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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师尊文学定番逆徒

 

走了大约有一刻多钟,早就过了他找来时走的距离,包围他们的却还是重重林木。

迈奕口干舌燥,一路他将灵气固于两人身上,以防外敌。他不是武修剑修,少有需要持续这般使用灵气的时候,此时已快精疲力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重,不想让林云熙察觉到他的动摇,却又不能松手。汗液在两人交握的手间滋生,养育着恐惧。

迈奕脚下一拌,还未来得及站直,就感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头顶掠过!他顿时头皮发麻,急忙将林云熙一起拽倒在地,以身躯盖在他身上。

那东西似乎是又绕了回来,用不知什么尖锐的东西直接从迈奕肩上撕下一块肉。迈奕疼得咬牙,努力汇聚灵气想要反击,却下一瞬感觉背上一沉,下一瞬被滚烫的液体淋湿。他闻不到气味,只觉林云熙在自己身下呼吸急促。

顺着林云熙的胳膊,他一路摸到被他握在手中的冰凉刀刃,另一头插在还鲜活的血肉里——那似乎是一只巨大的鸟,从他身上落下。他抽出被湿淋淋的鸟羽盖住的小腿,扶着林云熙要站起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站稳,他突然瞧见远处一盏莹灯。

那灯光一下子刺得他眼睛泛酸。

一步、又一步地接近。

“哎呀,是客人呢。”清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翡翠一对绿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翡翠在两人面前蹲下,双肘撑在膝盖上,白净的小脸在灯光映衬下竟显得有些泛青。他歪了歪脑袋,松垮垮地扎在脑后的乌发垂落两搓在肩头,一身红衣在黑暗中尤其显眼。他眨了眨眼睛:“客人们在这里做什么?”

迈奕一愣,随即伸手抓住翡翠的脚踝,把后者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灯笼落在地上,里头的灯油洒了一地,火迅速烧开,蔓延到迈奕脚边。林云熙急忙拉着迈奕爬起来,把他推到一边。

翡翠像是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裤子:“哎呀,衣服都脏了……”

“愣着做甚!快过来!”迈奕见他悠哉游哉的样子,急得抓住翡翠的手。一瞬间他感觉到一丝违和感,却不知其正体。

火烧得愈来愈旺,倒是照亮了周遭。迈奕这才看清刚才他们究竟杀了什么,那是一只展翅有一人高的鸟,它脖子极长,往下是被黑色羽毛覆盖的身躯,腹部鼓鼓囊囊,几乎盖住两只巨大的爪子。往上是无毛的头部。粉色的皮肤皱巴巴地堆积在两颗浑浊油绿的眼珠上,而它蜡黄的喙上还挂着从迈奕腿上撕下来的肉。

迈奕往它身上踢了两脚,确认巨鸟死透了,这才松了口气。然而还没来得急感叹劫后余生,火就已经烧到了他们脚边。这一代草干木枯,火很快就会蔓延到漫山遍野。

“交给我吧,师哥。”林云熙一手将他拦在身后,另一只手心就凝出一团水汽。于此同时迈奕感觉到周围空气、甚至是他的皮肤都干燥了,嘴唇甚至迅速起了皮。林云熙手一挥,大火瞬间熄灭了大半,还留着星星火苗微弱地燃烧着。林云熙顺势牵住迈奕的手:“还好,还看得见。”他领着迈奕做到一旁地上,“忍忍,会疼。”撕下衣服上的一大片布料,简单地绕着迈奕受伤的那条腿捆了两圈。

林云熙动作飞快,但牵扯到伤口时迈奕还是难免疼得满头大汗。

“你怎么在这里?”林云熙用袖子给迈奕擦了汗,起身问翡翠。后者轻快地跟到他身边:“出来转转,等相公回去。”

迈奕想起葬红临走前叮嘱他们的话——入夜了就呆在屋里,不要出去,有人敲门也不要开。如果夜里有危险,他不可能只嘱咐他们两个外人,却放着他“媳妇”不管。迈奕问:“大半夜的,在外面等?”

翡翠眨着一双杏眼,一脸茫然:“……就是等呀,他会回来的。”

“他没让你在屋内等——”迈奕到嘴边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打断。

山脚下本一片漆黑的地方忽然燃起了一点光亮,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大小不一的光点争先恐后地连接融合成一条星河,甚至照亮了墨黑的天空。烟火飞至半空,像一条升龙盘旋在半空,又迅速燃尽落回灯火通明的城里。擂鼓如雷声轰鸣,喜庆欢快的乐声合着食物的响起被阵阵香风卷至山头。

“开始了。”翡翠发出一声轻叹。

“什么开始了?”林云熙问,“那里有什么吗?”

“降灵祭。每十年,灵泉会从红瑜城中的湖中涌出。据说将灵泉灌入死尸,就能使其复活。”翡翠找了块石头蹲下,遥望山脚灯火,“距离上次灵泉出现正好过了十年,大家正在庆祝呢……”

迈奕和林云熙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说过人死还能复生,师傅们在学堂、在炼丹炉前叮咛的也是人死便是再厉害的大夫也无回天之术,因此才要在人活着的时候竭尽所能。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说能染指生死的东西,不可能没有兴趣。

交换了个眼神,迈奕问:“灵泉是什么样的?”

“金色的。”翡翠点头,双手捧在胸前,“大概这么多。”

“你见过?”迈奕追问道。

翡翠讷讷地又点头:“嗯。”

迈奕看向林云熙,“那你能带我们去看看灵泉吗?”

“好啊。”翡翠没有二话就答应下来,干脆利落地从石头上跳下来,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朝山下去了。

迈奕还受着伤,林云熙于是转了个身蹲在他面前,一手托在身后示意他爬上来,另一只手则牵着他来到自己脖颈边:“师哥,我背你回去。”

“不用……”迈奕手指一缩,又颤抖着贴回林云熙身上,“那就麻烦你了。”

“嗯,我们快点回去吧。”林云熙吃力地把迈奕驼在背上,隔着薄薄的布料,迈奕感觉到炙热的鼓动敲击在他的胸膛。耳根发烫,他双手支在林云熙肩上,隔开一些距离。就着远处的灯光,林云熙的黑发似乎浸了金色,从发丝间探出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层淡薄的粉色。

“云熙……”迈奕攥紧手里的布料。

“嗯?”林云熙跟在翡翠几步外,细密的汗珠结露在他脖颈上,碎发黏在皮肤上,像冰川裂开的缝隙似的将雪白的皮肤分割成一层层冰花,配上因运动而透出的血色,竟看上去像是要滴血似的。身上肥皂的素香混杂着些许汗水的咸味,被体温融化在迈奕鼻尖。

神使鬼差地,迈奕把嘴唇贴了上去,在林云熙后颈轻轻印下了一吻——随即在感受到林云熙小幅度的停滞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累吗?要不我还是下来走吧。”

山路坎坷,况且还背着个人,林云熙走了大约两刻钟就已经气喘吁吁。他手上发力,把迈奕颠上去一些,完全靠在他背上:“不累。”

“抱歉……”

“就快到了。”翡翠不知不觉已经领先了许多。他看着细胳膊细腿的,穿梭在山林中却是比鸟兽还要轻快。穿过一条横贯的小溪时,他只轻轻一跃,就几乎是飞过了约一丈宽的水流,连一点衣角都没弄湿。

他隐没在黑暗之中,两人只能寻着那身显目的红衣,勉强跟随其后。

要涉水时,迈奕坚持道:“背着个人你要怎么过去,让我下来。”

他动作有些大,林云熙一下子没掌握好平衡就让他爬了下来。但还不等迈奕站稳,林云熙就一手抄起他的膝弯,一手搂着迈奕的背把他压向自己,不由分说地把迈奕横抱起来。

“你做什么!?我——”迈奕下意识挣扎,剩下的话语却消散在林云熙的沉默里。林云熙的额头抵着他的,卷翘纤长的睫毛几乎要碰到迈奕眼边,因运动而变得滚烫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颚,一下子勾起了那些缠绵旖旎的记忆。

“师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交给我吧,嗯?”林云熙说着眯起眼,轻轻蹭了下迈奕的额头,就抱紧他继续往前走了。抬头时,两瓣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鬓角,迈奕耳根烫得不行,再想说什么,也都被他咬碎了

“放开我!”迈奕手里一下子没收住力,把林云熙推得往后一趔趄,差点跌到水里。迈奕咬紧牙关:“抱歉……但我自己能走,谢谢师弟。”

林云熙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就任迈奕自己向前走了。

水流并不湍急,两人踩着光滑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涉过溪流。经过这么一遭,翡翠已经自顾自地走得更远,两人不得不加快步伐。

很快,迈奕小腿上的纱布就被血浸透了,他脚底有些虚浮,脑袋也逐渐昏沉。膝关节往下越来越不听使唤,扶着树才勉强不被林云熙甩在身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云熙扎着的马尾辫。大约是方才被拒绝了,一路上林云熙没有再向他搭话。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时,迈奕已经疼得脸色煞白,视线都开始模糊。

“师、师弟……等等、我……”迈奕扶着树干,虚弱地喘着气。

林云熙没有回答他,但他感觉到对方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他两步开外。他擦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听林云熙用几乎无机质的声音问:“他走得很快,再这样要追不上了——啊,他转了个弯,怎么办?要把师哥留在这里吗?”

迈奕的脚仿佛灌了铅,寸步难行。他看到林云熙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弯腰,撩起他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冰凉的手指掠过耳根时,迈奕舒服得眉眼舒展,下意识就追逐着凉意把脸贴在林云熙手心里。

他听到林云熙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手顺着他的动作穿过腋下搂到他腰间,让迈奕一半的体重都靠在自己身上:“好了师哥,这样总可以了吧?”

“抱歉……”迈奕没力气再反对。

林云熙的胳膊上没什么肌肉,揽着他的力气倒是大得很。迈奕接下来一路上几乎没使上什么力,被放在床上时也是半梦半醒的。

“失礼了。”他听林云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接着是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他的裤子被褪下。布料摩擦过受伤的小腿时,他疼得龇牙咧嘴,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却又被摁平,被迫展开身体。他几乎疼得已经没了腿根往下的知觉,只能木讷地遵循林云熙的命令。林云熙放了块木头在他嘴里让他咬着,昏暗的屋里充斥着他的闷哼、刀刃刺入皮肤的声音,和血肉牵连发出黏糊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迈奕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将身下的被子攥得像根麻花,才感觉有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好了,师哥。放松吧。”

林云熙替他抹去眼泪,他低头看到自己腿上的豁口被用针线缝了起来,血糊也被清理干净。大脑逐渐降温,他往后挪了些:“你在我身上动刀子?”

“……师哥还想我怎么办?让你继续流血?”林云熙沉着脸,“伤口烂了,再回谷里叫人给你喂药?”

“我不是这个意思……”迈奕揉了揉太阳穴,“谢谢。”

林云熙脸色也柔和下来,坐在床边:“师哥,我不是想和你置气的……”他咬了咬嘴唇,“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喜欢我照顾你吗?可云熙只是想让师哥知道,我也是可以依靠的对象……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迈奕怎么见得了他这温顺贤良的样子,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会……”他努力不去看自己的腿,“会依靠你的,但我希望你下次要打算拿刀划我之前跟我说一声。”

“好。”林云熙眼神晦暗不清,“我知道了,师哥。”

迈奕坐起身来,这才有时间环顾自己身处的环境。巴掌点大的木屋内,从地板到所有家具都是用廉价的烂杉木。地板上能很明显地看到腐朽出的小孔,窗前更是被雨水泡烂了一片,林云熙只是踏过就发出吱嘎声,从天花板簌簌落木屑。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还有喝到一半的水,也臭了。

“翡翠呢?”迈奕来回没看到人。

“他说出去打水。”林云熙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外头金碧辉煌,仿佛和屋内是两个世界。紧接着,一阵争执声破窗而入——

燃烧的蜡烛透过灯笼纸将街道染得血红,酒坛子七倒八歪地摔碎了一地,一时竟分不清浸泡在尸体上的是血是酒。一道黑影来回穿梭在人群之中,一脚扫向一个双手持刀四处张望的壮汉的后膝盖,让他一个趔趄跪在地上。那人向壮汉的手上拍了一掌,就夺过其手上的刀刃刺入壮汉的后脑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一眨眼的瞬间,他又一手撑地,蹬向另一人手里握着的长枪,刺穿两人的喉咙,将它们钉在墙上。

迈奕将林云熙护在身后,想要退回屋内,却定睛看清了那人:“葬红!?”

葬红闻声望过来,也没忘了一拳将一个向他冲来的家伙锤倒在地。“你们怎么在这儿?”他三两下解决掉剩下几个冲上来的人,向他们走来。周围看客自动让开一条道,他走到二人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我不是让你们夜里别出来?”

“抱歉。”迈奕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不由得皱眉,将林云熙护得更后,“这究竟是……?”

“他们袭击上来的。”葬红甩干净手上的血,“你们不该来这儿,过来我给你们指条路,快回去罢。”

林云熙将迈奕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拂开些:“我们是跟着翡翠来的。刚才我们还在一起,但现在他不知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葬红眼皮一跳,“他来了?”

迈奕将来龙去脉简洁地解释了一遍,葬红捏着鼻梁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的吭声:“行了,你们跟我来吧。”他拔出腰间的剑,迈奕这才注意到刀身钝浊,怪不得方才葬红赤手空拳上阵。坊间吹着微风,铃铛却没有随风飘动,而是垂直于地面,安安静静的。

葬红闭上眼,灵力注入铃铛里。

“叮铃”

铃铛突然一晃,发出有规律的脆响。频率不快,大约与心跳相仿。

“这里。”葬红简单一句,便钻入一个巷子,拐了几个弯,待周遭了无人烟,连红灯笼光都被抛在身后时,才停下脚步。

“叮铃”

“叮铃”

夜里,烟火的光将河畔染成皎洁的银色。湍急的河流声就像千鸟过境时的振翅,要将人卷入其中,食其肉咀其骨。翡翠却像是毫不察觉其凶猛饕餮,坐在河边,时不时用脚尖挑起些许波澜,浸湿了裤腿。

“翡翠!”葬红冲上前去,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一手圈着翡翠的腰,另一只手上下摸索了一阵,发现人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下次可不能乱跑了。明白么?”

翡翠面色懵懂,歪着脑袋盯着葬红看了一会儿,才绽开笑靥,欢喜地搂着他的脖子:“相公,你终于来接我啦!”

“嗯。”葬红背对着迈奕二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来了。”

不等二人安心,一道银光却突然刺向林云熙——电光火石之间,林云熙拔刀将白刃撞偏,才只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半指深、手掌宽的伤痕。血立刻喷涌而出,将衣领染得鲜红。他喘着气,往后跳了几步,然而葬红不给他躲开的机会,步步紧逼,从各个刁钻的刺向要害。待迈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林云熙身上就落下大大小小十几道伤痕。

迈奕骂了句脏话,情急之下擒住翡翠:“住手!”一瞬,他对翡翠的身子感到一丝违和,却来不及在意,“不然他就没命了!”

葬红动作一顿,咧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你试试看?”

他的声音阴森森的,完全没了方才江湖好汉的直率爽朗,跟老虎舌头似的舔过迈奕的背脊。迈奕加大手里的力道:“别逼我。”

葬红死死盯着他,隆起背脊随时都可以发动进攻。风吹过草间,发出类似箫声的呼啸。

每个人都精神紧绷,未有被抓做人质的翡翠一脸不明所以地将视线钉在葬红身上。

“我们无意争夺灵泉。”打破僵局的是林云熙,他一手握着刀,另一只手迅速用衣袖绑住伤口给自己止血,“我们都是大夫,只是对死而复生之术有所兴趣,无意与你抢夺灵泉。而且我们没有想要复活之人,就算有,他们的尸体也都火化。据我猜测,灵泉的作用应当只是降灵。若是没了容器,就算得到灵泉,也无力回天。我们一来本就不想抢夺,抢了也没意义,所以请你放心,放下武器罢。”

葬红眯起眼睛,盯着林云熙的脸端详了半晌,才一转弯刀,将血甩在草地里,收回刀鞘:“行吧,暂时留你们一命。不过接下来都得听老子的。”

迈奕见状,急忙跑到林云熙身边,掏出药膏替他抹了一通。他心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触碰在林云熙身上时,后者幽深的审视。

回城里的路上一路都是避人耳目的,翡翠偶尔会粘着葬红说几句小话,剩下都在沉寂中。即将穿过人流时,葬红一边掐诀一边警告二人道:“等下直到我说可以为止,不许说话喘气,明白么?”说着,从他两根手指圈成的圆中冒出三团黑色的气体,笼罩在三人脑袋上。

林云熙下意识躲开,可被黑气罩住后,却出奇地没有任何不适。

葬红比了比方向,便带着三人进入人群。周围的人自顾自地忙着事儿。碰到了他们,也像是毫无知觉似的。迈奕这才注意到这些人的眼睛都是浑浊的,灰色的眼仁融化在蜡黄色的眼白上;他们多半皮肤松弛,眼角到下颌一块长着褐色的斑点;动作也较为迟缓,重复着几个动作。

“相公,我不喜欢这里……”翡翠突然开口,一对柳叶眉微蹙,面露胆怯。

迈奕和林云熙都是惊得左右环顾一圈,周围却没有任何反应。葬红摆摆手,大手覆在翡翠头上揉了揉,拉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熨平那一丝不安,就挽着人继续向前走了。

进入一栋酒楼,穿过灯红酒绿的一楼客席,一行人来到二楼一间厢房内。在迈奕憋得脸都涨成枣色时,葬红才解开黑色气体:“好了,不用摒气了。”

“嗬啊——!!”迈奕猛地吸了口气,揪开领子透了透气,“这是什么法术?”

“只要不主动透露自己的气息——也就是呼吸,或者说话——这法术就可以护你不被死物盯上。”葬红提起水壶,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两人,“不过正常人都无法屏息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喏,吃了这边的东西,气息就会融入这边的世界。”

“‘死物’?”迈奕接过茶水,还是温热的,几片褐色的渣滓浮在浑浊的水面上。

“嗯,翡翠不是同你们说了?”葬红挑眉,“想要复活什么人的可不只是活人。”

迈奕一惊,手里的茶杯都险些被砸在地上。好在林云熙眼疾手快,一把捞起茶杯放回他手里:“那翡翠为什么不会被发现?”

“问题太多可不是好事儿。”葬红龇了龇牙,双手穿过翡翠腋下,将他抓小猫似的提起来放在床上,“累了吧,你先歇会儿。”

翡翠明明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一碰到枕头,就呼呼睡了过去。给他掖好被褥,葬红指了指两人手里还没动的茶水,手搁在腰间弯刀上压了压,刀柄上的铃铛碰撞在刀柄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要害你们还需要等现在耍这种小把戏?放心吧。”说着,他便提起水壶,将剩下的茶水直接灌了下去。饮尽,他夸张地发出“咴”声:“看?都说了没事儿。”

“我们并非怀疑你……”迈奕有些尴尬地嘬了口茶水,明明带着温热,入了喉却是冰凉的。茶水仿佛在胸腔抽丝,沁入五脏六腑。他呛得直捶胸口。一旁林云熙也并不好受,但相较于迈奕直白的表达,他只是一手掩在嘴边,皱着眉清了清嗓子。

葬红坐在床沿,一只脚大大咧咧地横在另一侧膝盖上,手支着下巴,向两人简单地解释了现在城中的构造:城里现在到处都是死尸,和他们一起进城的人应该也是为了灵泉而来,不是找不到进城的方法,就是已经在路上丧了命,成为死尸堆成的人海的一员。死者大多以本能行事,只要避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活人,除去他们的活人还有大约两组,方才葬红就是去调查他们的踪迹了。

“一组在城南,一对男女,男的在明吸引注意,女的从暗处放毒。刚才我已经给那女的下了追踪咒——”说着,他手指一展,一道红光便从掌心朝着一个方向射出,“不足以畏惧。问题是,另一组神出鬼没,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操控了尸体。我今天出去最大的目的就是抓到这人,但暂时没有收获。不过好在不难辨认被操控的尸体和普通尸体。在这里的尸体通常会遵循死前的行为习惯,就像你们刚才在酒楼看到的尸体,被冒犯了还会‘生气’呢,好玩不?”见两人没什么反应,他也不自讨没趣,“而被操控的尸体就没那么有‘灵性’了,只能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动,只有得到施术者号令,才会行动。虽然还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术,被操控的尸体平时只是游荡在附近,但你们记着有这回事儿总没错。”

“操控尸体……”迈奕托着下巴,“人偶术?还是附灵?”

林云熙凑到他耳边:“听他的描述,也有可能是植肉……”

“不可能,那不是早就失传了?”迈奕摇头,“就连书库都找不到怎么植肉的卷轴。”

“那是什么?”葬红问。

“呃……把自己的肉割下来,注入自己的灵力,种进生物的这里——”迈奕撩起自己后颈的碎发,在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处比划了个圈,“再用灵力催促其生根发芽,生出的根茎就能操控接受体了。据记载,对死人效果更大,或是没有意志的生灵。毕竟有意志就会反抗,接受体意志愈强,就愈是容易挣脱控制。只是百年前似乎是发生了动天戒的事儿,应当已经完全成了禁术,连传承都是大罪了。”

葬红思索片刻:“也不一定,有可能是外邦人,这法术也不一定只在邦内流传。”

“或者是死人。”林云熙说,“如果是百年前就在游荡,当今植肉是不是禁术也就无关了。而且活人被剜一块肉都够疼了,不可能有人能操控尸潮。”

“这不可能。”葬红摆手笑了,“那肯定是个活人,他操控的死尸通常是有组织性的,而且显然有计谋。我也是这么才发现它们是有人操控。不过我赞同你说的,哪有人被割了那么多肉还清醒的……”他说到这里,侧过身,将手盖在翡翠脸上,眷恋地摩梭过他的脸颊,“不论怎么说,在这儿考虑这么多也没用。明天凌晨灵泉就会涌出,到时候会是一场恶战。你们整装一下,半个时辰后我带你们先去解决了那对男女。障碍少一个是一个。”

入夜,翡翠睡得很不安稳。于是趁着葬红哄他的空隙,林云熙偷偷在迈奕手心里写道:逃?

迈奕一边关注着葬红,看他暂时没有分神的迹象,便回道:不,我们跑不过他。

林云熙手紧拳头,眼神飞快扫过整个房间。方正的布局,除了翡翠睡的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就没有别的了。葬红给他们弄了点吃的放在跟前,说是从酒店老板娘那儿拿的。进楼时他们也见到了,是个消瘦的女人,材质偏硬的布料以她两侧肩膀为支点,跟木板似的挂在她身上,没有一丝女人常有的曲线。

既然决定了不跑,迈奕干脆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圈。来到窗边时,他看到这酒楼的后院大得出奇,一座木台子上方罩着红绫,缠绕着层层金丝。台下是一桌六座的二十张长桌,往后围了一圈高台,麻将似的挤着方桌。

“这是……戏园?”迈奕怔怔道。

“看不出来啊,你也看戏?”葬红一翻身,一条长腿架在窗台上,背靠着木框顺着迈奕的视线往外看,不易察觉地蹙眉,咬肌微微收紧。

迈奕没见过真的戏园,只从谷内较为爱玩的师兄那儿听说过戏园大致是什么样子。他们往往饭饱酒足后,嘴上就没了把,醉醺醺地横在长椅上,脸上还蒙着油烟就侃侃而谈自己是怎么打动戏子的心,让她们心甘情愿为自己敞开双腿,又怎样沉溺于她们的温柔乡中。迈奕通常只当耳旁风,他是不能理解想和心上人以外的人发生关系的欲望的。

于是他老实回答,葬红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过了会儿,葬红又问:“对了,你们说自己是大夫。你们能治毒么?”

“这得看……如果你说的是一会儿我们要去打的人用的毒的话,我都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当然没法治。”迈奕说,“要看症状也不是不能猜用了什么药,但通常能用在厮杀里的毒,多会混合多种药物,就更难猜了。但——”

“你就说能不能吧。”葬红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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