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梦里那种难堪又夹带着愧疚的情绪迫使严祈醒过来,他疲惫地撑开眼睛,手指点了下屏幕。
七点二十九。
距离闹钟响还有两个小时,严祈翻了个身,夹住被子想再睡一会儿,但是翻来覆去十分钟,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没睡够,严祈太阳穴发胀,下床时晃了两下,他缓了会儿,等眼睛里清楚点了,才慢慢跪下去,趴在地毯上从床底下摸出一个木盒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放在地上一个个排列好。
不算钥匙真身,盒子里一共装了九枚一模一样的赝品,薄与铭让他把钥匙还回去,但没说一定要还真的。
只要能打开哥的房间就可以,严祈开始自欺欺人,皱起眉头在九个候选人中挑选需要狸猫换太子的那个。
他从一号摸到九号,再从九号摸到一号,来来回回数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决定把所有钥匙都放回盒子里锁起来。
昨晚薄与铭说的是气话,等哥哥不生气就好了,严祈不需要在薄与铭说气话的时候那么听话。
于是他主动清除了昨晚的记忆,把第十枚钥匙也一起锁进了木盒子。
“我的钥匙丢了。”
陈子牧的生日派对是个好时机。
严祈把木盒推回床底,又重新躺回床上,等待两个小时后的闹铃。
“严祈,你哥回来了?”
薄与铭的车很好认,陈子牧昨天早退,傍晚骑车回家的时候正好在家门口碰见薄与铭开车回别墅。
“嗯。”
“你俩还没和好啊?”
“和好了。”
严祈塞了瓣橙子进嘴里,对陈子牧撒谎,陈子牧嘴角扯了扯。
“啧,骗上我了!虽然我没有你哥那么聪明,也没你哥对你那么了解吧,但是……”
“但是什么?”严祈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橙子。
“但是我不瞎。”
严祈听完愣了愣,有点沮丧地“嗯”了一声,原来这么明显。
“你每天哥长哥短的,这半个月你哥直接从你嘴巴里消失了,没吵架的话只能是你失忆了。”
“不会真失忆了吧?”
陈子牧看严祈没反应,撞了下他肩膀,伸手假装要打开他脑袋看一看,被严祈撇过脸躲开。
“没失忆,很快就会和好的。”
陈子牧收回手,想了想也是,他跟陈子棋吵架最长也就十来天,他妈总说兄弟间哪有隔夜仇,多隔几夜什么仇都没了。
陈子牧拍拍屁股去找别墅二楼找梁芸珂了,留严祈躲在沙发上玩手机。
陈子牧的生日派对到十点,准确地说,是对严祈来说到十点,所有来派对的人里只有严祈有门禁,如果是别人,陈子牧或许还会闹一闹,留别人再玩一会儿。
严祈的话,最好九点半就到家。
严祈虽然没有父母,但有个比父母严厉得多的哥哥。
陈子牧不敢因为贪玩触姓薄的霉头。
他跟喜欢的女孩子讨教骑车技巧讨论到一半,手表滴了两声,从二楼探头下去例行检查,结果发现严祈还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梁芸珂看着眼前的男生一阵风一样地滚下楼梯,对着窝在角落里的人大喊:“你怎么还没走?!”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起来了。陈子牧被不间断的铃声惊得头皮发麻,从客厅走到大门的路上手心疯狂出汗,指纹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
“小牧,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薄与铭一如既往地有礼貌,笑容很温和。
陈子牧讪讪笑了声,“不打扰不打扰。”
“严祈在吗。”
“在在!他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子牧暗道严祈把自己带坏了,明明薄与铭什么也没多问,他倒对着薄与铭张嘴就扯谎。
“我来接他。”
薄与铭进别墅前递了个圆牌给陈子牧。
“明天会有人来送车,祝你生日快乐。”
陈子牧接过圆牌看了看标志,发现是他一周前跟严祈说过的牌子。他在电话里跟严祈说这个价格的车架可能要透支他三年零花才能勉强够上,已经远远超过他上限,真要买了估计会被陈子棋追着打三公里。
“啊…这个,给我吗?”
薄与铭对他微笑,“谢谢你照顾严祈。”
陈子牧还傻站在原地,薄与铭已经从门口走到沙发了,他领着严祈贴着最外沿一路从别墅里侧走出来,站到陈子牧面前时再度跟他道歉:“打扰你了,小严不舒服,我带他先走了。”
“没事!”
大门是薄与铭帮忙关上的,关门声很轻,没有打断别墅里还在为庆生持续的游戏。
“陈子牧!”
梁芸珂站在二楼喊了一声,陈子牧终于回神,他盯着手里镂空花纹的圆牌,无端想起家里长辈之前对薄与铭的评价。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细心谨慎,面面俱到。
严祈晚上心不在焉,九点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都没有等到薄与铭的消息,邻桌的酒和葡萄汁混在一起,他稀里糊涂咽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从来没喝过酒,第一次就算只抿了一口,还是眼睛脑袋一齐发晕。
被薄与铭拎着回家时都还没清醒,严祈脸颊发热,贴在门口的柱子上降温,贴了一会儿把柱子捂热了,身体不断向下滑,最后跪坐在地上,闭着眼安静靠着门边。
薄与铭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内,不开灯,也不上楼,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严祈清醒。
“哥。”
严祈不那么晕了,他开口喊薄与铭,大门外的声控灯亮起来,薄与铭转身上楼了。
严祈有点着急地站起来要去追他,不出意外地摔倒在地,鼻子砸在地板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薄与铭上楼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等严祈慢慢爬起来。
严祈一边揉手臂一边揉鼻子,一路跟着薄与铭走到三楼。
“哥。”
“几点了。”
严祈低下头看了眼手表。
“十点二十。”
薄与铭转过身不再说话。严祈害怕他的沉默,自己做错了事,薄与铭生气才是正常的,但是不能沉默,他难以忍受薄与铭同他无话可说的场面,由衷地对薄与铭的冷淡感到恐惧。
“我不是故意的,哥,我不小心喝错饮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错了,我以后都按时回家的,哥哥。”
薄与铭仿若未闻,对严祈认错的自白无动于衷。
“哥理理我吧,我错了。”
严祈觉得眼睛不受控制起来,透明水滴因为忏悔从眼睛里掉出来,路过唇瓣,最后降落在摔痛的手臂上。
“我真的错了。”
“是吗。”
“是!我,我以后都不会再忘记时间了!”
薄与铭敲了下桌上的键盘,开口问严祈:“你值得相信吗?”
严祈想要给薄与铭肯定的回答,但是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又突然哑声,他捏着衣角,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薄与铭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严祈的回答,重提昨晚的事情。
“严祈,钥匙。”
“钥匙不见了。”
薄与铭盯着严祈布满水痕的脸,突然笑了一声。
“过来。”
严祈终于得到亲近哥哥的机会,听到薄与铭的要求,几步跑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薄与铭的腰。
薄与铭帮严祈擦他脸上的泪,指腹蹭了下严祈泛红的眼皮,视线落在严祈因为紧张吞咽口水的喉结,停留了一会儿后紧接着移到被眼泪浸润过的唇瓣。
“你把钥匙弄丢了。”
“对不起。”
薄与铭很大度地接受了道歉,低头吹了吹严祈摔破的手臂,很温柔地问他:
“严祈,为什么撒谎。”
圈着严祈手腕的力度突然增大,他痛叫出声,却被薄与铭拉着手猛地贴近。
薄与铭的呼吸全部打在严祈脸上,薄与铭身体微弯,严祈不用抬头就能看到薄与铭的眼睛。
薄与铭的瞳色很浅,边缘的褐色比内圈深一些,认真看人时有柔光内嵌,和薄与铭靠得足够近就能从那双透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很多次被注视,严祈都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薄与铭。
这一次也一样。
他离哥哥好近,比两周前更近。
薄与铭的脸比在黑暗里要清楚得多。
严祈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往前凑了凑,鼻尖完全贴上薄与铭的。
手腕的痛感并没有让严祈找回理智,他没有收到薄与铭捏他后颈的警示,而在一片热气里找到了近在咫尺的唇,贴上柔软处后,他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很细的唇缝,迅速鼓胀的下身蹭上了薄与铭的大腿。
那只贴在后颈的手离开了。
严祈被推开,随后他的呼吸被掐断,薄与铭掌心压着他喉结,严祈失神地看向哥哥。
“这就是你跟我保证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严祈被掐得快窒息,他挣扎着去推薄与铭的手臂,在硬着的性器被薄与铭一把握住后,他听到薄与铭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你还准备对着我自慰几次。”
“对不起。”
两周前的晚上,严祈也这么说。
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向薄与铭忏悔,祈求得到哥哥的原谅,薄与铭温柔地哄他睡觉,却在发现严祈犯错的下一周悄无声息地对他进行惩罚。
那天晚上薄与铭很累,那不是严祈第一次见到薄与铭那么累,疲惫得好像下一瞬就会昏倒,严祈心疼的同时又悄悄地庆幸。
因为薄与铭每个累到沉沉睡去的时刻,他都可以无所顾忌地犯错。
他可以跪在床边和薄与铭牵手,在黑暗里亲薄与铭的脸颊与嘴唇。
这些事从那场不明不白的自慰后开始,严祈已经做得很熟练,他常常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近薄与铭的床,自暴自弃地抚动下身,最后心甘情愿地流泪。
十五岁以前,严祈在薄与铭面前的一切都透明,他无法拥有秘密,无法克制自己不对薄与铭坦白,更不敢向薄与铭撒谎。
十五岁以后的严祈却胆大包天,白天仍旧做薄与铭听话的弟弟,晚上却擅自把薄与铭当作性对象,在无数个只能听到薄与铭呼吸的夜晚里对着哥哥高潮。
这是错的。
严祈很清楚这点,这是错的。
薄与铭陪着他长大。
他当然可以爱薄与铭,用正确的方式。他应该像陈子牧爱他的哥哥和父母一样爱薄与铭,像陈子牧守护自己的家一样守护他和薄与铭的家。
他应该学看过几百遍的小熊埃迪,做一个正常的,讨人喜欢的弟弟。
但是为什么不行?
严祈流泪的时候总是在想,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他不正常?
可是他从小就爱薄与铭,从见到薄与铭的第一天开始,每一天都在学习更爱薄与铭的方式,他透支愿望爱薄与铭,竭尽所能爱薄与铭,从前现在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薄与铭永远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也永远不可能放弃爱薄与铭。
爱的程序即便错误也仍然会导出爱。
那为什么他不能这么爱薄与铭?
这些问题终结在严祈第一次亲吻薄与铭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