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乔金粟根本不在意释月和方稷玄为何容颜不改,年轻如旧,她只是很欢喜,很高兴。
“阿爹走之前同我反复交代,家里的买卖有你们一半,这些年的进项我都记着呢。”
乔金粟看着炎霄,也觉得非常亲近,忍不住摸摸他在太阳底下有些发红的头发,给他喂水吃糕点,见他吃得满嘴糖丝,还拿出帕子替他擦。
“张巷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方稷玄觑了眼乔金粟手边厚厚一沓货单,想起那年给张巷边五十两,彷佛是昨日发生的。
乔金粟有些怅然地点点头,道:“前年,我娘先走了几年,她在北江落下了病根,
生了小妹之后,这毛病就显出来了,一冷就喘,大夫说住在暖和的地方会好些,阿爹原本只是在江临做买卖,因为大夫这句话,就在满南苏落脚了。”
说起往事,乔金粟眼神中满是怀念,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买卖稍微好一点,爹就不怎么让我娘操劳了,倒是总带着我,他说家里没儿子,但叫我别泄气,女人还能称王呢。我同他学着做买卖,他一点点交到我手上,人也一点点老下去,娘一走,他的精气神就不成了,小妹成日的陪着他,勉强多留了他几年。走的时候,他叫我顾好两个妹妹,”乔金粟眨了下眼,把眼泪笑没了,“我想,我应该做的还行。”
满南苏的杂货铺子有一半是她的,岂止还行,且还没算张铜麦手上管着的几家绸缎坊呢。
释月和方稷玄可算尝到傍大户的滋味了,衣食住行乔金粟一手就给安排了。
不过他俩也不喜欢住在深宅大院,携奴拥婢的,只要了一间临街临水,带小院带二楼的铺子,看起来精巧别致,一样是前头开店后头住人的格局。
释月倚在后厨窗子往外望,就见白桥斜碧水,杨柳拂乌篷,端是一副可入画的景致。
“我就住巷子里,往里走几步的张府就是了。”乔金粟见释月喜欢这铺子,也是高兴,往后又能做邻居了。
张巷边置办下的家宅瞧着也就是个两进的院子,不打眼,但这地段好得很,一面临闹市,一面临湖泊,动静皆宜,现如今有银子也没地买这样一处好宅子。
“你那宅子着实不便宜,张巷边发家也没那么快,做买卖总要银子压在账面上,怎么买得起?”方稷玄问。
乔金粟叹了口气,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从带来的食盒里给小呆掏各种糖果点心。
“说起来还是我爹吃的一个亏,初来乍到不知底细,见我们三姐妹都喜欢这宅子,也买得起,就买了,付了银子才知道这宅子原先的主人就是江临一带大名鼎鼎的大才子徐广玉,被人在家中杀害,尸首就弃屋后的湖里。”
“既是大名鼎鼎,就算是凶宅也不至于那么便宜吧?难道不会因为他的名望而更加昂贵吗?”
释月觉得这其中定还有转折,果然就见乔金粟笑得更狡黠。
“徐广玉死后才出名的,杀害徐广玉的凶手夺了他的画作充作自己的,后来因为画作宣纸有多层,徐广玉在其中一层上落了自己的私章,被一个买家发现了其中奥秘,这冤案才大白天下,也就是前些年事吧。说起来阿爹能多活两年,除了小妹照顾周到之外,可能也有徐广玉的功劳,阿爹那日听到这消息,竟都能站起来走步了。”
张巷边那得意洋洋的劲儿实在太容易想象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炎霄也笑,边笑边往嘴里塞一个麻酥糖,沾了满嘴黑乎乎的芝麻粉。
虽说释月和方稷玄没几件家当,但总归是要拾掇一下的。
乔金粟看见炎霄也有自己的一个小箱子,打开来是一件件小衣裳、小玩具,还有陀螺弹弓什么的。
虽是个孩子,到底是个小男娃呢,乔金粟也不好盯着看,正要别开眼,就见他箱子里还有一个红色的石敢当。
乔金粟看见那个石敢当愣了下,想到张巷边千里迢迢回来,给她们一个劲从包袱里掏礼物的景象了。
而她那个石敢当,已经搁在张铜麦床头很久了。
乔银豆那时候年纪小,对于释月一家的记忆比较淡,但一听到这俩人的名字,估计就能想起一些。
至于张铜麦,更只是父母姐姐口中听说过这两位恩人,一直觉得像是故事里的人,如今故事里的人住在隔壁,当然是好奇心大起。
“明儿再去看吧。哪有大晚上登门的?”
乔金粟这一日东奔西跑,真是有些乏了,一边松头发一边要赶小妹去休息。
张铜麦去挠乔金粟的痒,趁她挡不住了,赶紧往她床上歇。
“不走不走,今晚上睡姐姐这屋里,趁着天儿还凉快,我要同姐姐睡。”
长姐如母,乔金粟同张铜麦感情很好,爹娘走了,银豆嫁了之后,她们只有彼此。
乔金粟的院子就是爹娘从前住的,但是她没动爹娘的屋子,只住在东厢房里。
这院是离湖最近的,不论从哪个后侧门绕出去,见到的都是湖。
刚知道有人死在湖里那段时候,大家都不怎么敢往湖边来,总觉得阴森森的。
不过乔金粟并不是太害怕,谁不会死呢?这湖里是活水,跟满南苏的河流水系都是相通的,但这湖泊总是很平静,它没有江海的易怒,也没有溪流的灵动,偶尔跃出水面换气的大鱼就算是最大的响动了。
乔金粟可能是她走南闯北见得多了,觉得只要心正,寻常邪佞不得近身,要是实在倒霉遇上厉害的,怕也没用。
今日乔金粟遇到释月,心中欢喜非常,又想起了太多的往事,回忆是好的,但现在夜深人静,两个妹妹已经睡着了,屋外明月半遮半掩,她心中又有些发闷。
想爹娘了。
夜深人静时,乔金粟在湖畔静坐,管好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每每心烦意乱,抉择不定的时候,她总爱坐在湖边看月色。
女子柔美的身影映在湖水里,随着微风起波澜,一切都很美好,未有什么蹊跷的。
三丁包
◎她同两位姐姐一母同胞,可不是那种同父异母的离心姐妹,自然没什么信不◎
不一样的地方有不一样的气味和声音, 就算是在一个地方,晨起、午间、入夜,鼻子闻到的和耳朵听到的也不一样。
满南苏的清晨从摇撸声起, 船桨温柔地划开水波, 这种声音几乎不会弄醒人, 直到几条做吃食买卖的船只划过,响起女子悦耳甜美的叫卖声。
江临的女子从商并不稀奇, 养蚕纺织都是女子能干的活计, 王翎的布铺布坊也有些仿照江临风土人情的意思, 不过凡事都要讲究因地制宜,喙珠湾种棉花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