了个法术建立起一面水墙把整副棺材都隔绝起来,杜绝外界。

双手紧接着把小腹,大腿,小腿乃至脚部的泥土都扒开,完整的穹,呈现在丹恒的眼底。

是他的恋人,双手放置在下腹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恬静,丹恒咽了口唾沫,喉结轻颤着,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着竟说不出话来。

丹恒再次尝试发声,终是发出来他熟悉的发音“……穹。”身体突然脱了力,丹恒跪坐着,隔着透明的玻璃用手指点了点穹的脸颊。

“我…我见到你了…那是你吗?穹?”

“我很想你…那个‘穹’有和你一样熟悉的气息。”

“我本应该早点去找你的,对不起…”

“我太懦弱了,我没有上前去质问哪个才是你…我…”

“我想抱抱你…”

再次见到穹的那一刻,丹恒比他想象的还脆弱,心中的思念与悲痛像是泄开了阀门,奔腾着涌上他的嘴边然后溢出刺痛的声音。不可以的,不能在穹的面前这种怯懦又卑劣的模样,他会担心的。

「闭嘴。」

“最近枫叶又要红了…”

「快闭嘴。」

“想看看吗?这次可以采摘…”

「为什么不闭嘴!」

“穹想试试用红枫染上自己的眼尾吧?”

「都说了闭嘴!」

“穹,梦要醒了…”

丹恒一边接近着魔似的喃喃自语,脑袋却缩在自己的臂弯里逐渐不敢看穹的面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丹恒的肩膀已经削瘦了不少,称得上单薄的肩膀耸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哭泣的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像是极力吞咽着什么东西。

狼狈又憔悴的身姿伏在棺材面前。

丹恒打开表面的玻璃仓面,欲上前手指僵在原地,那是一双涂满了血污,肮脏又粗糙的手。无声的水流轻柔的包裹住丹恒双手,他掐了个法术控制水流清洗自己的污手,又脱下满是泥泞的外套,确认自己接触穹的手是干净的。

小心翼翼的用手臂穿过背后,丹恒让穹靠在自己怀里。他的恋人还是如此可爱,毛茸茸的发丝,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那张轻抿着的唇,苍白又易碎的,他的恋人。

丹恒轻轻拥抱着他,像托举着一片羽毛,仿佛一用力就会被吹散。鼻尖抵在穹的颈窝处,那是穹怕痒的地方,平日里被这样吹气穹总会笑嘻嘻的躲开,但这次丹恒知道,不,他不想知道,穹不会再笑着闪躲了。

雨声还在继续,噼噼啪啪的敲打着水墙,丹恒享受了一会恋人的拥抱便松开了,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干什么…

但丹恒仍用耳朵贴近穹体内放置星核的位置,此刻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按装了静音。

“扑通”“扑通”…

他只听见了自己狂跳的心脏声,丹恒自嘲一声,他在妄想听到什么呢?

“穹,梦要醒了…”丹恒垂眸用流水清理了穹的脸颊,动作娴熟的几乎像是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情。穹的身体冰凉刺骨,丹恒抱着他,仍感觉有一股热意涌上鼻尖与眼眶。

“可能会有点痛,请原谅我…”空出的单手开始显现出龙爪模样锋利的指甲。丹恒掀开穹的上衣,那赤裸裸的疤痕果然还在,这才是穹的身体…对准那颗星核的位置,利爪抵在肌肤上看起来就要穿透时却顿住犹豫了。

“对不起…对不起…”得益于黑塔赠与实验仓冷冻的效果,穹的肌肤竟还有些柔软,抵在胸口位置的利爪使肌肉微微凹陷着。丹恒眼神闪躲着,不再看,或者说是不敢看向穹的脸颊,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亲手杀了他。

丹恒脑海里浮现出与星核猎手待在一起的“穹”,新的载体,那星核呢?他必须要,从穹体内的星核去判断,穹就是穹,只能是他自己,穹的星核只属于他,不会属于任何人也不可以被随意的夺取解刨,穹已经死去,那颗星核就应由自己去守护了,这是作为他的恋人,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猛的,利爪穿刺过胸口透过皮肤组织发出噗嗤一声,丹恒试图在寻找着星核的位置,早已停止流动的血液因外界的作用开始渗出,从创口出溢出细长的血线,丹恒再次动用驭水的法术阻止那刺眼的红在苍白的肌肤上流动。

耳内反复轰鸣着白噪音,阴冷又刺骨的身体从深入躯体的利爪传至他的骨髓深处。他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他把恋人的心脏——掏空了。

“星,核呢……”

雨声又大了起来,伴随着天边阴云密布内传来的雷鸣声。

什么都听不到了,丹恒如坠冰窟。

什么都记不得了,脑袋一片空白。

“…穹…你的,星核…”

丹恒极其缓慢的抽出利爪,锋利的爪刃上深红一片,黏稠的血液包裹着他的手掌,像哭泣的泪珠一般向下滴落。

穹没有回应,歪斜的脑袋垂在丹恒的颈窝里,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锁骨,和依旧恬静的睡颜。

左胸口空空如也,原本放置星核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狠狠地撕下丹恒那可悲到极点的希望。

「那个“穹”,是真正的,属于穹的星核…」

「那个“穹”,夺走了穹的安眠…」

「他是,假的——冒牌货。」

“啊…啊啊…啊…”双手紧搂着穹的身子,丹恒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巨大的苦楚与悲恸瞬间涌上丹恒的全身,那只沾染穹血液的手染红了他的双眼。

龙一心只想守护的珍宝,被猎人掠夺了。

龙只想守护的安定,被打破了。

“穹,梦醒了…”他说。

雨不知在何时停下。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放下穹的;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

什么都记不清了,丹恒再次亲吻了穹的额间,清理好血迹试图用穹纯白的衬衣遮盖住那空荡荡的胸口,布料凹陷着无声控诉着残酷的现实,唯一不变的只有穹安稳的睡颜和苍白依旧的唇色。

一片血红叶根透着金黄渐变的枫叶随着阵阵秋风飘落在穹的右眼上,遮盖住整只眼睛。丹恒拿起那枫叶,捏碎,齑粉消散在泥泞的土壤中,双指之间变出独属于自己的枫叶安置在穹空洞的胸口处。

星核…

星核不仅被带走,甚至被星核猎手动了手脚,就连穹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

该死的,丹恒再次唾弃星核猎手的做法,就连穹的载体都要舍弃吗?呵。

他要把星核带回来,那是他必须守护的珍宝,那个冒牌货…正在玷污自己所珍重的一切。

丹恒小心翼翼的整理了穹的衣襟,轻轻用指腹描绘着恋人的五官,确认穹的睡颜依旧如初,这才盖上那层透明的仓面。

不能把穹留在这里了,星核猎手既能挖走穹的星核,他日就对他有且仅有的念想做出不可估计的事出来,而且他有了目标。丹恒抬手变出一片洞天,连着制冷的实验仓都被带进了如画似的洞天之内,没有了牵制,丹恒动用法术随着一阵轰鸣声土壤被连天震起掩埋住了挖掘的痕迹。

一切恢复如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叮——”

手机铃声又在这时响起,丹恒指尖微动,这才发现残破的指缝里满是从他指头上溢出的鲜血,只不过已经干涸,究竟过了多长时间?连手上的鲜血都不再流出。

丹恒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亮出列车组对他的各种关怀,就连帕姆都发来了几条消息。从指尖传出疼痛刺激着神经涌入骨骸,丹恒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这种疼痛让他清醒,正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他令人作呕的现实。

需要把发生的事告诉列车组吗?

丹恒对着屏幕上关切的语句陷入沉思,他清晰的知道列车组对他的担忧,这种事…他一个人可以解决,无需他人替他分担,必须要他自己做才行。丹恒在列车组的群聊里发了一句「无需担心,我这几日要外出几天,不便看手机,见谅。」

列车上。

看到丹恒消息的三月七抬起头望了姬子一眼,她就知道会这样,自从穹出事以来,丹恒从未向他们透露过任何信息,就连丹恒在干什么,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这个闷葫芦…更让人担心了啊!”三月七捏紧了手机,巴不得想让丹恒开启定位然后顺着位置送给丹恒一个拳头。

“好吧…”姬子与瓦尔特对视一眼,一直放任丹恒让他放纵下去不是列车组的作风,瓦尔特心领会神的点了点头“去看看他吧,丹恒这样还是令人放心不下。”

“嗯嗯嗯!杨叔说的对,咱都担心死了。话说,应该怎么找到他…”

“……列车组从未限制过乘客的人身自由帕。”

“所以?没人知道丹恒跑哪里了是吗…”三月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与众人面面相觑。

“…会有办法的。”瓦尔特有些尴尬的出声补上一句。

“……等丹恒回来咱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丹恒又在外游荡了几日,自己怎么可能会知道隐匿的星核猎手行踪呢。丹恒碰着运气,加上他们在罗浮甚至是通缉犯的状态,就连询问群众都得不到结果,简直像幽魂一般叫人难以捉摸。

他等不起,也支付不了空等的时间,越晚接触不到星核猎手,星核或许与冒牌货的载体相融的更加紧密,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丹恒愈发急切起来,他会在某些时刻感觉自己有些不像“丹恒”了,心性逐渐变得急躁,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原地踱步,甚至是小声自言自语,愈是煎熬等待的时候,这些状况就甚是明显,伴随着他略有急促的喘息声,像是一只伏在暗处准备随时撕破猎物的兽。

可是,谁又能定义“丹恒”是什么品性,甚至是什么模样呢?

或许“丹恒”,本应如此,他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坍塌,瓦解着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城墙,随着轰然坍塌的巨响,像是悲鸣又像是一声苦楚的龙吟归于尘土。

仅仅是——属于“穹”的“丹恒”。

像是解脱似的得到答案,丹恒长吁一口气,为自己的辩解感到欣喜。

“吧嗒”“吧嗒”

是鞋跟触碰地面发出的碰撞声,循环着播放在丹恒耳边。牙齿触碰着指甲,抵在自己的双唇之间摩擦啃食,浓墨的眉毛蹙起,丹恒垂着脑袋,眼瞳流转出晦暗的色彩,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丹恒又开始原地踱步,重复着这种节奏让自己淹没在这种细小的令人烦躁的噪音之中下沉。

“来找我,丹恒…”

“你可以找得到我。”

“丹恒!”

伴随着急促的低沉喘息声,丹恒猛的抬起头来,胸膛剧烈起伏着,从额间生出几滴汗。眼前一阵眩晕,四周的景光从中心点蔓出白光扭曲旋转,耳边发出阵阵刺耳的嗡鸣。丹恒又低下头踉跄几步,甩了甩脑袋,细长的耳机线摇晃着又逐渐平稳。

没错,他可以找到,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穿过胸膛的温润触感,丹恒下意识张合手指又递在鼻尖之下轻嗅,试图去感受被他所熟知的气息,穹需要他,他听到了。

“我会,找到你的。”

在暖阳之下照应着丹恒胸前的车票,折射出细碎的光,像鎏金似的发出浮光,红穗子轻轻摆动着。那是穹的车票,穹下葬以后经由帕姆保管又被送到丹恒的手心上。帕姆毛茸茸的长耳捧着略有残破的车票,“穹乘客的东西,交给你,帕姆知道丹恒乘客会好好对待帕。”

丹恒微愣着神,直勾勾盯着车票,嘴唇蠕动出微小的弧度,谢谢…

丹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接过车票,指腹拂过被利器划出的痕迹,凹凸不平却又真实的触感,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脸颊,感受他可爱脸蛋上细小的绒毛,轻啄着他的指腹。

“谢…”

“谢谢。”

“丹恒乘客要好好加油帕。”

帕姆用耳朵拍了拍丹恒的小腿,吧嗒小腿晃着可爱的步伐离开了。

如今车票被丹恒保护的很好,能看得出主人的细心呵护,应该是每天都被擦拭过,闪着润亮的光泽。

丹恒在客栈里租了间屋子,长期的。

映着清晨微冷的风,急切切的出门又在夕阳时刻或者晚间风尘仆仆的回来。就连前台的长生种都对丹恒眼熟了,但丹恒并未告知具体需求,只是说自己在找一位很重要的人,他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濯月先生,一定会有收获,希望可以早日找到。”

丹恒在罗浮隐去了自己的姓名转而起了个假名,外貌也有所改变,以前世的模样让他在罗浮寸步难行,只有这样才可以进出无阻,甚至与原住民打好关系以便得知一些小道信息来源。

丹恒也不会去纠结信息的真假性,他会亲自去调查,即便每次都会空手而归,甚至会遇到丰饶孽物,虽说那些怪物几乎伤不到丹恒,但长时间下来也或多或少有些打击他的信心。

要放弃吗?

不会,不可能,丹恒没有这种想法,支撑他的是往日与穹的点点滴滴和穹偶尔呼唤他的声音。

又是幻听?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丹恒需要恋人发出渴求的语气去满足他那逐渐膨胀的满足感,有且仅有这种情况下,丹恒才能找到归属,他想躲进恋人温热的臂弯里用鼻尖去蹭白净的脖颈,充盈着干净阳光的气息,去亲吻他的耳垂,听着他发出怕痒的笑声,缩着脖子向后躲去,感受他震动的胸腔,那是,活着的证明。

“来找我,丹恒…”

“我会的。”

又是一声轻似缥缈的叹息,消散在空气只留下自己嘴唇蠕动过的痕迹。

最近客栈附近貌似出了怪事。

“你最近去过丹鼎司附近吗…那边好像出了怪事?”

“嗯?怎么了,最近不止丹鼎司好像整个罗浮都有点?…”那人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哎,你离我这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点。”

“啧…别拽我衣服,你说就是了。”

另一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开了口“你最近有没有听到过怪叫,特别是晚上?”

“晚上?不知道,我睡觉挺死的。”

“……那你睡的是真死。甚至这边也有,就在这,金人巷…”那人说着指向大门紧闭的几家小吃店,“看到没,听说是遭遇过什么,现在也不开门营业了。”

“云骑军怎么说?实在不行十王司那边有什么风声没有?”

“要是处理完了,你觉得这谣言还能传出来吗?说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现时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就连做笔录时也一问三不知,大家现在都在传是有鬼…”

“…你信吗?”

“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你看这事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不就…”那人耸耸肩,撇嘴表示无奈。

丹恒坐在那两人后面的餐桌上听了好一会儿,点了杯清茶,慢慢品着。

怪事?丹恒拿出手机打开了怪异论坛,果真,全被这种怪事占满了,尝试刷新消息,还是这样。罗浮出了这等人心惶惶的东西,神策府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加上十王司的职责所在。丹恒再次刷新了几遍论坛,有些夸大其词甚至是危言耸听的帖子已经被封禁了,果然十王司还是在努力啊。况且以云骑军的执行力,应当早就解决才对,竟闹到现在也没结束,这种小事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无端的,丹恒觉得与星核猎手脱不了关系。

丹恒滑动着手机,默默记下几个经常发生异事的地点,准备在一个人流稀少的时间去探查一番。他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不过丹恒并不想让自己后悔,即便那件事会改写他应行的轨迹?

“濯月先生要退房了吗?”

“嗯。”丹恒点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般表情淡漠。

“时间过得很快呢,濯月先生是找到那位重要的人了吧。”前台的狐人小姐说着,眼神带笑的看了一眼丹恒“濯月先生看起来很坚定,有时间可以通知小女子一声报个喜讯呢,那个人被濯月先生这么重视,会很幸福的。”

“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就等先生的好消息了。”狐人小姐微笑着,摆手再见。

丹恒率先去了金人巷店门紧闭的那几家附近,即便是夜晚时分也十分的喧嚣繁华,到处都是金色的灯光点缀着黑夜星空,时不时传来几声路人的调笑声。

人多眼杂,而且太吵闹了…闹出一点动静就像在水面上投入一颗石头,会泛出阵阵的涟漪。丹恒再次在周边观察几圈还是没什么异常,或许,今天的金人巷是安全的。

隔天丹恒又出现在了丹鼎司,只有零星几位医师在问诊,伴随着一些受伤云骑军的哀吟声。他看到了一抹淡紫色的小身影:白露?

丹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做过伪装的脸,他不确定能骗过同为龙尊的持明,只不过他自己是上代的龙尊而已。白露的直觉又机敏的很,丹恒倒退着步伐隐入环境中,起码这个时候还不能去向白露问好。

而且白露在的话,看她这个神采奕奕的模样不像是逃跑出来,周围会有人保护她的安全,那就说明丹鼎司今日也是平静的,星核猎手向来喜欢低调行事。

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穹”究竟在哪里?星核究竟在哪里?

好烦躁…

好恶心…

丹恒坐在公共长椅的角落里带上兜帽,双手抱臂抚上胸前的车票,从喉腔发出急躁的咂嘴声,鞋面毫无规律的点着地面,像是雨滴落在铁皮棚上的密集而刺耳的碰撞声,声响做来越大,丹恒猛的站起身,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挥手开出一片洞天走了进去。

鱼儿重新回到了海水,丹恒急步朝着棺材的位置走去,这才是得以喘息的,他的归属之地。习惯性的趴在透明的仓面上,丹恒俯身用眼神去描绘穹的睡颜,像是害怕会被自己的呼吸声一吹即散似的屏住呼吸,隔着仓面抚上恋人苍白的唇,有节奏的轻声拍打着。

“想你了。”

“回来看看…”丹恒听到自己轻颤的声音,颤抖着喉结说着,“抱歉…还没有找到星核的下落。”

“穹能感受到星核的动向吗?”丹恒笑了笑,笑的很轻,嘴角上扬了一下“最近老是能听到穹在呼唤我…”

“是你吧?是你啊。”

丹恒想打开仓面,可是他看到了空洞下陷的胸口,由他赐予的枫叶正安静的贴在纯白衣服上,像是与穹一同入睡了似的。

「你有什么资格拥抱?」

「是你没有重视,才让星核猎手有了可乘之机。」

「丹恒,你配吗?」

恍惚间胸口好似被用力按压着,丹恒喘着粗气,双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多日未修整的指甲紧贴着他脖子上的血管,从脆弱的喉结上滑动,带起一丝丝皮肤组织卷起渗出艳红的血珠。

“啊…啊啊…”呼吸愈发困难,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是被割破了血管一般,丹恒从胸腔里呛出几声急促的咳嗽,眼眶内涌上酸涩的泪水,睫毛扑朔着犹如飞蛾奔向滚烫的火焰。

丹恒想松开手,缺氧的后果已经让他耳朵嗡鸣,他明明没有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就连被划伤的脖颈也只是破皮。

身体不受控制了。

全身僵硬着,酸痛无比,没有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胸口仍是难以呼吸,愈发严重的趋势。丹恒大张着嘴,他还不能这样死去,穹在等着他,星核还需要他,可意识逐渐涣散,仿佛落入了绵软的海洋。

“丹恒!”

扑通一声,脑袋垂直砸向了眼前的棺材上,丹恒登时眼冒金星,闷哼一声咬住吃痛的声音,正回神之际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丹恒的脸颊捧了起来。

“没事吧丹恒?伤到哪里了?”

丹恒眨了眨眼,脑袋昏沉,显然是被砸懵了,好久才冒出来一句“没事…”

“没事什么呀没事?你脑袋都肿了个大包…”那人心疼的左右抚摸着,用指腹轻轻按摩着肿包的位置,“噗嗤…”手掌忽然抖动了起来,伴随着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丹恒沉默不语,任由他掰着自己的脑袋,手法并不是很娴熟的揉摸着。

“这种场面可太难见到了,丹恒老师竟然被小孩踢的足球砸到了脑袋哈哈哈哈”那人笑的花枝乱颤,肩膀颤抖着,又笑着上抬丹恒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哎?…”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丹恒呆愣在原地,眼睛震惊着微缩,发出一声气音。那人的脸颊像是被用特大号的黑色记号笔涂满了黑线,线条在他的脸颊上骚动着,甚至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简直就是被危险的蛇缠满了脸颊,正在警告丹恒似的叫嚣。

可那人像是没有感觉到异样,仍用淘气的语调帮丹恒揉按着。丹恒感觉到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蹿升至脑袋,被撞的四散溃逃至四肢,那黑蛇似的东西愈发扩大起来,逐渐包裹住那人的全身,沿着他手臂的路径缠绕住丹恒的脖子,阴冷冰凉的触感使得丹恒浑身战栗,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丹恒,还疼吗?”

“嗯,不疼了。”……哎?为什么自己在说话,嘴唇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声,甚至带上了甜蜜的尾音。丹恒看到自己站起身,伸手揉了揉那人的脑袋,好奇怪…眼前明明是一团黑线,为何摸起来却是柔软的头发触感。

“谢谢你,穹。”

丹恒猛的紧盯着眼前的“人”?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无数条黑线包容了他,这是,穹吗?

穹笑着,默默牵起丹恒的手,突然之间带动着丹恒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掏去,几乎是瞬间,手掌穿透皮肉组织的黏腻触感袭满了丹恒全身,温热的血液溅在丹恒的脸颊上,进入眼眶时丹恒忘记了闭眼。

他碰到了炽热的,星核…

“丹恒,你要的星核,摸到了吗?”穹踉跄几步,从嘴角溢出鲜血,脸颊苍白着看起来憔悴不堪,每喘息一声都带着几滴血液落在地面上开出赤红的花。

“……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丹恒试图抽出手臂,可穹的力气突然大的不像话,紧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他分明看不清穹的脸,却清晰的知道穹在笑,笑的绚烂,咧着嘴,以一个诡异至极的上扬,牙齿上涂满了艳红色,露出两只犬齿像是嗜血的野兽,从张开的嘴唇边溢出汩汩的鲜血。

“可是,不就是丹恒在找我的星核吗?”穹歪着脑袋,咯噔一声,耳边传来了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穹歪斜着脑袋,包裹着颈骨的肉没了支撑脑袋的力量,软软的搭在肩膀上像是一滩烂泥。

“啊啊……穹…呜呃…不…”全身被抽干了力气,被穹紧抓的手臂让他无法跌坐在地上,插进胸口的手掌僵硬着,就连指缝里都黏满了穹的血肉。丹恒另只手捂住口鼻,弯着腰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呕吐,可他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一些酸水连同着溢出眼眶的泪水。

“在说谎呢?”穹再次笑了,可是笑的令他如坠冰窟。穹抓着丹恒的手臂再次深按了几下。

咕啾…咕啾…

听到了血肉搅动的声响让丹恒想起他挖开穹的血肉寻找星核时的触感,丹恒再也控制不住的崩溃干呕,像是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抛弃般用力。

“好奇怪啊,丹恒为什么不拿出来我的星核呢?”几乎是垂直贴在肩膀上的脑袋发出疑惑,“现在星核就在你的手上,掏出来。”

“掏出来,丹恒。”

“掏出来…”

那鬼魅似的声音愈发接近,近在咫尺,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丹恒的耳廓上,丹恒甚至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钻进他的鼻腔涌入脾胃。

“呜呜呕!…不是…不…”丹恒摇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一味的拒绝。

“没关系的,是丹恒就没关系。”

“没关系的,我相信丹恒。”

有什么温热的柔软触感轻轻碰了下丹恒的脸颊又消融在空中,丹恒颤巍巍的抬起头,穹消失不见了,连同缠绕他满身的黑线也没有了,只留下在他右手上熠熠闪光的星核,几乎刺的丹恒睁不开眼。

“穹…穹?”

“我…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

恼人的嗡鸣声在丹恒耳边炸开,眼皮开始透出薄薄的光,丹恒蹙起眉头缓慢睁开了眼,下意识用手臂遮盖住了阳光,抬眸看见的便是沉睡在棺材之中的穹,密不透风的容器里连他的发丝都吹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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