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很特殊
段池认真地点了点头,“主上进步很快,悟性也强,若是钻研此道,未来能取得的成就一定高于属下”
说着说着他似乎是想起了身为下属不能妄议主上,声音越来越小,但段逸宸还是听清楚了。他随口说道:“若是我比你还厉害,你该怎么保护我?”
“用属下的命。”段池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坚定道。
这本身就是陛下赐予皇子影卫的意义。
保护皇子的安危,必要时,献出生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段逸宸在听到段池那句话时并不满意,皱眉想要反驳,却又没找到任何一条合适的理由,因为影卫用命来保护主人,本就是理所当然。
段池不知道主上为何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就沉默了,甚至皱起了眉。
他惹主上生气了?
段池不安地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眼偷看主上的表情,一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指尖都在手掌心留下了数个浅浅的印迹。
自以为很隐秘的小动作其实都被段逸宸看见了,不断往上偷瞄的视线像极了不住试探的黑猫,伸出爪子在他心口挠了挠。
段逸宸只觉那点烦闷都被驱散了干净。这事其实很简单,在不涉及皇权的事上,他都尽量随心而活,既然他不愿段池为他赴死,那便说明段池对他而言很重要。
既然如此,尽量让段池远离危险便是。
段逸宸回过神,伸手揉了揉段池的脑袋,笑道:“无事,我们走吧。”
玄铁和墨铜的效率很高,段逸宸尚在和段池比试的时候,就有侍女候在一边等着汇报。
想着此事终于能有一个结果,段逸宸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他总觉得此事与三皇子脱不了干系,但三皇子此人心狠手辣,与这伙人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且他们留下了太多破绽,不像是三皇子会做出的计划。
若能如此轻易地查到他身上,那三皇子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带着满心疑问,段逸宸步入殿内,挥了挥手让玄铁直接开始汇报。
省去了问安等诸多废话,玄铁言简意赅:“属下查到了,腰封上的纹路来源于傅家,正是已经入狱的傅尚书所属。”
大殿内一时安静无话。
玄铁见迟迟没有回应,便开口接着往下汇报:“根据制衣店的老板,与腰封同批的衣物是许多年前就做好了送去傅家的,并非临时定制。属下以为,这是一次十分仓促且缺乏准备的行动,如此明显的线索”
段逸宸抬手示意他停下,问道:“你认为是谁主使?”
“傅尚书入狱已久,刺杀殿下并不能帮助他脱困,属下认为刺杀与他有关的可能性不大。至于傅家剩下的人,属下常年在边关,对京城的势力并不太了解,请殿下见谅。”
其实在听见“傅家”二字时,段逸宸心中就浮现了一个名字。
傅之行。
先前设局意欲杀他,失败后不甘心,再另行派人行刺,十分合理。
但傅之行并非如此鲁莽之人,况且以他的才智,不可能做出这样处处是漏洞的计划。除非除非他此举,本就意不在杀他。
若不为杀他,那这一出刺杀的戏码,是为传递信息,还是演给背后之人看的?又或者两者兼有?
三皇子,段祺铭。段逸宸在嘴里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眸光变得冷咧。不论先前那个冒牌货是如何招惹他的,他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一方偃旗息鼓就能如常,若他要争,那便争。
至于傅之行,不论刺杀一事否是他做的,只要与傅家有关,段逸宸都需要再见他一面。
几息之间,段逸宸便做好了决定。“我知道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玄铁与墨铜告退后,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了段逸宸一人。
同平日里一样,段逸宸轻轻唤了声“小七”,段池便如同鬼魅般从阴影里闪出,出现在主人面前。
“此事,你如何看?”
段池一惊,“主上之事,属下不敢妄议。”
“上次去见傅之行时,你也在场。若我再去见他,你认为这是一步险棋,还是好棋?”
见主人目露询问,似乎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段池壮着胆子道:“既是险棋,也是好棋。”
这是一场赌博,赌三皇子对傅尚书的判决结果毫无作用,赌傅之行已经与三皇子生了异心,赌那次刺杀真的是一场演给三皇子看的戏码。
尽管段逸宸对此有七八成的信心,但只要有一成可能这是对他设的局,这就是一场豪赌。
也许是段逸宸赞赏的目光给了段池底气,他再次开口:“但属下认为,主上不应该同上次一样孤身前往,风险太大,若是能让傅公子来此,是再好不过。”
“他大概被三皇子的人监视着,来我府上未免太过显眼。”
段池沉默着思索了一阵,“属下有一计可行。”
傅家的宅邸被官兵重重围着。自从傅尚书入狱,傅家的下人逃的逃散的散,原本往来不绝的门客也销声匿迹,往日偌大的家族就这样倒下。
靠山一倒人心涣散,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段逸宸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混在来往的的民众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座府邸,即使当家人入狱,但傅家也未免落败得太快了一些,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他没猜错,三皇子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确定了心中想法,段逸宸便离开了。时至今日,傅之行不可能还住在这里。他想见他一面,就要从别处想办法。
段池与段逸宸打扮类似,刻意微驼着背跟在他身边,见段逸宸一直皱着眉,便知主上还在为此事烦恼。他回想起过往主上几次询问他的意见,便壮着胆子开口:“属下愚钝,傅大人每日都在上朝,若主上苦于寻不到他的住处,属下可在明日带他来见您。”
段逸宸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也算是灯下黑了,只想着他大概被三皇子监视着,却忘了他身为朝廷官员,无论如何都是要上朝的。小七,多谢你。”
段池被这一声谢惊得都想跪下了,“属下,属下为主上分忧乃分内之事,担,担不得这声谢。”
余光能看到这可怜的小影卫脸都涨红了,段逸宸也不再逗他,带着人回了府。
倒是不需要段池去把人亲自带来,先不说宫内危机重重,即使是段池的身手也不能保证来去自如,突然让傅之行走一趟,他也未免会配合。
只需要带个消息,人自会上门。至于监视他的那些人,段逸宸相信,傅之行自有办法骗过那些人,就不需要他去操心了。
第二日晚。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只听得见树叶摩擦的哗哗声。段逸宸收回视线,坐在书桌前继续给自己磨墨。这种小事原是不需要他来做的,只是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小七也被他派去守着门外,等人等得有些心焦,总得找些事情来做。
他其实无法确定,今夜他等的人,是否会出现。
小七今日回府时,对他信誓旦旦道,消息已经传到,且未引起旁人注意。
对于小七的话,段逸宸自然是信的,但其中可能会生出的其他变数,他难以预料。
沉思间,书房的门被人叩响了。
三轻一重,是他曾与小七约定过的暗号。
段逸宸眼睛一亮,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并不是熟悉的白衣,傅之行身着一身夜行衣,显然是为了便于在黑夜里行走。
同两人上次分别过去的时间不算太久,段逸宸却觉得傅之行消瘦了一大截。他还未起话头,傅之行摘下面罩,对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
段逸宸捏紧了手中的墨笔,按耐住了自己发问的冲动。按本朝律法,七品官员见皇子无需行此大礼,更何况两人还是私下见面。他在等傅之行一个解释。
跪着的人并没有抬头,额头始终抵着地面,“臣向殿下请罪。”
“你何罪之有?”
“意图刺杀皇子,死罪。”
傅之行就这么承认了,没有任何铺垫与解释。段逸宸的指尖不知在何时沾染了墨印,他从书桌后起身,走到傅之行身前,“你抬起头,看着我,再说一次。”
傅之行缓缓起身,段逸宸这才注意到他的双眼是赤红的。但傅之行未曾与他对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臣两次意图刺杀殿下,是死罪。”
段逸宸怒极反笑,“既然是死罪,为何不投案自首?你半夜来我府上,便是要同我说这个?你若真寻死,我的影卫就在门外,你应该已经和他打过照面了吧。”
傅之行:“臣不惧死,只求殿下救救臣的父亲。”
察觉到屋内逐渐紧张的气氛,段池捕捉到某个字眼,轻盈地闪进屋内。他照例站在角落里,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段逸宸逐渐冷静下来,打了个手势示意段池一切无碍。他在屋内踱了两步,用沾了墨印的手抬起傅之行的头,“你意图刺杀我,我为何要救你的父亲?”
“三皇子意图对殿下不利,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臣不得已才布局刺杀。”
果然是三皇子,局势已然明了。段逸宸已经能够推断出两次刺杀的大致经过了,但他偏要逼傅之行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假意被激怒,手上的力气重了三分,“你的意思是,你布局刺杀我,我还得感谢你没下死手?”
傅之行闭上眼睛,“臣不敢。”
“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敢同他合作,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傅之行几次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咬着牙道:“臣走投无路。”
说出这句话,他似乎泄了口气,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父亲入狱后,我打听过幕后推手,但没人愿意与我过多交流,是三皇子告诉我这背后是丞相在搞鬼。丞相与我父亲政见素来不和,我略一推断便知他没有骗我。朝上无人愿意与丞相为敌,我”
说到此他轻笑一声,“说来可笑,我一度以为父亲在朝中人缘不差,家里门客也络绎不绝,直到父亲一朝入狱,竟无一人肯为他求情。”
傅之行睁眼与段逸宸对视,轻声道:“原来人与人的交情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段逸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为何不与我说?”
“臣曾给殿下写了三封信,但没有一封得到了回复。臣也曾在殿下府外站了一天一夜,但依旧无缘得见殿下。臣该如何同殿下说呢?”
段逸宸听到这便明了,又是那冒牌货留下的一堆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