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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考验(一)

 

御书房,年轻的皇帝面上平静,内心却忧虑不已。

“阿姗死了。”而雀部却还存在着。

御书房只留下吕潜服侍,也只有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知道当皇上心情不舒畅的时候,他该做什么。

吕潜恭恭敬敬地给皇上奉上参茶,说道:“皇上纵使伤心,也要保重龙体,叫王姑娘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朕只是遗憾,她最后一次求见朕的时候,朕没有见她。”皇上想起王姗往昔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

“王姑娘天资聪慧,定能理解皇上的苦心。”吕潜说话的时候神态谦卑恭敬。即便他年近半百,看上去却没有一丝老态。

皇上听了,不禁陷入沉思。吕潜悄然侍立一旁,不敢打扰。

“朕决定了,朕要重新开设镇察司。”皇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是应对王姗之死最好的对策,他不能因此止步不前。

虽然王姗一直以来都反对这个决定,但她已经不在了。

吕潜闻言,肃然跪下听令。

“让周充来见朕。”

幸运的小子。吕潜在心中暗道。

如果不是在眼下这个恰当的时机出现,周充纵使本事过人,也极难得到皇上的青睐。现在就看他能不能抓住这个天降良机了。

……………………

马车从麓山行宫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行。途经一个岔路口,王妧挽起车窗上的帘子向另一条路的方向望去,片段斑驳的围墙掩映在森森的树丛中,灰色的瓦片冷峻地将生机隔绝在外。

流云看见王妧的动作,于是说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庄子,都荒废了。”

王妧转过头来看着她,帘子也随之被放下。

“原本是镇国公家的。”镇国公府在三年前获罪抄家,在当时是一件街知巷闻的大事。

流云有一刹那的愣怔,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是湖州人?”

“是。”流云回答。宫中造册记录,流云父母双亡,通和元年入宫进御膳房当差。等到她出宫后,她的册录却被王姗连同带到行宫——流云在宫中生活过的痕迹也一并被抹除。

“你说想替阿姗报仇,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王妧说话的时候十分平静。

流云似乎早已预料到王妧会有此一问,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妧脸上的神情,说道:“皇上昨天离开行宫的时候,带走了一个木盒子。”见王妧没有反应,她又说道,“那是姗姑娘的,皇上什么也没说就拿走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想,有人出卖了姗姑娘。”

王妧嘴角微动:“说下去。”

见王妧有了反应,流云再接再厉:“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姗姑娘身边的人,所以我要进雀部调查一番,希望姑娘能助我,找到那个人,替姗姑娘报仇。”

这时,马车被路上的碎石颠簸了几下,王妧调整了坐姿,谈话也终止了。

入了城,沿着长街转入东市。雀部所在的如意楼临着永乐街,门前车马往来不绝。

王妧一踏入如意楼的大门,立刻有小厮悄悄溜进后堂,报信去了。

楼中布置富丽,左右两个方形展台排放着各色丝绸绫罗,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十六幅装裱精美的立轴衣饰画像,几个年轻女子站在画前轻声交谈。

王妧注意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他朝王妧点点头,王妧不假思索地朝他走过去。

他是王姗最信任倚重的手下,名叫万全一。

跟随着男子的步伐,王妧三人穿过庭院,进了左侧一间空置的屋子。

男子面有憔悴之色,一进屋,他先请王妧上座。二人分主次入座,六安和流云便站在王妧下首。随即,他开口告罪:“情势所迫,慢待姑娘了。”

王妧不在意礼数上的周全与否。

“怎么回事?”

“皇上派了人来,说是要接管雀部的事务。雀部现在深陷泥淖,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万全一凝重地说道,皇帝信任王姗,但不信任他们。

“既然你们处境艰难,难道就没有人提出要离开吗?毕竟她已经不在了。”王妧看着万全一,遇到阻难而想离开雀部的人都有出卖王姗的嫌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两人目光一接触,万全一便明白过来,他摇头表示,“这不可能。”

王妧见他目光一沉,追问道:“你想到了一个人,是不是?告诉我,他是谁?”

万全一惊异于王妧的敏锐,有些失措地站起身来,但却没有出声反驳。

王妧绷直的身形落在六安眼里,他手腕轻轻一抖,便从袖中倒出一把匕首。从万全一的位置看去,恰好能看到刀柄的一头从六安掌中露出来。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王妧也察觉到六安的动作,有些不悦地皱了眉。

六安垂了目光,收起匕首,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我会查清楚到底有没有人背叛了雀部,只须给我一点时间。”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万全一脸色沉了又沉。

王妧没有再紧追不放,她看了流云一眼,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流云是阿姗从宫里带出来的,她有话要说。”

流云得到许可,马上把她要进雀部的心愿说了出来,但调查内鬼的事却一字不提。

万全一听了,知道王妧是默许这件事的。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他下意识地想拒绝,王妧却说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话。

“阿姗原本也打算这么做。”

这话一出,万全一只能带着疑心闷声应下。他既不肯说出心中怀疑的人选,王妧便使后招,安插人进雀部调查。万全一不得不感慨,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王姗聪慧机敏,王妧也不遑多让。

流云便被留在了如意楼。王妧带着六安离开。

出了东市,北折而上,永兴坊东南一隅,刘丞相的府邸就是王妧要去的地方。

关于阻止丞相府中的丫环依柳重生的任务,王妧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等候在丞相府供下人们出入的小门外,找一个能往内宅传话的人,把依柳找出来。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几次有婆子从马车旁走过,王妧都没能出声拦下她们——即使有个婆子见六安生的俊秀忍不住上前搭了几句话。

王妧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六安挑帘探身进入车中的动作明显吓了她一跳。

六安轻笑:“漏网的鱼儿都游走了。”

她在有人经过时总会悄悄挑帘去看,而当那人符合她预设的身份,她观察的时间总会久一点。六安洞悉了她的小动作。

“为什么你总是在笑?那些想杀了你的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逍遥快活,你为什么好似无动于衷?”当她想让丞相府出入的下人替她传话给依柳时,她才发现,她连一个微笑也做不到。别人见到她沉着脸的模样,恐怕只会把她当成歹人。

六安收起笑意,语气淡然得如同在说天上的云翳:“习惯如此。”

王妧却抬起下巴,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六安复又说道:“有什么事,何不让我去做。”

她并不打算放过,问道:“刚才在如意楼,你为什么要威胁他?”万全一回护雀部的人,她会坚持直到把他说动,而六安所举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解决问题呗。”六安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你们两个大打出手,怎么能说是解决了问题?”虽然见面的结果确实是万全一作了让步,流云顺利进入雀部,但万一万全一和她敌对,她想找出出卖王姗的人就难上加难了。

“我这么做,无非出现三种结果。第一,他作出让步,说出他怀疑的人选,你达到目的。第二,他不说出那个人是谁,但他会为了表示对王姗的忠心,承诺将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也是他选择的做法。至于第三种……”六安看到王妧微微气恼的模样,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如你所担心的,我和他大打出手,那只能说明他冲动好斗,容不得被人挑衅,当然也容不得背叛。你只需等着,看他在我们离开后会去找谁发难就行了。”

六安说得有条有理,好像好斗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王妧一时被他的话绕了进去,差点忘了她最初质问他的重点并不在此。

“总之,你若想留下,就不能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你的一言一行,都要经过我的同意。”王妧并没有想到,她的要求太过空泛,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六安的行动,种种琐碎小事若要细究,也只会让她不胜其烦。

六安笑着应是。

“那个厨娘,你放心让她留在那?”流云因王姗之死而流露出来的悲伤转瞬即逝,连六安都察觉到她更在乎能不能进雀部。

王妧也倦了:“她以调查的名目进入雀部,要么,她自露马脚,要么,她会把真正的内鬼引出来。”

车窗布帘被王妧掀起一丝缝隙,微风透了进来。

“不必强颜欢笑。”她忽然听见六安说道,“不然,你很快就会忘记真正的快乐是什么滋味了。”

王妧不解地回过头去看他。

六安神色如常,问道:“你想做什么?”

王妧想了想,终于说出了依柳的名字。

“她是丞相府里的丫环,我要在她出事之前找到她。”王妧没说依柳会出什么事,六安也没有追问。

思索片刻,他便下了车。王妧掀开车门帘子,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重新坐正。

“完事。”六安回来,便抛出这两个字。

王妧正襟危坐、等着他说下文的样子惹得他发笑。

“今天晚上,她就会离开丞相府,等着就是了。”

王妧更为疑惑。她几乎要站起来质问对方,然而车中没有足够的位置供她施展,她不得不平复了心情,沉静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她偷了刘家少夫人的首饰,被拿住了,丞相府里的人都在议论,说她一定会被赶出来。”

王妧微微蹙眉,按照她的理解,重生修正系统表达的是依柳会有生命危险。难道依柳重生的时机还没有到来?

只有等见到依柳才能知道她的重生倾向来自哪里。

这一等,便等到了掌灯时分。王妧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在这个时候,小门被人打开,两个仆妇骂骂咧咧地挟着一个低着头的女子并排走了出来。那女子被她们往地上一甩,又受了几句谩骂,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也没有出声反击。

仆妇回了丞相府,小门被“嘭”的一声关上。王妧才收起她的目光,让六安过去看看。

六安走到女子身边,确认了她的身份,随后,他便把神情麻木的依柳带到王妧跟前。

王妧这才注意到,女子走路时脚步踉跄。待人走近后,她脸上的乌紫和嘴角的血丝也完全暴露在王妧面前。

王妧不忍细看,别过脸,让六安把依柳弄进马车。

马车启动,向永安坊的回春医馆而去。而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此时出现了三个青年男子,为首那个咬牙切齿,一脸愤恨,其余两个作护院打扮,左顾右盼地像是在寻找什么。

回春医馆里的三人对此一无所知。

林大夫年纪四十出头,师从御医江涛,医术高明自不必说。隔间里,他检查完依柳的伤势,便写了方子让药童去抓药。

“稍伤到筋骨了,须将养一段时日。”林大夫对王妧说道。

依柳目光愣怔,沉溺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她好起来之前,就留在这里吧。”王妧说道,“还有,别让人知道,她是我送过来的。”

大夫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依柳却在此时看向王妧,她眼中蓄着泪水,哽咽地说出两个字:“救我。”

王妧心中一动,走到病床前,探身问:“有人要杀你?”

泪水滑落,依柳眼中流露着恐惧和绝望,没有出声否认。

十。王妧轻轻碰了她的手,读到了她的重生指数。

“为什么要杀你?”

依柳目光下垂,显得顾虑重重。

“好好养伤,你会没事的。”王妧决定回去好好想一想,如何使她的重生指数降下来。也许她能从六安身上找到原因。

依柳闭上眼,默默地摇头垂泪。

王妧带着六安离开,趁着未到宵禁,回了行宫。

马车进了麓山行宫东面的侧门停下,王妧下了车。六安将马车转向,马厩在甬道尽头的院子里。

有宫女提着灯笼,引着她迂回穿过数道门扉,到达她的居所。行宫中大半的宫苑都锁着,除了洒扫的宫女和巡视的侍卫,王妧再没见过其他人。

宫女送她到清风阁便告退。王妧借着凄清月色,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形。杂置在角落里的盆景,褪色的秋千架和一棵空心的老槐树,全都笼罩在死寂之中。

王妧将目光放到紧紧闭合的屋门,却没有上前推开它。站了一会,她才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下。

闭上眼,她又回想起那段对话。

“只留一个也是麻烦,都处置了吧。”那是一个阴柔的男人的声音。

“但是,北漠那边怎么交代?”有个女子如是说道。

“另找人补上,还用我教你吗?”

她和王姗躲在帷帐之后。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她们潜入那些人的地盘是个错误的决定。

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王妧睁开眼,看见另外的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出现了。

她们低着头向王妧屈膝一礼,随后分别将院中数盏风灯点亮。

王妧没有动作,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宫女们绕过她,进屋掌灯铺床,她们动作娴熟,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喧腾之声。

等王妧回过神来,她才觉得,两人在屋中花用的时间过长了。

王妧起身,向屋中走去,周围异样安静。一入门,她便看见两个宫女晕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阵寒气贴上了她的脖颈。

“别动。”一个女子手持一柄短刀,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燃着的烛火发出“剥”的一声,持刀女子手上一抖,在王妧脖子上印上一丝血痕。王妧屏气凝神,任对方将她推入内室。那女子沉重的呼吸吐在她的后脑勺上,她不得不压下躲开对方的想法,浑身不自在地向前走着。

内室一切如常,除了面东的墙上原本挂着的秋雁南飞图被人换成了一幅少女的画像。

王妧认出了画中少女,突然,她感到膝上一痛,不由自主地跪坐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她吗?”

面向那幅画像,王妧想起了少女的身份,也想起了此时正在出声质问她的女子的身份。

“苑马寺监正之女,何绣儿。”王妧说道。她不必转身,也知道她身后的那个女子是何绣儿的母亲,李氏。

李氏听了她的回答,倏地提高了声量:“你记得!你竟有脸说你记得!”

王妧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画中少女恬静怡然的脸,同时想起了王姗。

“苑马寺监正何大人的女儿不见了,我怀疑她是被他们抓走的。”王姗那时还不知道她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她那么乖巧听话,你们为什么要害她!”李氏在王妧耳边尖声叫道,“你让官府按兵不动,自以为能救她!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死?她怎么会死!”

王妧心中钝痛。如果不是她,如果她们不是双生子,王姗是不是也不会想到要以身犯险?

“我要你向绣儿赔罪,给她磕九十九个响头。快!”李氏拿刀抵着王妧的腰,声嘶力竭,几近癫狂。

王妧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李氏想要的,绝不仅仅只是让她磕头赔罪。手持凶器擅闯行宫,李氏早就预料到她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此,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绣儿希望你好好活着。”王妧说完这句话,一丝不苟地磕了一个头。

“她知道你会惦记着她。”又磕了一个头。

“她不想你找错了仇人。”王妧最后磕了一个头,挺直了腰板。

李氏持刀的手在颤抖,反驳道:“你胡说!你知道什么!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让我留恋的了。”她大口喘着粗气,神情激动,瞪圆了双目,“凭什么!绣儿死了,他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照样宠爱那个贱人。我,我恨不得他们通通去死!”

王妧听了李氏的话,猜测李氏未必不知道王妧不是导致绣儿身死的罪人。可李氏满腔的悲愤无处排遣,所以把罪名全数扣在王妧头上。

“你快磕头!”李氏将刀尖直指着王妧,胸口起伏,仿佛喘不过气来。

接着,王妧便听见李氏闷声倒地的声音。转过身,王妧便看到六安一只手拿着一个打开了的纸包,一只手捏着他自己的鼻子。

“药效不太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纸包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六安自顾上前察看李氏的情形,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药粉包掉在两个宫女身边,还打翻了一些。”

王妧劫后余生,她下意识地觉得六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身体一放松,她的脑袋立即生出一股晕眩之感。

六安过来扶住她,口中说道:“没事,那些药粉只会让人昏迷,你呼吸平稳,比她好多了。”

“请选择,是否使用寿命一天,消弭晕眩状态?”她忽然听见重生修正系统的声音,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是”。

两三个呼吸之间,她已经可以感觉到脑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药粉……”王妧指了指昏迷中的女子,“你用了多长时间才让李氏昏过去的?”

“从你认出她的时候。”六安随口答道。

王妧听了,心知两个宫女至少有一个被李氏收买了。如果没有人帮忙,李氏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潜伏进她的居所,还用那药粉悄无声息地放倒两个宫女。药粉掉落在昏迷的宫女身旁,也印证了这一点。

六安瞥了王妧脖子上的红痕一眼,问道:“怎么处置她们?”

勉力站起身,她就近在一张灯挂椅上坐下。

“宫女交给掌事宫女,李氏交给侍卫。”她说道。

六安照办无误。

这天一早,王妧和六安出了门,来到上次进城时经过的岔路口。循着她的记忆,马车嗒嗒地向岔路深处驶去。

途经那个破败的庄园时,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前行二三里,终于看见一座有人烟的园子。王妧上前敲了门。

来应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

“姑娘,你找谁?”

“江管事在吗?”王妧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老伯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姑娘,这里没有人姓江的。”

王妧心中疑惑,但老伯神色自然,不像是在说谎。

“这园子的主人是?”她继而问道。

“我们老爷姓陈。”老伯道。见王妧没再说什么,他便又把门关上了。

六安在一旁看着,王妧临上车前,还回头看了园子一眼。

一路进了城,王妧都没有说话。

到达回春医馆的时候,两人正好撞见有个大汉抓着医馆里的一个问诊大夫的手不放。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赶紧离开!”年轻的大夫体格不如对方壮硕,但在气势上却不输人。

大汉梗着脖子,作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然而被他威胁的大夫不为所动。

正当他要放手,围观的一个药童战战兢兢倒退了两步。药童被他一瞪,吓得慌了神,撒腿便跑。谁知没跑几步便被大汉抓住,药童开始口不择言。

“不……不在后堂。”

大汉听了,恶狠狠地剜了大夫一眼,随即阔步向后堂走去。

大夫无奈地抬头望天,叹了一口气。好在,王妧的出现让他顿时恢复了神气。

“那人在找昨夜里送来的那位姑娘,来者不善。”他对王妧说,说完看向了跟在她身后的六安。

王妧听了,急切地追着那人的脚步进了后堂。

后堂是医馆的人休憩的场所,他们之中没有家室的人更是长年居住在这,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隔间特地为行动不便的病人所设。

依柳所在的隔间门扉洞开,被找她的人撞个正着,无处躲避。大汉提着她衣领,想把她拖出门外。依柳从怀中探出一根银簪,干脆利落地向扎向对方的手臂。大汉吃痛松手,依柳得到解脱,迎头跑向王妧。

“姑娘,救我。”依柳说着和昨天夜里一样的话,不同的是,她的眼里不再含着泪。那双麻木中带着绝望的眼睛,在看向王妧的时候露出了坚定的神采。

王妧嘴角动了动,伸手将她拉到身后。

八。依柳的重生指数的确下降了。

带着愤怒追来的大汉恶声恶气地警告,别不开眼惹祸上身。王妧一方,两个女子一个护卫,就眼下来说也不过和他势均力敌。

“打得过他吗?”王妧微微侧头问六安。

六安打量着从哪里下手最省力气,嘴上说道:“小菜一碟。”

王妧稍一示意,六安便出手了。他两下钳制住大汉。大汉仆倒在地,左脸侧贴着地面,双手被反扣在身后,浑身动弹不得。

王妧心中惊讶,对此却没说什么。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破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想和我谈一谈,就到如意楼找我。”她对大汉说道。

大汉目露不忿,咬牙道:“我会把话带到,但你必须把那个女人交给我。”带回依柳是他得到的命令,更何况,依柳胆敢伤他,这是绝对不能饶恕的!

王妧蹙眉,正打算直接带走依柳。六安压着那人的肩,轻轻说道:“既然你不想跑这个腿,不如由我代劳。你这双腿我就收下了,作为酬金也不错。”

六安从身上取出一截绫带,将它一头咬着,另一头绕着对方的双手缠了几圈。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一丝不苟。

大汉却由一开始的不服气,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感到如同被数条毒蛇慢慢从脚底盘绕上了脖颈。忽觉腿上一麻,他心中发凉,惊骇地大叫着挣扎起来。六安顺势放开他。他跳了起来,发现自己还能站直,却一丝欣喜也无,只恨不得立马消失在六安眼前。

“好好地把话带到,知道吗?”六安神色一如寻常,说完才轻轻笑了笑。

那人惊魂未定,生硬地点了点头,离开时脚步踉跄,却片刻也不敢停留。

“走吧。”

依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王妧出声,她才回过神来。带着一丝不安和惶惑,她跟上了王妧的脚步。

“姑娘,奴婢连累了您。”见王妧始终一言不发,依柳变得急躁起来,“大公子不会放过奴婢的,如果他知道奴婢把事情告诉了您,您也会有危险的。”

她没有对王妧说过什么大公子的“破事”,她当然知道王妧那么说是为了保护她。

“不用自称‘奴婢’,你已经不是谁的丫环了。”王妧带着依柳回到马车上,从容说道。

王妧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依柳一时情急,说话变得语无伦次:“大公子杀了红玉。奴婢没有偷少夫人的簪子,是大公子要杀了奴婢灭口。”

好在王妧还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始末。依柳口中的大公子刘匡,以依柳偷窃为名,将她打伤后赶出府,再派人来找依柳,极有可能是要暗中解决掉依柳这个目击了他行凶的证人。如果不是王妧将依柳带走,依柳应该已经遇害了。

就像六安那个时候一样。王妧猜测,准重生者会遇到一个重生契机,她要做的是在契机降临的时候让他们转危为安。可是,她的任务依然没有完成,依柳的重生指数还停留在八。

“该担心的人是他。”王妧顿了顿,说道,“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依柳愣了愣,看着王妧平静的脸,她慢慢安下心来,事无巨细地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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