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尘埃落定
之后几天,宋行章又来了,来了不带休书,反而扯些有的没的找她说话,每每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绝,拒绝了也只是黯然地望着。
温玉娇很快发现了他的奇怪,不过她没功夫去揣摩这位少爷的心思,现下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有她的肚子,快四个月了,这些日子她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来,但后面就不行了,偏偏她无理无据不能申诉和离只能等被休。
是日午休,温玉娇近来困意渐浓,休息时朦胧间感到有人在摸她手腕,察觉到这点她猛地惊醒过来,起身正看见一个老医师在把她的脉。
“你,你是怎么进来!”
老医师没有回答她,起身向不远处的宋行章拱手道:“喜脉,已有四月有余。”
完了。
温玉娇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脸色黑的僵硬的人,她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老医师下去,宋行章向他走来,周围静的可怕,只见他嘴角扯了一下,似是自嘲地笑着对温玉娇说道:“你知道我这天在做什么吗?”
温玉娇没问答,宋行章自顾自的地说起来:“我在拒绝母亲让我休你。”
温玉娇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我以前觉得我应该娶乔家小姐的,我们一同长大又门当户对,我俩结合对两个家族都好。可是我又遇见了你,你总是一副好脾气,哪怕我对你再冷淡也会甜甜笑着。”
“结果有一天,你再也不爱对我笑了,起初只是感觉不自在,后来我越来越慌了,母亲那边也在催我,可是这次我不想听母亲的。”
“这时我发现,我大概是喜欢你的。我试着讨你欢心,可每次你都不屑一顾,我告诉自己不要灰心,毕竟以前你受了很多委屈,该发脾气。”
宋行章一路说下来,说了很多平日里不曾说过的话,他的语气很温和,虽然温和中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但下一秒他的眼神终究是冷了下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一心一意眷恋着我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温玉娇意外地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原来是感慨自己的温情怎么可能没让人动心呢?结果发现果然不是自己的问题,于是立马有理由站在制高点上开始压人了。
温玉娇仰头,笑了笑:“你猜。”
这种事情很容易想的,四个多月前,宋珏还在府内,宋行章的脸色越发难堪,捏着拳头从牙齿中挤出几个字:“是不是宋珏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账的。”
温玉娇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你居然自甘堕落,和那种人厮混!”
宋行章看起来异常地生气,温玉娇倒是不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宋珏,他不是你弟弟吗?”
“哼,弟弟。”宋行章轻蔑地笑道,“有他这种弟弟,才是我的耻辱。当年母亲不许他读书,我好心求情让他读书,可他却科举作弊。”
“可我听说是他们把宋珏的答卷换给你,他才去状告的。”
“怎么可能!他终日混混度日,哪里比得上我。”
温玉娇沉默了,这种事还真不好说,在宋家的这些时日,她偷偷听宋家的老仆说过不少隐秘的往事。
其中就有人说宋珏的才华远在宋行章之上,幼时背书谈论经世之学,先生每每夸奖的就是他,说他堪当大才。可是宋珏白天被表扬,晚上就得挨打,身上,日子总算是安稳下来。
温玉娇回过神,眸子暗了暗,心里无奈地轻叹,她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居然还去帮个抛弃她后就了无音讯的人说话。
宋行章也累了,无力地说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打掉肚子里的孽种,和宋珏那厮断了联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告诉母亲。”
温玉娇看着他,还不等她回答,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门口响起:“哦,我的章儿长大了,都有事瞒着母亲了。”
只见一个雍容的老夫从门口缓缓走进,正是宋母,而她身后的仆人抓着的是刚才把脉的老医师。
刚才还神色淡定的宋行章立马慌了,上前劝阻:“母亲,这,你别急。”
宋母将他拦住,指着医师厉声道:“说,她的脉象是什么!”
那医师被吓得不轻,跪地上结巴道:“喜、喜脉,四月有余。”
“你这不知羞耻的贱人,竟敢败坏我宋家门楣,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说着,宋母就冲上来要打人,宋行章又急忙拦住,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温玉娇被押进小黑屋。
屋外两人还在争吵,宋母要杀她,宋行章既舍不得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两两相持,正是不可开交之际,宋老爷来了。
不过,不是为温玉娇的事情而来,数月前晋王举兵造反,现已逼近京城,城内人人自危,朝堂内各分派系,人心诡谲,宋家作为当今皇帝一派,早已是焦头烂额。
宋老爷将两人大吼了一顿,拉着两人离开商议大事,至于里面的温玉娇,由她自生自灭就好。
屋子里昏暗不见天日,温玉娇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得亏她平日里与人为善,还有几个受过她恩惠的小丫鬟偷偷给她送了点吃食才勉强活过去。
一日,只听外面一片慌乱,她从中隐约听人喊道:“叛军入京,大家快逃啊!”
不过这混乱没持续多久就安定下来了。
仅仅一日,晋王的军队就攻破皇城,夺取皇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定局势。
朝堂更迭本是大事,不过对老百姓来讲不管是晋王也好,还是先皇帝也好,都是李家人,更何况新帝登基宽厚待人,减轻徭役赋税,严惩贪官污吏,引得百姓连连叫好,没几日就接受了他。
只有朝廷上先皇一派的官员,人人自危,宋家就在其中。
而温玉娇已经来不及关心宋家会如何,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虽然不时有丫鬟给她偷偷送吃的,可是孕妇需要的营养岂是那点东西就够的。
这几日她瘦得厉害,摸着自己的手腕也细了好多。
再这样下去,她大概是要不行了,迷迷糊糊中,这个小屋子竟然透进了光,在光里有人走进来了,看身影好像是宋珏。
温玉娇觉着自己大概是真要死了,都出现幻觉了,宋珏那混蛋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会来救她。
“温玉娇!玉娇,你快醒醒。”
温玉娇感觉自己被人抱起,那个怀抱温暖又熟悉,她悠悠转醒,眼中朦胧地映出宋珏的脸。
她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宋珏……死混蛋。”
被人骂了,宋珏那张要哭的脸反倒笑起来:“对,是我,我回来了,我回来娶你了。”
温玉娇没了力气,缩在宋珏的怀里,被他抱了出去。
外面是宋家三人,宋老爷站在中央,怒不可遏:“你这小畜生!串通晋王谋朝篡位,现在还敢肖像你的嫂嫂!”
宋珏直视他们,抱着温玉娇一步一步地走出那间锁住她的屋子,朗声昭告天下:“迎她入门的是我!同她拜天地的是我!同她洞房的也是我!温玉娇从始至终都该是我的妻子!”
宋珏走到那个中年男人的面前,曾经不过腰身的毛头小子已经高出他一个头,再也无所畏惧。
“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毒妇打死我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宋行章夺走我的功名。现在,你休想从我身边夺走温玉娇。”
“你,反了,你个逆子,胆敢这么对我说话。”宋老爷气得浑身颤抖,对着周遭仆人大呵,“来人,给我拦住,打死这个畜生!”
宋珏目光一凌,周围竟无人敢上前,只听他沉声命令道:“众人听令,胆敢阻拦本候迎回夫人者,就地诛杀!”
话音刚落,门外士兵手持利刃齐齐进入,将宋府围得水泄不通。
刀光之下,无人敢动,宋珏抱着温玉娇一步一步走出这个囚禁他们的宋家。
温玉娇知道自己安全了,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醒来后,她躺在一张柔弱的大床上,宋珏就在她身边。
见温玉娇醒了,又是招呼人端吃的,又是忙着扶她。
可是温玉娇冷冷地甩开了宋珏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她至今没忘芙蕖对她说过的话,也没放下这段时间的心焦与不安。
宋珏看着空着的手一愣,难掩心里的慌乱,匆忙询问:“你是在生气我许久不跟你联系吗?我是怕这次不成功,会牵连你,才不敢与你联系。”
“与我何干。”温玉娇决绝地说道。
“怎么与你无干,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待我封侯拜相,你会嫁给我。”
温玉娇凄然地笑起来:“对,是说过又怎样?你利用过我,拿我当棋子,我怎么知道你说过的是真是假。”
宋珏怔住,温玉娇继续质问道:“怎么被戳穿了就不说话了?”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温玉娇没好气地回答:“你的芙蕖姑娘。”
瞬间功夫,宋珏脸色变化了好几次,突然他扶住温玉娇的双臂,脸色严肃地说道:“玉娇,你信我,最初接近你是有利用,但后来的誓言都是真的。从大婚那日我第一次牵起你的手时,我就在想,你要是我的夫人就好了。至于你说的这些事,你等调查好给你答案。”
说着,宋珏起身要走,临走时看着旁边端来的粥,又蹑手蹑脚地端过来,突然红了脸小心询问道:“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温玉娇迟疑片刻,接过来,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完,宋珏又才安心地笑笑,放心出去。
宋珏既说要给她答案,温玉娇信他,在屋里等着。
她等了不过一个上午,房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男子,自称是宋珏的近侍。
他们一起押着被打地遍体鳞伤的芙蕖进来的。
芙蕖没了之前的嚣张,见了她哭着爬到温玉娇跟前磕头求饶:“夫人,夫人我错了夫人。求您求求情,不要杀我。”
温玉娇蒙了,还不明白什么情况,那两个人开口解释:乔家几月前投靠晋王,发现宋珏是晋王心腹,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去攀这高枝,乔盈萱几番勾引无果派人调查。就发现了温玉娇存在,乘宋珏离开时,买通芙蕖离间两人。
“所以……宋珏还真是无辜的?”
“无辜,主子老无辜了。他平日里行军睡着了都在念叨您的名字。”年龄小的那个近侍连连答道。
年龄较大的那个也淡淡地跟着说:“对,超恶心。”
温玉娇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心下也信了,不过:“宋珏呢?他怎么不来和我解释,让你俩来。”
那两人对视一眼,看得温玉娇有些不安。
“他,他怎么了?”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样子,宋珏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那两个侍从将温玉娇带去宋珏的屋内,宋珏正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