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柔软的触感冲击他的大脑,无法描述的感觉在瞬间麻痹他全身,严祈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哥哥接吻,并决定彻彻底底地做不计后果的坏蛋。
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他偷来了很多个没有回应的吻,严祈知道薄与铭总会发现的,发现他隐瞒,发现他撒谎,发现自己带大的小孩是恶心的变态。
但他没想过那个时刻来得那么快。
薄与铭是严祈亲完第三次后醒的,顶灯打开时严祈眼睛里的东西还来不及收回,所有的情绪在刺眼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你在干什么。”
严祈遮住湿了的裤子,盯着灰白相间的被子和薄与铭说对不起。
严祈想过被发现时他要说什么,或许应该狡辩,又或许应该用青春期做借口,但是到了这个时刻,他好像只会说对不起。
薄与铭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严祈颤抖着声音在自我反省。
他说,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会了。
严祈用真实的眼泪做虚假的保证,因为他已经无法停止错误的一切了。
严祈很少犯错,薄与铭很少生气,他们从小树苗时期就被栽在一起,刮风下雨,依靠着彼此在空旷的大地上缠绕着长大,经年累月,他们早就没有办法分开。
严祈自私地利用这点想要获得薄与铭对他犯错的赦免,想要薄与铭在翻过错误的一页后和他重归从前。
但他被薄与铭扼断呼吸的这一秒才突然发现,这也许要比让他正常地爱薄与铭更难一些。
“还要好多好多次。”
严祈终于选择说真话。
这些肮脏丑陋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以后也只会有更多次。
心理课上说养成稳定习惯的周期是九十天,严祈进入错误程序的时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了。
薄与铭对严祈的回答很意外,他的弟弟不再道歉,也不再做所谓的忏悔与反省,而终于撕开蒙着自己的白布,对薄与铭进行迟来的坦白。
薄与铭很轻地叹了一声,松开了手。
“去睡吧。”
严祈得到指令后顺从地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卧室时转身,“哥,你下周会回来吗?”
薄与铭站直身体,抬头看向严祈,“你找到钥匙我就会回来。”
陈子牧收到车的第一时间就拍图发给了严祈,严祈回了他一个问号,准备关手机的下一秒收到了陈子牧的视频邀请。
“干嘛?”
“车,新车,看见没?”
“看见了,怎么了?”
陈子牧在手机屏幕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我提过的,那辆,你记得吗?”
严祈退出来视频,点开图片细细看了很多眼,认出来是什么车了。
“你倾家荡产买的吗?”
陈子牧笑眯眯,“请注意你的用词,我离那四个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严祈想了想,“你哥送的?”
“错!你哥送的。”
“他那天来我家把你拎走,给我的生日礼物。”
陈子牧把严祈送的礼物跟车子摆在一起,啧啧两声。
“这就是你跟你哥的差距。”
严祈啪地一下把电话挂断了,有点生气地把手机扔出去。
任恬端着水果盘刚准备敲严祈的房门,隐约听到咚地一声,“小严,是不是摔跤啦?”
“没有!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任恬进门问严祈晚上想吃什么,严祈捏着枕头角吃了一片甜瓜,说:“都可以。”
“阿姨,哥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呢,怎么啦?”
严祈摇摇头,“没怎么,他回来你别做有番茄的菜。”
任恬听完笑笑,“你讲过好多遍啦,阿姨还没有老年痴呆。”
严祈在任恬离开房间后放下嘴角,拣回手机刷新了三遍信息框。
他周二时给薄与铭发了图片,是他之前“不小心丢掉的钥匙”。
今天已经周五,薄与铭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离零点还有六个半小时,严祈不是第一次这样等待薄与铭,在过去的等待中他无比相信薄与铭是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人。然而这一次严祈却需要验证他的哥哥是不是真的说话算话。
凌晨时下雨了。
严祈听着雨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他躲在薄与铭的被子里,恍惚间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想要醒来,却被靠近他床边的人拍了拍后背,是哄婴儿睡觉的拍法。
那只带着潮气的手拥有让严祈沉睡的魔力,他抵挡不住困意,蹭了蹭枕头,重新睡过去。
黑色的影子在床边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声音很轻地离开了卧室。
严祈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
梦里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梦镜里时间的排布无序,日夜颠倒黑白不明,但薄与铭却和十五岁的那个晚上一样,一直站在小阳台。严祈并不能时时都看清纱帘后的人影,他也不敢看清。
黑色的背影是沙子堆起来的,只要严祈的手拉开窗帘,沙子就会被风吹散。然后他就会醒来,伴随薄与铭身影的消散。
薄与铭总是背身,总是消失。
最开始严祈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引诱他作恶的夜晚。他开始不讲道理地在心里悄悄责备薄与铭,责备他的哥哥不应该播放那部纪录片,不应该站在阳台,更不应该转过身对他笑。
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中,严祈发现他只是在无数个相似的梦境里频繁地反刍而已。
他反复地想,反复地恨,却不愿意放弃那个开端,再来多少次,他都要在薄与铭转身的那个瞬间进入应有的轨迹。
射精,高潮,最后无法抑制地开启一种爱薄与铭的新方式。
想拥抱,接吻,上床,想成为薄与铭喜欢的人,即使薄与铭是哥哥。
严祈和哥哥在一起已经十年,薄与铭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保护他,他躲在薄与铭身后健康地长大,所以在长大的途中,严祈逐渐发现,别墅不是家。
他是被哥哥捡回房间的,严祈把薄与铭的房间叫做家。
他们在三楼的卧室里分享眼泪,共享体温。因此他和哥哥彼此承诺成为对方的爸爸和妈妈,约定做对方唯一的依靠,顺利地缔结了家的契约。
很早以前严祈就知道他们的家和别人的家不同,陈子牧是对照组里的最佳范本。陈子牧很幸福,他的家拥有最完整、最正常的定义——灯永远明亮,关系永远健康。
严祈并不羡慕那种完整,但却会学着陈子牧的方式伪装成正常的模样,薄与铭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不可吐露的秘密,在别墅大门打开的时间,他对薄与铭不正常的爱就被留在房间,躲进床头那只小熊的身体里。
他的哥哥很聪明,很多时刻严祈知道自己在哥哥面前一片透明,因为他总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所以严祈只能艰难又甜蜜地守着自己的秘密,日复一日地在深夜踏过线外,又回到线内,不断地在自己和哥哥之间寻求他想要的那种可能的开端。
但是在严祈找到正确答案以前,薄与铭醒了。
薄与铭的冷漠告诉严祈,他的哥哥并不愿意接受他的爱,薄与铭喜欢严祈是弟弟,却不喜欢严祈不作为弟弟爱自己,作为对严祈心思不端的惩罚,薄与铭收回了钥匙,把严祈赶出了房门。
严祈没有家了。
他在梦与现实的折磨里不断哭泣,在眼泪里浑浑噩噩,最后如愿以偿地发起高烧。
他终于重新见到了薄与铭。
——
严祈醒的时候点滴已经挂完了,家庭医生走之前跟任恬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严祈耳朵里像被堵住,什么都听不清。
他缓慢地动了动手,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小严醒啦,要不要喝水?”
任恬端了杯温水走过来,扶着严祈坐起来。
严祈咬着吸管喝了两口水,哑着嗓子问任恬:“哥在家吗?”
“没回来啊,院子里没车呀,他最近好忙的,上周不是也没回来嘛,”任恬给他掖了掖被子,“不要担心哥哥了,阿姨去给你弄点水果,你再喝一点水。”
严祈重新咬住吸管,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吃水果,想再睡一会儿。”
任恬看他脸蛋惨白,不逼他吃东西,离开前顺手关上了卧室灯,叮嘱严祈好好休息。
等到下楼声越来越小,严祈从被子里爬出来,把床底的盒子拖出来,随便选了一把三楼的钥匙。
那不是梦。
严祈脚步很轻地走上三楼,他确信他看到的薄与铭不是梦。
他抖着手插上钥匙,打开了薄与铭的房门,严祈没开灯,摸着墙壁一点点地往房间里挪,快要摸到床时,严祈听到门开的声音。
阳台的暗光随着门开溜进来一点,随着门关又不见。
“哥。”
严祈怯怯地喊了一声,得不到哥哥回应,嘴角不受控制地下撇,他对着薄与铭的方向幅度很小地张开了手臂。
“我发烧了,哥哥。”
严祈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七岁时的自己,薄与铭喜欢那样的严祈,那是他想要得到关心的唯一方式。
薄与铭走过来抱他,严祈闭着眼睛靠在哥哥身上呼吸,被薄与铭环着腰抱上床。
严祈搂着他脖子不肯松手,双腿蜷起来想把自己塞进薄与铭怀里。
薄与铭起身的身形顿了顿,在一片黑里找到隐隐发白的脚踝,伸手摸了摸严祈的踝边,掌心下移,贴在严祈脚底。
“袜子呢。”
严祈缩了一下,“我不知道,哥给我穿。”
薄与铭指腹蹭了蹭严祈脚背。
“嗯。”
严祈松开了紧搂着薄与铭的手,放他去找袜子,但薄与铭打开床头灯后坐回了床边,握着严祈脚踝放在大腿上,捏了捏他的小腿。
严祈被弄得有点痒,试图抽开腿,却被薄与铭一把扣紧,他嘴巴张了张,蹭着床单慢慢地挪到了薄与铭腿边,被引导着坐上薄与铭的大腿。
严祈几乎要憋不住眼泪,他趴在薄与铭肩膀,声音很轻地说:“哥哥我想你。”
薄与铭顺着怀里人的脊背自上而下地摸,安抚的意味很浓。严祈沉迷于这种没有缝隙的亲密,很快忘记等待的煎熬,大脑记载的痛苦远去,他开始想也许是自己的错,他是不是不应该把爱划分得那么清晰,比起这些日子里薄与铭的冷冰冰,他更想要现在这种肌肤相亲的热度。严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托着薄与铭的脸愣神。
他们都不开心,严祈能感觉出来,反常的这一个多月带给他和哥哥的东西复杂,其中却找不到任何与快乐相关的字眼。
也许真的应该模糊着成为薄与铭想要的样子,那样哥哥会开心吗?
“我再也不犯错了,哥哥对不起。”
薄与铭抚摸他后背的手停住了,严祈抹掉眼泪,继续道:“我以后都听话了,不要不理我。”
“还有呢。”
严祈反省地乱七八糟,从不穿袜子说到不按门禁回家,最后袒露床底下的秘密。
“我刻了好多把钥匙,都给你,”严祈安静了几秒,“哥给我留一把,好不好?”
“我还要来找你的。”
“我以后真的不会了,哥相信我吧,我保证。”
严祈没有再试错的勇气了,他缩回安全壳里,许愿他和薄与铭回到出错前的轨道,用正确的角色和彼此相拥,长长久久直到生命尽头。
“好。”
严祈强迫自己清醒,一直到薄与铭出声,他才放心闭上眼。
他的烧又回来了,严祈伏在哥哥肩头,开始新一轮的昏睡,这次他逃开了不断循环的梦,原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好觉,却意外被新的噩梦拖拽,沉入海底几近溺毙。
薄与铭的视线越过严祈的脸,落在另一侧枕头上的小熊。十八岁生日时严祈把埃迪送给他,然后在他怀里安静地度过很多夜晚,一如那只棕色的小熊守卫这个房间很多年。
薄与铭伸手拍了拍严祈的后臀,克制自己不在那里留下明显的指痕。他伸出指尖碰了碰严祈的下唇,然后他捏住身前人的两颊,在听到严祈口中逸出的声音后完全贴上弟弟的唇瓣。
距离上一次他吞吃严祈的唾液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他每时每刻都在怀念这对唇瓣的软度和甜蜜,还有双唇后的湿润禁地。
严祈被吻得透不过气,他挣扎着要从薄与铭怀里出来,却被反扣双手,逼着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贴紧薄与铭承受掠夺。
那只坐得很端正的熊倒下了。
薄与铭放过不能呼吸的严祈,手从t恤下摆伸进去,用严祈最喜欢的那种安抚姿势轻柔地摸他的背。
睡梦中的严祈觉得自己被海面的人打捞起来,窒息的感觉不见了,他莫名从无边的海里得救。他脑袋在薄与铭颈侧拱了拱,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薄与铭很深地吸了口气,环紧严祈的腰。
他又看向了那只摔倒在床面的熊。
他的弟弟很容易放弃,十年过去,严祈仍然没有改掉这个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