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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迁怒

 

夜里,蒋家灯火通明。

自从许乔从国外回来,蒋聿就一直带着他在外面住,这主宅得有近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蒋聿驱车让司机老陈把车停在门外,打电话叫屋里的老保姆来给他开门。

“蒋总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那老保姆是蒋婳的奶妈,从小就跟着蒋婳,年纪大了,从屋里跑到大门口都气喘吁吁地。

开了门,老妇人站在车窗前,端详着蒋聿的脸色,她心道不好,语气里带着讨好:“小婳请了几个朋友在家里玩呢,蒋总要不要……我先过去跟小婳说说?”

蒋聿不耐道:“麻烦你了,一分钟之内,让她那帮人赶紧滚。”

老妇点头,道:“是!是!我这就去说。”

然而奶妈没再出来回话,也没看见房里有人出来。

蒋聿靠在车门上眯着眼抽烟,他太累了,只能靠烟草来提神。

老陈问了句:“蒋总,要不要打电话让秦叔过来?”

闻言,蒋聿将烟头丢在地上,抬脚狠狠碾过,道:“他忙着呢,用不着他来。你把车停后院等着我,如果我姑姑来了,就发消息给我。”

话落,蒋聿朝客厅走去,步伐急促,眼底阴沉地像是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蒋聿拉开客厅的门,震耳的音乐就扑面而来,大厅内暖气开的很足,中央还设了个小舞池,里面站着十几个穿着清凉的青年男女,闭着眼跟随音乐晃动着身体,十有八九是磕了药。

客厅地上满是烟蒂果皮包装袋,各式各样的酒瓶横七竖八堆在沙发旁边。

蒋婳穿了身毛皮的紧身短裙,背对着门躺在沙发上。奶妈站在她旁边,时不时伸手拍拍蒋婳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还在试图把蒋婳叫起来。

蒋聿把大门敞得很开,冷气灌进来吹得屋里的人一阵哆嗦。他们停了下来,看着门口这个男人。

蒋聿扫了这些人一眼,众人只觉如芒在背,由是自动站成两边,从中间空出来一条道给蒋聿。

这些人大多是蒋婳的同龄人,蒋聿也没打算迁怒于他们这些小辈。

大厅的音乐被关了,一时间大厅里静地可怕。蒋婳翻了个身,要不是奶妈在她旁边托着,这个身就翻到地上去了。她闭着眼呵欠连连,脸上浓厚的妆都盖不住差到极点的脸色。

真是太难看了。

蒋聿撇了蒋婳一眼,道:“今天的聚会就到此结束了,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这是明着送客了。

蒋聿这气势看着不像什么善类,众人四下小声交谈了几句,便都接二连三地告辞了。

奶妈畏畏缩缩站在一旁,不敢讲话但也不敢走人。

“你下去吧,我跟蒋婳有事要谈。”蒋聿道。

“蒋总,小婳这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你一定得绕过她。你也知道她性子,就是小时候给惯坏了,现在长大了才显得娇纵了……”

蒋聿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下去早点睡吧。”

奶妈知道自己该走了,但仍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蒋婳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再不好,二十几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蒋聿从洗手间接了盆自来水,朝睡在沙发上的蒋婳当头淋下。

深秋的水,凉得刺骨。蒋婳尖叫着弹跳起来,像只被夹了尾巴的猫。

“酒醒了?”蒋聿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蒋婳怒极了,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后抄起沙发脚上的酒瓶子,就朝蒋聿头上砸。

但蒋婳着实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她手上的瓶子连蒋聿的头发丝儿都没沾着,就被蒋聿劈手夺下。

蒋聿握住蒋婳的腕子,反手一巴掌打在蒋婳脸上:“你把许乔弄哪去了?”

这一巴掌蒋聿没留劲,直接打裂了蒋婳的唇角,血从她殷红的嘴唇边流下,滴在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裙子上。

蒋婳闻言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来,笑得花枝乱颤。她本来生得就好,这一笑更显艳丽了。

她道:“哈哈哈哈!他不见了你就来找我了?你也太瞧得起自个儿了吧!我蒋婳怎么可能为了你,下作到去干这种事。”

蒋婳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又道:“倒是你。去年跟我订婚的时候不情不愿地跟上刑场似的,好像真跟你那小情人至死不渝了一样!怎么?现在摊着事了,就把责任全朝人家身上推了?这会儿这么大排场,还有心思到我这儿来演一出戏,怕不是人都是你自己扣下来的吧。你还演给谁看呢?”

蒋聿松了拽着蒋婳腕子的手,后者乍失了力便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她浑身都湿透了,冷风从门外吹到她身上,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

蒋聿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许乔在哪?”

蒋婳道:“就算人是我绑的,你这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也不可能放了。”

“放?你拿什么放!”

门外不知道蒋芩什么时候来了,她站在门口,朗声喝道。

“放?你拿什么放!”

门外蒋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站在门口,朗声喝道。

蒋聿也没指望老陈能拖住蒋芩,但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哒哒作响,蒋芩伸手撩了撩因为走得太快散下来的发丝。不论什么时候,这个女人都是精致优雅的,反观蒋婳在蒋家待了这许多年,倒是半点蒋芩的气质都没学进去。

蒋芩走近,伸手把沙发上的蒋婳扶端正了,柔声安慰道:“人不在你那儿,你怎么放?”

蒋婳听了蒋芩这句话,登时眼泪就下来了:“妈……我……”但她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只是抱着蒋芩的腰掉眼泪,妆花得一脸都是,全蹭在蒋芩的米色风衣上了。

怪只怪蒋婳自己太能闹腾,蒋聿不住家里,她就招了一帮狐朋狗友在家里吃喝玩乐,要不就不着家,天天在外面鬼混。以前她这么玩乐也就罢了,但现在她身份不一样了,丢的是蒋聿的人。所以就算许乔人不是她绑架的,蒋聿这一巴掌抽下去,她似乎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蒋芩此人护短,虽然蒋婳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在蒋聿面前,还是要是给足蒋婳面子。

奶妈又被蒋芩叫了过来,她拿了一张厚毯子给蒋婳披上,又拧了块沾了温水的毛巾给蒋婳擦脸。

蒋芩抬头,盯着蒋聿,冷笑道:“蒋总果然好气魄,养男人都养到家里来了。许乔算个什么东西,你为了她打小婳?还嫌这阵子事不够多?”

蒋聿面无表情,声音四平八稳,说道:“你我心知肚明,现在不如当着小婳的面挑开了说——去年的订婚是你一手策划的,不就为了把小婳她爸爸带下水,防止曹治明有后招,你当不上正院长么!

十几年前蒋氏转型的时候是留了点烂摊子,你捏着这点陈年把柄,威胁我到现在,还嫌不够?当年也是你自己觉得家里不行了,要将股份变现,带着钱风风光光嫁到陆家去的,现在却还要回来跟我打亲情牌,要我帮你?蒋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这个女儿?你与秦卫邦的事,也是你俩性格不合,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事已至此,还顾忌什么颜面。

这些旧账翻得蒋聿头疼:“蒋婳,我早就警告过你,叫你别动许乔。如果他这回没事,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再不济都是姓蒋的,传出去叫别人笑话。可但凡许乔有点闪失,你就收拾收拾滚回陆家去吧。至于我的亲姑姑,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我不是没事做,天天跑着给你们一家子擦屁股!”

蒋婳默不作声,抱着手臂蹲坐在沙发上。蒋芩站在一旁,脸色不能更精彩了。

那会儿蒋聿回来打电话给奶妈的时候,后者知道要出事,便提前支会了蒋芩过来劝架。然而蒋芩这一趟也被小辈训了一顿,还是当着自己继女的面,“面上无光”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蒋芩了。

蒋聿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不管许乔人在哪,三天之内必须给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蒋聿走后,蒋婳与蒋芩二人都僵持着待在原地。

蒋婳酒彻底醒了,也横不起来了,她抱着腿,脸埋在臂弯里,只是哭。

蒋芩先开的口,声音里满是无奈:“你做事之前也不掂量着自己的身份,那姓许的就算是个男的,也跟蒋聿人家俩人好了那么些年了,你动他干什么?别说你现在还没嫁给蒋聿,就是你将来进了蒋家的门,他给你脸色,你也得受着。今天晚上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我算是被叫过来,替你挨了一顿骂,你把人赶紧放出来,这事就算了了……”

蒋婳哭成了泪人,她哽咽道:“我……我一开始,也没想着对许乔怎么样,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一个男人不要脸霸者蒋聿不放!我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啊。是你叫别人去查他的,那个人嘴又不严实,许乔地址一问就问出来了……”

“行了,我不想听过程,你赶紧放人。”蒋芩不耐道。

蒋婳却道:“我也想放人啊!我昨天中午把地址给那个人,让他把许乔打一顿,我自己出出气就行了。我哪知道许乔现在都没回来啊,那个人也联系不上了……怎么办啊,妈……”

蒋芩心道:你妈早死了,谁是你妈?!嘴上却耐着性子询问:“你在哪儿找的这个人?”

蒋婳抹着眼泪道:“就是前几天死在医院的病人的家属啊,我去医院的时候正好遇见,我就给他点钱……想着……”

蒋芩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把蒋婳扇死,她咬牙切齿道:“蒋婳,你这个猪脑子!!”

蒋婳抓着继母的衣角,眼泪汪汪:“妈,你要帮我啊。我要是被蒋聿撵回陆家,我爸真的会让我死的……”

蒋芩气得面容扭曲,她拽走自己的衣服,甩开蒋婳,漠然道:“你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许乔失踪的的老学究,他道:

“许主任啊,你看看躺在这儿的这个人,他前几天还活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死了呢?”

许乔闭着眼睛,嘴唇都在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曹治明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方丝质的手帕,细细将许乔额头上的汗珠擦去,道:“我能干什么呀,这不是过两天这人就得拉去火化么,我就想着,怎么也得请许主任过来跟我一块商讨商讨,给外界个说法嘛。”

许乔偏过头,缓缓道:“我只是个医生,按手术方案做手术……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放了我吧。”

曹治明笑了笑,眼底的凶狠隐匿在了他眼尾的笑纹里,似乎连他脖子上的老年斑都变得慈祥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手术不是你做的?吻合器用的不是蒋氏制药的?后天职工大会,我也不强求,你自愿上会上念点东西就行。怎么样?”

许乔摇了摇头:“是我替曹越做的手术,我会在会上承担责任的。”

曹治明道:“你负不负责没关系,把蒋聿捎上就行了。”

许乔抿着嘴,没说话。

“怎么?你不肯?”曹治明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室内回荡着,异常刺耳,又道:“真是叫人感动。”

话落,曹治明伸手抓住许乔的头发,将他的脸抬了起来:“你一个男人跟蒋聿搞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名分?偷偷摸摸地也这么多年了,何必为了他自断前程?再者……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国外的时候,他就跟蒋婳订婚了么?情人跟事业孰轻孰重,蒋聿心里门儿清。许乔,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傻呢?”

许乔不说话,只是沉默。

曹治明道:“你要是肯早点松口,也能少受点罪。”

话落,曹治明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支注射针管,捏在了手里朝许乔走了过去。

许乔看见那管注射剂,心里一惊。

本能驱使着,许乔拼死挣扎起来,几乎就要别开那保镖的钳制了,但后者毕竟受过专业训练,眼看许乔就要不受控制,便一脚踢在许乔腿弯。力道不大但角度掐得正好,许乔膝盖砸在了地上,再无抵抗的余地。

曹治明使了个眼色,保镖便摁住许乔的脑袋,掰开衣领,将那段纤细白皙的颈子奉上。

曹治明将那管注射液,缓缓推进了静脉,他扔了针头,朝那老法医摆了摆手。

法医会意,站起来朝曹治明点了点头便走了。

而后,许乔便被“安置”在了轮椅上,甚至不需要绳子,许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任人摆弄——那管注射剂里的麻醉成分已经带走了他全部的感官,四肢百骸都从他身上消失了,只存留了一片意识。

曹治明站了在许乔对面,道:“蒋聿这人不放心,在别人火化之前还要找人来做尸检,请的还是最有名望的老法医。但那法医说了不算,许主任说了才算。人是你杀的么?许乔?”

他不是问“人是不是你治死的”,也不是问“人是不是因你而死”,而是“人是不是你杀的”。

许乔心头一颤,他费力地扯动着颊上的肌肉层,用尽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不……是……”

“那他为什么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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