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陈时清离得更近,方才那两步瞧得清清楚楚,笑意忽就僵在脸上,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初,忽上前一步,拽住了唐霜的衣袖:“阿唔,今日人多,旁的时候你闹都由得你,可今日不成,你要懂事些!”
这声音说得极小,只两人听得见。
如今反倒是她的不是了?之前怎不觉得他如此虚伪……唐霜蹙眉,眸光在众人面上划过,忽就下了决心。
“阿唔丫头!”她将要张口,便听陈时清身后的陈老太爷喊她。
陈老太爷未给唐霜反应的机会,上前便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又拍了拍她发顶,声音一如既往的慈和,旁人看来,确实是极为亲近的关系:“是不是怪陈爷爷今日来晚了?你也知道,我这把身子骨不大爽利了,这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时清一路上不知催促过多少回了,他诚然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怪他可成?”
这话恰叫方才进来的唐烟听了个完全,她虽觉得这话听来奇怪,也并未多想,怎想转眸瞧见自家妹妹神色不大对劲,好似在隐忍甚。
唐烟转身对着孟鹤之道:“我先去招待旁人了,孟二公子自便吧。”
孟鹤之闻声点了点头,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唐霜,忽然没头没脑开口道:“大姑娘快先去吧,她有些忍不住了。”
唐烟闻声愣了一瞬,怪异地看了眼孟鹤之。
她还未问是什么意思,便听唐霜开口道:“陈爷爷,唐霜并未生气,只是……”她张了张,又顿了顿,忽就释然笑了一声:“陈爷爷今日在也好,那唐霜便当面与您说了……”
陈家人神色都是一沉,陈老太爷忙给陈时清使眼色,陈时清领悟,当着众人的面,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两人亲昵,叫旁人瞧着笑容竟都有些暧昧。
唐霜只觉得被他抓着的手,尤为恶心,厌恶道:“松手!”
“姑娘……”万管事瞧见这气氛不大对,便有些乱了心神。忽瞧见一旁的唐烟,高声喊了一声:“大姑娘!”
唐霜本想说的话,又被打断,她抿唇看着万管事,眼里皆是不悦。
不过却拉回了手,她掌心握拳,下意识地便是嫌弃,藏在身后擦了擦。
孟之鹤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眸。
唐烟上前一步笑着道:“她一贯脾性好,哪里会怪罪,许久未见陈爷爷的,您老人家身子骨可还好?”她顿了顿对着身后丫环吩咐道:“清月,快些看茶。”
她这态度叫陈家人与唐霜都是一怔,但见她这反应便猜到了,她应当是被蒙在鼓里。
陈老太爷眸光闪了闪,笑盈盈对着唐烟道:“还好,还好……”
唐霜有些诧异,万管事伸手拉住了她小声道:“老爷并未将陈家的事说与大姑娘听,您也知道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一胎,姑娘,咱先忍一忍成不成,您也知道大姑娘的脾气,她若是知道你受了委屈,定会勃然大怒不计后果为您出气,可若是动了胎气……”
万管事话未说完,可这其中的意思却是呼之欲出,唐霜闻咬了咬红唇,抬眸看了眼正与陈家交谈甚欢的唐烟,眸光在她那平坦还未鼓起的腹部划过,她并未思索多久,须臾过后便点了点头,声音轻缓道:“阿唔分得清轻重,万伯放心吧。”
她这回没再冷着一张脸,而是乖巧地站在了唐烟身后,好似恰如陈老太爷所言,方才只是姑娘家家撒娇闹闹脾气。
瞧见这幅场景,在场宾客皆是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柏楼也是如此,他本就瞧不明白,似懂非懂“唔”了一声,忽瞧见了站在门边的孟鹤之。
孟鹤之也瞧见了他们,抬步朝他们走来。
沈舒安仍旧抱胸斜靠在柱子旁,看向孟鹤之挑了挑眉头揶揄道:“呦,怪事,竟有人敢给你递帖子?”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眼底的情绪实在算不上好,走到他们身侧,将桌上果酒举起,一饮而尽看向唐霜,嘴角勾了勾道:“她敢。”
沈舒安轻嗤了一声,朝着那旁点了点下巴道:“瞧见没,那其中要是没点什么事,我沈舒安三个字倒着写如何?”
孟鹤之蹙眉不言语,他自然也瞧出来了唐霜的不情愿。
可他是什么身份?也不能替他说一句话,凭他在京城中的名声,此时开口,便是给她难堪,今日能喝她一杯及笄宴酒,他便应当慰足,可是这酒一口一口地喝,却仍旧不能说服自己那难受的心,宽袖之下,他掌心仍旧捏着个锦盒。
柏楼见他一杯一杯的喝,上前便想夺走道:“你作甚?头上伤口还未痊愈,沾不得酒,好好的一张脸,莫不是想花了不成?”他顿了顿脸上有些害怕道:“再说,你若是喝醉了,谁控制得了你?”
孟鹤之却仿若未闻,眼底还有些许不耐烦,须臾,又闪过几分顾忌。
柏楼无法,只能求助的看向沈舒安道:“你就睁眼瞧着?怎也不来劝劝?”
沈舒安嘴角扯了扯,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睨着他,扇骨点点矮桌道:“这是唐家,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说着还对着唐家人的方向挪了挪下巴道:“喏,人家往这边来了。”
柏楼眨了眨眼睛听着直迷糊,谁还不知道这是唐家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劝?张口便想唾骂他劝说的不诚心,怎想,转头便瞧见孟鹤之搁下了酒杯。
柏楼话又戛然而止,傻了眼。
沈舒安摇了摇头,对着他骂了一句,“蠢!”便躲到一旁幽幽地喝完去了。
柏楼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问向一旁的孟鹤之道:“他方才是在骂我?”
孟鹤之头都未抬起,挑眉道:“是蠢。”
自他方才进来时,孟廊之便注意到了,本以为他会来找他算账,却不想他竟安静如斯,只垂首喝酒,孟廊之有些摸不准。
孟文轩正与旁人对饮洽谈,见时候差不多了刚要介绍孟廊之,转头却瞧见他对着一个地方出神。
“大郎。”他喊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了孟鹤之,怒气便腾然而起,捏着酒杯道:“谁让他来的!莫不是以为外头都是咱孟家能由着他胡来不成!”
孟鹤之收到请柬的事,他并不知晓,是故想也不想,便以为他是擅自来此,主人家推脱不掉才放他进来。
他抬脚便往孟鹤之那处走去,孟廊之见状一惊忙道:“不是,父亲……”
孟文轩却未听他言语,已经板着一张脸走到了孟鹤之桌前。
见他来此,柏楼与沈舒安对视一眼,忙站在了孟鹤之身后,态度谦和喊了一声:“孟伯父。”
孟文轩眯了眯眼眸,算是应下了,他惯来就瞧不上他跟前这些狐朋狗友,只是瞧见孟鹤之面前摆着的酒杯,强压着砸了这酒杯的火气,深呼了一口气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