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至少廖芙亲身感受下来,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本x凶残、危险。
他拒绝交流这点让廖芙有些苦恼。从前鲛人的歌声是缥缈的,现在好了,把他养在了屋子外,现在每天夜里,廖芙都能听到鲛人的歌声了。
传说鲛人的歌声是海上的亡命之音,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但日久下来,暂时没有看见危险发生。b起咬字清晰的歌声,那更像一种呢喃、哼唱,带着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令人耳尖发麻。
廖芙心想,或许是他对自己没有杀意。
就像有一次,她喂鱼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进水里,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害怕,那少年游了片刻,顿住了,只在远处甩着尾巴看着她。
虽然没有杀意,却难免有一些很尴尬的情况。《海族异志》记载,这个时期的鲛人处于成年前的求偶期,若他们的q1ngyu没有得到纾解,长此以往,可能会日渐衰弱,最后si掉都有可能。
作为鲛人求偶的受害者,廖芙非常尴尬,可看着那张无辜的脸蛋,又没有办法苛责他。算了算了,他只是一条很会接鱼的……小海豹。
哪怕廖芙有心为他解决问题,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日盼夜盼,希望他能尽快伤好,然后回到大海里。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条鲛人捡回了一条命。
这晚廖芙睡得正熟,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道嘶哑的闷哼,像是痛到了极致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
她被这道声音惊醒,隐隐察觉出方向来自楼台上。她0黑点亮了蜡烛,鞋底却触碰上了黏腻,低头一看,一大片昏沉浓稠的暗se带着铁锈气味从门外渗了进来。
“……”
廖芙心脏狂跳了几下。
推门发出的嘎吱声在夜se中很是醒目,没走几步,她就发现了倒在池边不远处的无头si尸。
血染红了池子,池中银se的鲛人在快乐地嬉戏,定睛一看,廖芙险些晕厥过去——
他手中抛着玩儿的,赫然是一颗人头。
她养的鲛杀人了。
廖芙法,偏偏这蛮横的力道叫她浑身骨头都软了,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难道今日真的在这池中要被这鲛人给……
看他的表情,好像在对待什么值得研究的重要事物,十分认真。
“你……”nv人sh漉漉的眼睫颤了颤,忽然软着沙哑的声音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作为交换,我也得知道你的。”
若忽视他手上的动作,当真是一派天真的纯情。像头什么都不懂的小兽,就这样纯情着一张脸,ch0u出沾染了她yye的手指,当着廖芙的面,把手指含进口中。
廖芙:“……”
她快晕过去了,只能不断给自己洗脑,这是头鲛,这是头鲛——鲛人能懂什么礼义廉耻?
而她从不知道,原来一头发情的鲛人会这样难缠。
他ch0u出手指,靠近了她的面庞,浅浅的呼x1喷洒在面颊,廖芙下意识转头,又被掐着下巴扭过脸去。形状姣好的薄唇凑近了她的脸颊,但并不是一个吻,冰凉滑腻的触感,他正将她脸上的水珠和汗ye一一t1an去。
“徵鸣。”舌尖细密地t1an过了她的耳廓,那道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廖芙愣了片刻,才明白那是他的名字。
说完后,他心情似乎十分怡然,亲密地和她碰碰鼻尖,甩甩尾巴。
这个名字竟然意外地衬他。
“徵鸣……”廖芙低声叫他的名字,双手攀在他肩膀上,却趁他放松之际,猛然将他推了出去,接着转身往岸上爬。
她浑身都sh透了,衣裙x1饱了水分变得沉甸甸,没爬几步,足踝被他一把握住,又落回水中。
鲛人的身躯从身后压上来,廖芙这才察觉他有多么高大,大抵是常常在甩着尾巴在水里漫不经心地游,加上总是分外显得无辜的表情,叫人下意识忽视他具有压迫x的身量。廖芙被笼罩在他的y影里,本就纤细的nv人在他的双臂之间更显娇小。
腿根抵着什么b0发的y物,这下廖芙彻底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长度、粗度……若是进入t内,几乎能够将人钉穿。
银se的睫羽垂落,他淡淡地看着nv人几乎被剖在他眼前的后颈。
有些太瘦了。徵鸣漫不经心地想。
她在害怕,整个人都细细地发着抖,像对他十分恐惧似的。乌发顺着莹白的后颈向两侧垂落,露出来的一小截,纤细,脆弱,不盈一握。
他ai吃油脂丰富的鱼,口感软而绵密,咬下去的瞬间才会有丰盈的血水填满口腔。在深海里碰见这样的猎物,他都不稀得去捉。
可是,她看上去b那些都要可口。身躯温软稠甜,有gu陆地上的花草特有的甜香,连沾在肌肤上的水珠都那么晶莹。
他朝她后颈吹了口气,如愿以偿地看见她紧张得手指泛白,连呼x1都快停了。
他就这样拢着她,逸散的银发在水中铺开,像一池皎皎的月光。直到灼烫的喘息渐止,直到周身激荡的水波渐平。
被放开的时候,廖芙困惑且诧异。她心若擂鼓,拖着sh透的衣裙爬出了池子,回头看去,徵鸣又沉入了水下,只有一双剔透的翡青眼眸露出水面。
那双眼眸里似乎藏着叫人捉0不透的情绪,当他若有所思时,看起来就像暗渊深流,似乎再多对视一眼,就会被卷入进去。
廖芙一眼也不敢多看,逃命般离得匆忙。
刚换下sh透的衣物,房门就被敲响了。钧川沉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姐,你需要出来看看,船上出事了。”
“怎么了?”
“——海中打捞起来了尸t,有人si了。”
……
一刻也不得喘息,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si了?她凌晨刚抛下海的尸身,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船中鱼龙混杂,少不得混迹江湖目光毒辣之辈,若见血翠的杀手被发现,那玉光公主藏身船上一事也很难隐瞒得住。
甲板上已经围拢了一大堆人,嘈杂混乱,隐隐几个不太平的字眼随风飘过来。“尸首”,“痕迹”,“惨不忍睹”,“鲛人”云云。
她一夜未眠,眼下有淡淡乌青,神se称不上好,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袖口。钧川犹豫片刻:“小姐,真的要看吗?”
许是怕她吓到,但廖芙摇摇头:“这一路行来,难道还见得少了吗?”
钧川便不作多言,他矫健挺拔的身姿挤进人群,廖芙跟随其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侧过头,略略一望。
她松了口气。
衣着不一样,不是她清晨才抛的尸首,看打扮像船上的打手,而旁边满脸y沉,负手而立的陶年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扯了扯钧川的袖子,低声道:“不是见血翠。”
此话意在宽慰,抬头却见钧川眉心紧锁,不仅没有一点放松的神se,反而更心事重重。
烈日下,尸身的脓水流出,散发着一gu扑鼻恶臭。虽然被泡得快要发胀,但依旧能看出si状尤其惨烈,皮烂骨碎,不见一块完整。
在人群越聚越多之前,陶老板让手下处理了尸身,驱散了人群。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船上气氛有些惨淡,孩童们被父母早早带回房间,食馆里也分外安静。
看着眼前的白粥小菜,廖芙的眼前却依旧残留着那具尸身挥之不去的残影。可说实话,对这些人,她并不同情。一想到他们对鲛人残暴的行为,只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她有些不解:“鲛人杀人,之前也发生过,为何偏偏这次让船上人心惶惶?”
钧川:“之前是意外,但这一次不同,尸身是在海中被发现的。”
船随海流,尸首在海水中泡发两日,按理来说早该飘不见了,就像廖芙抛掉的那具尸首。可它偏偏被人发现,与其说是偶然,更像某种明目张胆留下来的——示威。昭示着某种充满恶兆的开端。
“你的意思是,鲛人杀了他,又留下他,为的是警告陶年?”廖芙想了想,又自己摇头,“不会的,我见过锁鲛人的链子,内圈有细针,直接钉在尾鳍上,根本没法儿主动解开。况且所有的鲛都被严加看管着,怎么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留尸?”
话到一半,她奇异地顿了顿。忽然想起,这艘船上能够不受限制自由行动的鲛,是有一只的。
“殿下觉得这些人si有余辜,对吗?”钧川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她的心思。周遭无人,他又唤起了曾经的称呼,似乎无论何时,“殿下”二字对他来说总是最顺口的。
他的语气似有轻叹,廖芙听出了那叹息声中的含义。她离g0ng已经许久,一路颠沛,却仿佛还是被捧在帝手中的明珠,有着不合时宜的同理心和天真。
“我二十岁时以身手拔尖当选入g0ng,侍奉殿下左右。在这之前,我在岭南从军,隶属增城虎贲营。”
钧川很少提起和自己过往有关的事情,谈及自己的往事,这还是第一次。
廖芙沉默片刻:“破京围圣的虎贲军?”
他苦笑:“我确实曾为琰王谋事,只是那时他的狼子野心尚未展露。”
廖芙微微点头,轻声道:“在其位,谋其职,不必介怀。”
岭南天高皇帝远,最宜囤积兵马粮草。g结乡绅,联合官宦,乃至下墓0金,在那种习以为常的环境中觉得都是正常的。后来这种掠夺进一步扩大,恰逢南海鲛人传闻甚嚣尘上,于是在南海之畔设船营捕鲛。
鲛人泣泪成珠,血r0u制烛长燃不灭。钧川在海上待了数月。那段日子里,数不清船营每天会杀多少鲛人,只记得,剥鲛堆积起来的鳞片常常会堵塞河道。
“三月后的一天晚上,他们围住了船营。鲛人的报复就是这样,来得猛烈而突然。在雾蒙蒙的y唱声里,将士们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跳进海中。”
“海边燃起了大火,人油作脂越烧越旺,从夜半烧至天亮,晨光熹微里,拍上岸的海浪是血红se的。”
钧川叙述的口吻并不激烈,可光听描述,廖芙都能想到那是怎样的血流成河。只是她在皇g0ng中被保护得太好,酷烈的传闻从来传不到她耳中。
“后来呢?”她不禁追问。
“后来琰王殿下被意外s伤,驻扎的虎贲军弃船而逃,那片海域成了禁地,很久之后也能时不时听到鬼哭呜呼。”
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盘旋心头,廖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平静的言语之下。或许是那段记忆太惨痛,看钧川不愿提及的样子,她也不便多问。
天空y沉下来,天穹乌云盘旋,没有太yan的时候,海水的颜se深了许多。商船壮阔雄伟,可在海天一线的黑浪中,它是那么渺小,如一粒沙尘。在这样的天气里,会让人产生错觉,就像海中的小鱼,无知无觉地驶进一张黑暗中张开静待的巨口。
昏沉天光下,钧川的眼眸也带了点肃然的幽微之se,他喃喃自语:“鲛人擅长蛊惑,用歌喉,用美貌,会让人情不自禁产生能拯救他的虚妄想法,殊不知,所有的楚楚可怜,都是猛兽捕猎前的伪装,人们深陷迷途而不自知。殿下,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人族与鲛人为伍,无异于玩火。”
……
见血翠铩羽而归后彻底沉静下去,就像从这艘船上消失了一般安静,再也没来找过廖芙的麻烦。只是另一件危机接踵而来,自从那天发现打手尸t之后,这之后一连好几天,船上每天都出现si人。
钧川说这船在十日之前就该抵达方外岛。他去找了陶年,不知谈过什么,廖芙在远处看着,见陶老板那张涂了油似的面团脸颊,怒意从b0发到平静,额角挣出了几根似笑非笑的青筋。
陶年答应,若七日内依旧无法抵达,他会给出一个决断。
后来他私下来找廖芙,单独告诉了她一件事。
“他旁敲侧击地追问,但我还是听出来了,他想知道那条银鲛的下落。”
廖芙眉心一跳,以为钧川发现了什么。但从陶年的言语中得知,钧川并不知道他们的交易,他只是单纯在意银鲛的去向。
“我告诉他银se的鲛最少见,我捕鲛二十年还是头一回捉到,当然是单独关起来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廖芙:“什么?”
陶年嗤嗤喘着粗气,情绪很激动:“他说银鲛是厄运的象征,遇上他就意味着我离葬身鱼腹不远了,太可笑了,以为我是吓大的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钧川忌讳银鲛,但他却没有告诉廖芙。
她看着眼前的陶年,他憔悴的神态已显老态,其实漂泊的时光早就将他腐蚀,只是从前jg神头足,不见端倪。
陶年之前面对她的质问,说自己从不做噩梦,可这连日的y沉天里,他做的好像都是噩梦,整个人都有点歇斯底里的癫狂。
“饕餮宴,对,饕餮宴!我要宴请这船上每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要让他们知道,连日的风雨罢了,我的船航海二十年,不可能靠不了岸!”
廖芙没听完就离开了。
……
她不能再留下这只鲛了。
这个念头在廖芙脑海中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