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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有一次一只小企鹅就在加布里埃尔面前沉入了水中,他已经非常努力,半个身体都从船舷上飞了出去,但是即使如此也只是堪堪够到它伸出的翅膀,指尖滑过绒羽,然后停滞不前。

还有一次一只小企鹅倚靠着冲锋艇边缘,似乎想通过翻上这块大“浮冰”来取得缺失已久的安全感,可是它根本没有能力上船,体力又已经耗尽,在离安全如此之近的时候,俯身去抓它的加布里埃尔只抓到了虚无。

最后,他疲惫不堪地坐回了船舱里,一只手捂住眼睛,就连对冰块撞入海中的巨大声响和冲击浪潮都无动于衷。阿尔玛接过了他的位置。

成年企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起初只是几个小点,最后变成了一大群,很快就淹没了浮冰附近的海面,听到大企鹅呼唤幼崽的叫喊声,摄影师们精神一振,觉得总算有更多助力出现了。

然而他们看到的景象是让人震惊的。

每一只成年企鹅都专注于倾听一个特定的声音,并在焦虑的驱动下在整片海域里横冲直撞,全然不顾它们前行的道路上可能有其他同类的幼崽正在为生命挣扎。

阿尔玛发现自己很难分辨出哪些幼崽是在接受帮助,哪些幼崽是在经受本不该有的打击,有时候她想着对方已经和父母团聚了,父母应当有能力把它从海里顶到浮冰上,结果等几分钟后再去看时,附近海冰却什么都没有。

这简直是混乱中的混乱。

三人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用最笨的手段解决问题——但凡是看到了就先捞上来再说,父母追不追在后面叽叽喳喳无所谓。

确立了这个原则,救助再次变得有序。

11点57分,距离聚居地崩塌过去一个半小时,无论维克托再怎么用望远镜张望,都很难再找到一个新的灰影了。

他们不死心地开船穿梭在浮冰当中,时不时还会追踪一些成年企鹅的活动,希望借助同类之间的感应找到还存活着处于困境当中的幼崽。就这样一直搜索了小半个钟头,阿尔玛突然在一块非常小的浮冰边上看到了一点绒毛。

如果不是她正在全神贯注的话,那点露出来的毛发很容易就会被忽视。

冲锋艇朝着那块浮冰开去,在它边上停下。

不其然,那块只有半个脸盆大小的浮冰边有一只幼幼崽正在拼命挣扎,它可能是因为浮冰融化刚刚落入水中,也可能是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把这块浮冰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依附在侧,当阿尔玛探出船舷朝它伸出手时,这只小企鹅成为了唯一一只主动回应了救助的个体——

它放开海冰,像投向母亲的怀抱那样投向了人类的手掌。

阿尔玛用力抓住小企鹅的鳍翅,这一下估计抓得有点疼,但她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量缩短捞起所用的时间,最后双手并用把它从海水里抓了出来,湿淋淋地拎到了船舱里,这才脱力般地坐了下来。

“嘿,小家伙……没事了,我抓住你了。真险,刚才那块浮冰都要化完了,万一我们没看到你可就糟糕了啊。”

幼崽的心脏在她臂弯里跳动。

你是谁的孩子?

阿尔玛想道。

此时此刻会不会有一对企鹅父母正在海水中绝望地呼喊着你的名字呢?

她放任自己在幼崽冰冷皮毛下的温暖身体上攫取了一点继续前行的能量,决定在最近的一块凹型安全浮冰上把它放下,不能让它错过和父母团聚的机会。

小企鹅起初在拼命发抖,随着脱离海水的时间增加才慢慢地冷静下来,疯狂搏动的心跳也变得平缓有力,当阿尔玛把它再次托举起来时,它扭头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极其柔和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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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在浮冰上站了十多分钟才看到冲锋艇。

那一刻很难说她心里的感受究竟是什么,但诺亚发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像放松的声音,贴在她肚皮边上的幸运则是容光焕发,一个劲地冲着橘黄色橡皮艇叽叽喳喳。

他们救了你的小命还是怎么回事?

安澜狐疑地盯着幸运,直到它发现自己发出的叫声太微弱,没法从一堆帝企鹅的大声鸣叫里突破重围被两脚兽听到,不得不讪讪地闭紧嘴巴、低下脑袋为止。

紧张过后的松弛让人觉得疲倦。

和家庭一起漂浮在海面上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不过眼下安澜还不能闭着眼睛得到她在拼命搜索之后最应该得到的休息,因为这片海域的情况仍然不太稳定,而帝企鹅大群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接下来该怎样做的信号。

她的意思是——它们至少该一致认同把还存活着的幼崽带到某个地方去继续抚养,对吧?总不能够因为聚居地陆沉大家就在这分道扬镳,然后尝试自己带崽吧。

如果这种事发生,后果会变得非常可怕。

幼崽需要同龄者的陪伴。

没有其他小企鹅共同行动,它们就没法在相对温暖的水域里练习游泳和狩猎技巧,也没法在相对安全的情形下转向更加丰饶但也更加危险的猎场,性成熟之前跟着大企鹅来回奔波简直是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所以大群首先需要一个集合地……

安澜环顾四周,发现眼前的断裂面高逾数层楼,根本没可能从这里重新攀上冰架,而两侧延展出来的海冰就跟战场中心一样,总在遭受来自高处的冰弹袭击。

最近的稳定冰面位于三百米开外,可以看到那里已经站了六七只小企鹅和它们的家长,同时也有更多帝企鹅家庭正在朝那里靠近。

它们聚拢得很艰难。

距离较近的幼崽还可以通过扑腾通过中间的水路,但位于远处的幼崽基本上只能望洋兴叹,指望父母忽然想出什么主意来。

幸运正在小声咕哝。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这种声音通常代表着它很无聊,接下来要不就是要跑去和同伴一起撒欢,要不就是要缠着养父母学说更多词汇。

它还没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一切——

超过三百米的泳道,不断移动的浮冰,冰冷的海水,虎视眈眈的掠食者,以及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专门在陆地上保暖用的灰色绒毛。

安澜和诺亚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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