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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江颂月很想说他像祖父常念叨的诗赋里的竹柏,坚韧挺拔,可实际上她心里,是把闻人惊阙比作盛放的山茶花的。

就如同此刻,他的衣摆被风吹得飞舞,他却不急不躁,从容地兀自前行,就是一株不惧风雨欺凌的无暇纯白山茶嘛。

江颂月再次抹去扑到脸上的雨珠。

闻人惊阙在风雨中前行,她在车厢中安坐,却觉得自己才是狼狈的那一个。

名门仪态和与生俱来的贵气,她这辈子都学不来。

江颂月幽幽一叹,合窗扣响车壁,吩咐卫章:“驶快些,别与闻人惊阙打了照面。”

卫章得令,长鞭一扬,马车骤然加速。

青桃扶住江颂月,不解问:“趁这机会把事情与闻人公子说清不好了吗?大理寺附近人少,没人瞧见的。”

“先回府,别让祖母担忧。”江颂月这么解释。

实则是因为她脸上沾了雨水,觉得胭脂花了,模样不好看。

还是他日再找机会与闻人惊阙说清楚吧。

其实不说也无妨,另一当事人是闻人雨棠,他堂妹,他该是知晓的。

……他没有主动为自己澄清。

或许是因为忙着正事,没听见这些无稽之谈?

这么一想,江颂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两人遭受的是同样的风波,却只有她一人被骂,单这事就已经很难开口形容了。

又凭什么要求他为自己澄清呢?他也是受害者。

青桃不知她繁复的心思,听着嘈杂雨声,又道:“也不知闻人公子是要去哪儿,这么大的雨,竟然不乘坐马车,非要徒步。”

江颂月收拾起情绪,道:“这叫雨中漫步,读书人都这样。雨中走一走,回去就能写出诗赋。”

普通人觉得这突然降落的大雨恼人,可读书人心思细腻,说不准他是觉得雨中漫步足够雅致,在找作诗的灵感呢?

就像江颂月记忆中的祖父,对着窗外的春雨会止不住地叹息,看见天上的鸿雁就心生感伤,每每这时,他就会落笔写下在江颂月看来晦涩难懂的长篇诗赋。

读书人说的话、做的事总是蕴含深意的,他们这样的俗人看不懂才是常态,否则人家十年苦读不是白费了?

青桃不信,挠着头道:“县主,我觉得你想多了。”

江颂月:“我说是就是。”

“好吧。”青桃道,“闻人惊阙就是在雨中作诗!”

马车犹如水中游鱼,灵活地在滂沱大雨中穿梭,留下的车辙印记瞬间就被积水掩盖,不留半点痕迹。

闻人惊阙看着隐在雨幕中的马车,停下脚步。

静立片刻,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很快,侍卫勒着缰绳停下,飞速下马行礼,道:“少卿大人,陛下有急事传召。”

闻人惊阙持着纸伞的手在伞骨柄上摩挲了一下,抬眼时唇畔重新挂上温和笑意,“知道了。”

旧事

当今圣上名唤陈瞩,是先帝四子,于三年前登基。

闻人惊阙到时,他正立在窗前,出神地望着暮色中的雨中芭蕉,神情说不上好,却也不是灼急,不像有什么急事。

看见闻人惊阙,他眉心舒展,免礼赐座后,笑道:“听闻前几日你与怀恩县主雨中偶遇,相谈甚欢?”

闻人惊阙失笑,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是宿锦那小酒馆搞的鬼。”陈瞩恍然大悟,复叹息,“宿锦这孩子,都十六七岁了,还没个正形,下回朕得训斥他一顿,就当给颂月出气了。”

闻人惊阙微笑不语。

他不觉得陈瞩找自己只是为了这些无影的坊间流言。

果然,又谈了几句,陈瞩让太监上了些茶点,就没了声,坐在明黄桌案后,眉头再次皱成山峦,似在犹豫是否要接着说下去。

闻人惊阙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自古以来,世家与皇权的矛盾从未消亡过,皇帝需要这些名声悠久、姻亲关系错根盘节的世家门阀效忠于他,同时也在暗中提防。

陈瞩有事想交给他做,又不敢完全信任他。

看来这事牵连甚广。

闻人惊阙权当未察觉,就着殿中奢华的琉璃灯,抻了抻袖口。这一低眼,看见自己衣摆上有着半干的水痕,不由想起雨中那一小段路程。

他也是糊涂了。

殿中君臣各有所思,一时只闻半开槛窗外淅沥的落雨声。

半晌,陈瞩重重叹气,问:“夜鸦山的事可有进展?”

夜鸦山在相州,与京城间隔着两个大州府,那里山多地少,自打数年前的一场天灾后,就盘踞起一伙穷凶极恶的山匪。

那时的知府是个庸才,未将小小贼寇放在眼中,待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山匪已壮大到可以与地方官府抗衡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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