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se将晚,乌云沉得b夜se更快,海面刮起大风,黑浪翻滚。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廖芙提着今天新鲜的小h鱼走到楼台上时,腥咸的海风盈满了她的袖袍,让她像一只展翅yu飞的白羽毛小鸟。她走到池边,看看篮子,里面的鱼一动未动。徵鸣在远到对岸的地方看着她,银发蜿蜒若海藻。
他连着两天没吃东西了。每天送来的鲜活小h鱼,放到它们没气儿都不肯碰一下。若不是小鱼都是她现买的,简直都要以为是有人给他投毒了。
廖芙轻咬住下唇,贝齿陷入柔neng的唇瓣。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放弃抵抗般,启唇唤道:“徵鸣,你过来。”
他瞥她一眼,以往不开口就能唤过来的鲛,竟然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坐在岸边,低头抚弄手臂,看上去有些焉嗒嗒的。
……他居然在闹脾气。一条鲛,居然像模像样地发脾气,就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廖芙有些惊讶的同时,还不由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了一遍,险些被按在水里侵犯的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廖芙是不会去哄他的。她放下竹篮,语气生y:“我知道这池子没法困住你,如果你不ai吃这些东西,那你就回到大海里,去找自己喜欢吃的。”
鲛人没有反应,低着头,大半截垂在水中、修长昳丽的银se鲛尾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水。
廖芙在原地站了片刻,心想,她跟一头小鲛计较什么?不通人x,依赖本能而行动的深海种族——甚至还没有成年。这个年纪,无论在哪个种族里,都是最不懂事的年纪。她救下他,为的是还恩,而不是苛求他像条狗似的对自己摇尾乞怜。
……况且,最后他也没有伤害自己。
她软了语气,尽量温和地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我不是这艘船上的常客,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若待在这里,被坏人捉走,他们还会把你的尾巴锁起来,用鞭子ch0u你。很疼,是不是?所以快些离开吧,别留在这里了。”
徵鸣还是没有回答。就在廖芙思考他能不能听得懂时,忽然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丝丝血腥味。光线黯淡,池中模糊不清,她一惊之下快进两步,才发现水中竟然溢出了鲜红的血se。
不是别人的血,而是他自己。鲛人利如刀舌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手臂内侧,顷刻,血光毕现,一粒粒绯珠子似的争先恐后地沿着冷白小臂滚落,池边已经积出了一个小血洼。
廖芙呼x1一窒,抬起他的手臂,在那些新鲜伤口的旁边,是已经愈合的无数道旧痂。
……难怪他神se恹恹,也不肯吃东西,想必在她将他置之不理的这两天,他就这样重复着,自残,愈合,自残,愈合。
若不是鲛人恢复能力惊人,换作任何一个人这样折腾自己,恐怕早就si了。
她嗓音有些沙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忽然想起什么,匆匆跑回房间,翻起了那本遗忘在角落中的《海族异志》。
鲛人如果处在求偶期,又没有可以帮他结束这一切的对象,就会在经年累月的q1ngyu催动下变得分外暴躁,也会格外地有攻击x。
只是——
廖芙把这本书翻过去,又翻过来,书上怎么没说明,这攻击x竟然也对着他自己啊?
廖芙翻出纱布又回到池边。他听到动静,警觉地回眸,湛青的瞳仁竖了起来,像某种捕猎前夕的豹子,脊骨处银白的鳞片顺着脊线微微炸起。廖芙顿时停在原地,没敢动。
可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岸边血迹凌乱,看上去尤为惨烈。廖芙忽然想起有一年秋天,她和父皇、母后,在京郊外的寒露山脚下观摩秋狩,随侍身侧、御前护驾的是镇国大将军远威侯。
远威侯好养犬,京城人尽皆知。秋狩时,他带了一头狼犬,浑身毛发乌黑程亮,无一根杂se,捕猎凶狠,动若疾风,一照面就把年龄小的皇弟皇妹们都吓哭了。
后来这头狼犬在捕猎时意外受伤,躺在地上血流满地。
受伤的猛兽谁都不认,朝着人凶狠地呲牙,连御医也靠近不了。当时远威侯怎么做的?他慢慢、慢慢地靠近它,让它嗅了嗅自己的味道。
凶恶的狼犬闻到主人的气息,便安静下来。
廖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只是身随意动,她已经蹲了下来,轻轻地凑过去,谨慎地将手靠近了他的脸庞。
她的指尖形状姣好,se若牡丹,肌骨里暖烘烘的剔透血r0u透出香气。
只是难以克制地轻颤着,微微发着抖。
他嗅了嗅她的指尖。幸好没有咬她。廖芙稍稍松了口气,转瞬又对上他的眼眸。
yu念灼烫的,眸se深如渊海,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喉结轻轻滚动。
传闻中说,南海有鲛人,貌姣妍,浮海上,y歌杀人。可没有人告诉她,他们的眼眸也这样瑰丽蛊惑,像一个不断引诱人往下跳的地狱旋涡。
倏然,指尖传来濡sh的触感。廖芙本来和他对视着,快得来不及反应,就被t1an了一下手指尖。她闷哼一声,身子直接软了,小腹又su又烫,濡sh的cha0意一路蔓到了腿心。
她单手撑在地上,视线有些模糊了,檀口呼出灼烫的热气。感到自己那只手,被人细细十指相扣,继而濡sh的触感从指尖、掌心、到藕白纤莹的腕子,被t1an了个彻彻底底。
“唔……!”她闷哼一声,被倏然的痛觉唤回了几乎飘走的神智。
指尖被鲛的犬齿咬破了,血迹沾染到他苍白的唇上,又被舌头尽数t1an去。像是尝到什么天下至味,鲛人满足地微眯起双眸。
廖芙ch0u回手的时候,他又游进了池中。好半晌,才从水里冒出脑袋。
屋内烛火朦暧的光线照耀下,他的瞳仁圆而剔透,慢慢游到池边,像犯了错的小动物,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这才开口:“你生我的气了吗?”
指尖伤口很浅,应是咬的时候收着了力道,现下已经不流血了。她蜷起手指背到身后,摇摇头。
鲛人的表情更可怜了,不甚熟练的语句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别赶我走……”
不能再被他装可怜骗了,廖芙在心里警告自己。于是冷y着语气下了最后通牒:“就算你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再有小鱼吃了。我不管你了。”
说完狠狠心,也不去看那双无辜的眼睛,转身离开。
鲛果真离开了。下午去看,他已经不在那池子里,看来就算是鲛人,也会有一颗自傲的心,被她狠心训斥了之后,再也不稀得留下。
廖芙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怅然若失的空荡。
鲛离开了,也没有回来。晚上,她去关楼台的门,下意识看一眼池子。池中水波平静,清澈见底,只是——没有往日熟悉的银se鱼尾拍水花,空旷得厉害。
她以为赶走鲛,自己一定能安心无虞地睡一个好觉。并不尽然。午夜沉静的月光中她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门,即便会有杀手潜入,它曾经也是不曾上锁的。
可如今,即便套上了门栓,似乎也令人心怀惴惴。甚至抵在门口的椅子,也越看越像恶鬼的y影。
睡不着了,廖芙坐起身来,打算y熬到天亮。却在这时——一阵缥缈的y唱入耳。
她一下就站了起来,然而尚未来得及分清心间迸s的感受来自何种情绪,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歌声和之前的区别。
这y唱一阵叠着一阵,并非单独一鲛,声音也并非她所熟悉的那个声音。更重要的是,这声音看似只是低哑无害的哼唱,却潜藏着威胁的蛊惑,仿佛诱人跳入黑夜的海cha0中。
她想了想,用蜡油r0u作两只蜡团塞入耳中,y唱的歌声瞬间小了,她走出房门,看见走廊上青纸灯笼宛若鱼贯,甲板上布满船手们奔走的身影,人迹纷乱惶惶。
她被人撞到肩膀,那人恍若未觉,匆匆奔向船头。廖芙反手拉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鲛人袭船!鲛人袭船!”这人大声嚷道,挣脱她,又奔向远处。
人来人往,嘈杂不堪,远处火把攒动,陶年站在高处,正扯着嗓子嘶吼着什么。只是人人都堵住了耳朵,听不明白指挥,现场十分混乱。
屋漏偏逢连雨,一道白光撕裂苍穹,伴随滚滚闷雷,瓢泼大雨顷刻而下。火把熄灭了,除了偶尔的闪电,航行在夜海上的长船无一物得以照明。
她淋雨跑到船边,只见海中黑se的惊浪翻涌,船身摇晃得厉害,然而起伏的浪cha0中,却有一片岿然不动的亮点。再一定睛细看,那竟然是夜se中鲛人成群结队的、发光的眼睛,宛若狩猎的狼群,紧紧锁定了船身。
一时间,她有些头皮发麻。
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一只雄x鲛人从海中跃出,矫健如豹,她身旁的打手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拖下海中,一朵血花在墨蓝的海面上绽放。
有人从身后拽了她一把,将她拽离了船舷:“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钧川正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只远s程的强劲弓弩。
夜雨中,被淋sh的衣物贴着廖芙单薄的身t,她脸se有些苍白。横竖现在这个局面,待在哪里都不安全,钧川拉着她朝尖叫密集处跑去。
从他口中,廖芙得知了来龙去脉。船上连夜si人,陶年就专门为捕杀鲛人设置了一个陷阱,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触怒了他们。
钧川低声道:“被鲛人盯上的船迟早会葬身在大海之中,不过,不能是现在。”
廖芙跟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这些鲛……为什么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鲛人的求偶期会很虚弱,为了捉到他们,陶年往海里洒了针对鲛人的cuiq1ng药物……该si的蠢货,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吗?”
在逐渐适应了夜se的视线中,廖芙终于看见了陶老板那张惊恐的胖脸。下一瞬人就消失了,被靠近的鲛人拽了下去。幸好他反应及时,sisi捉住了垂在船边的粗绳,见到钧川二人从船舷上方探头,立马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救我!救我!!只要你们能救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船?金子?给你!通通给你……”
一只鲛人拽着他的小腿悬在下方,指甲cha进r0u里,瞬间就是五个血淋淋的孔洞,陶年的脸se顿时扭曲了。
钧川端起弓弩,在暴雨中s穿了鲛人的手臂,她满脸不甘地坠进海中。
船舷下方,海水荡起激烈的波澜,无数条鱼尾穿梭翻滚,宛若恶鬼索命。
“还愣着g什么?一群蠢货,快,拉绳子,把你们老板拉上来!”钧川喝道。
众船手哆哆嗦嗦,脸se惶然,被这么一吼才回了神智,软着手脚爬过去拉绳。
便在此时,乌沉天穹下,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炽烈而下,廖芙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深蓝的海水中,那抹月光般的银se是那样显眼。无论何时,他都是那样皎皎出挑。鲛人在海cha0中包围在他的四周,隐隐是以银鲛马首是瞻的架势。
那双青se的瞳仁,几乎竖成一条细线,神se是从未见过的漠然与冷血,像海中最顶尖的捕食者,充斥着让人寒毛直立的危险气息。
他抬起手,海水便像有了生命,在他修长的指间环绕着,组成了一把弓箭的形状。弦如满月,在手指轻轻一松,立刻带着啸音锐破而出。
“啊!!”
陶年一声惨叫,肥得快要流脂的身t就那样被穿透肩胛,钉穿在船板之上。
廖芙一愣。以鲛人黑暗中视物无碍的视力来说,他必然已经看见了她。可是,又好像没有看见。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的视线从她被雨水打sh的脸庞上略过,忽然,定在她的身侧,视线倏然森冷下来。
钧川抬起了弓弩。
廖芙来不及阻止,弩箭已经蓄势而发,显然钧川早已看出银鲛才是领导袭船的罪魁祸首,这一箭又快又准,且对准了银鲛的致命要害。
廖芙呼x1都快停了。然而,箭头悬停在离瞳仁半寸的距离,徵鸣甚至眼也未眨。
人和鲛人b起来,武力值确实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哪怕是身手极好的皇g0ng暗卫,冷不丁的出手。
少年握住箭身,笑得有些嘲讽。他调转了箭头方向,随手一扬。
廖芙能感受到箭身擦过她发丝的嗖嗖风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钧川倒了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围船的鲛人才离开。医馆里坐满了人,地上堆着被血染sh的纱布。廖芙将钧川扶进了里间,大夫剪开他的衣物,取出陷入r0u里的箭头。
“小姐,很可怕的,您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