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会青楼琴娘
裴家是洛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们祖上是皇商,在开国皇帝微末之时,大力援助,等宣武皇登基,破例让裴家嫡子如朝为官。
这裴家嫡子恰巧是个过目不忘的天纵奇才,一路官拜宰相,为裴家以后滔天的富贵打下基础。
一晃两百余载过去,宣朝越发强大,而裴家的根基越发深厚,当今圣上虽是个明君,但是个猜疑心颇重之人,于是现任裴家家主十分有眼色地将裴家大半家产充盈国库,举家从京都南迁到洛城。
裴家家主是个优秀的俊美郎君,文韬武略,商农之事都有涉猎,直接引得洛城城主之女在画舫初见时,一见倾心。
城主之女容貌端秀,性情爽朗,很快二人相爱,生下了一女。
裴家为了不让裴家五代嫡传绝后,谎称是男儿,自小便对女儿严厉教导,城主之女请了文武夫子,想着只要孩子足够优秀,便能牢牢抓住夫君的心。
而裴家主心如飞絮,太过于多情,闲来无事便会和友人来一场红袖添香,偏偏每次他都作下一手词或诗,惹的红楼楚馆里的姑娘春心萌动,还赢得春风郎的花名。
裴夫人每次听到丫鬟说这些时,都会大发雷霆,和平时的温柔模样大相径庭。
后来有一次,裴家主带着一身脂粉香回来,抱着裴夫人喊着琴娘的名字,声音轻柔带着无尽的爱意,裴夫人彻底崩溃了,她一把推开裴家主,发了狠地冲出裴府,任凭对方怎么拦也拦不住。
琴娘此名裴夫人早先便听过,此人是洛城闻阁坊的头牌,挂名不过半载,就艳名远播,早先她听到裴家主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只当是寻常的逢场作戏,却没曾想在与她同塌而眠时,裴家主唤着这个妓子的名字。
她气势冲冲地带上家奴,并且把在书房的裴奉仙拉上,那张如红石榴般艳丽的面容带着癫狂与怒意。
“跟娘走。”
裴奉仙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便被娘拉上马车,一阵颠簸,马车在一片喧哗声中缓缓停下。
裴奉仙被沉着脸的娘亲拉下车,她娘对着慌慌张张迎来的老鸨道:“把裴奉仙们这里的琴娘叫出来。”
老鸨哭着一张脸,“洛大小姐,琴娘是我们这里挂了牌子的姑娘,还是头牌,女客不便相见。”
刺啦一声,就见她娘直接抽出腰间的软剑,那老鸨终于变了脸色,犹豫片刻道:“琴娘还是个清倌,小公子他”,老鸨看了眼裴奉仙。
她娘嗤笑一声,“一个妓女见过的男人不知几何,凭何我的孩儿就见不得?”
裴夫人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侍女甩了个金元宝过去,老鸨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再多言,朝前引路。
“琴娘。”
老鸨在门口唤了几声,敲了敲门扉,半晌没人响应,裴夫人眉头一蹙,直接抬脚将门踹开。
裴奉仙鼻尖忽地问道一阵翠竹混着茉莉的幽香,一阵恍惚间,便不由自主地上前越过众人。
下一瞬,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女郎发丝披散,青衣松垮,露下茭白的肩头,回头望向她的侧脸洁白如玉,如水般的凤眸带着羞意。
“啊。”
他惊呼一声,拦住自己的衣衫,眉目间带着被冒犯的楚楚可怜,一旁的人见了也为之动容。
那一瞬间,虽同为女子,裴奉仙也觉得自己像个登徒子,清丽的面上浮现出歉然之色,但转而想起这天仙似的貌美女子是勾引她爹的对象,转而握紧了拳头,红着脸死死地瞪了回去。
对面的女郎见了裴奉仙的反应,眼中露出几分诧异,很快掩盖下去。
裴夫人看裴奉仙的样子实在碍眼,拨开她缓步走到那女郎面前,这时裴奉仙发现那女郎不过及笄之貌,便比她身形高挑的娘亲略高一筹。
“你便是琴娘?”裴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被她打过无数次的裴奉仙,能从声音的语调清晰地判别她娘的怒气指数,这次是会打脸的程度。
果不其然,那女郎刚上前盈盈一欠身,还未言语,她娘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裴奉仙还是被这一巴掌吓得一个激灵,那纤弱女郎如蒲柳一般被扇倒在地,不过美人便是美人,倒下的身姿也如雨中摇曳的百合花,美丽动人。
但莫名的裴奉仙觉得她娘这一巴掌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威力的,别问,问就是挨打多了有经验。
下一秒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只听裴家主焦急心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秒她那如玉公子,行止有仪的爹便冲了进来,一把扶起那倒在地上的女郎,一手搂过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裴奉仙看到那冷玉般的脸上的红肿时眼眸陡然睁大,还真有那么严重啊?!果然可能是自己皮太厚了,一般这个力度她脸上只会留两个印。
而她那怜花惜玉的爹看了便是另一种心思了,他蹙眉看向裴夫人,痛心疾首道:“夫人,何至于此啊!”
裴夫人见着夫君搂着青楼女子来质问她,一瞬间红了眼,往事翻涌,“何至于此?你这些日子与我同塌而眠,喊着一个妓子的名字,你问我何至于此?!”
裴家主脸上露出一抹不自在,但听到对方的话沉下脸:“琴娘是清倌,不是妓子,既然夫人已知道了琴娘,那我便提前告知你,我已有将琴娘抬入府中的打算。”
“你!”
“若是夫人不愿,我也别无他法。”
“好,好的很,姓裴的,十三年前是我看走了眼,被你的皮囊所惑,如今我们便一刀两断吧。”语罢裴夫人红衣一甩,大步离去。
裴奉仙一听这话,如遭雷击,什么叫一刀两断?
意思是她爹会休了娘吗?她留在原地没有动弹,听到女子娇柔声音响起。
“裴……裴郎君,为了妾身这等轻贱之人,你这又是何苦。”
裴家主睁着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地搂起女郎,“琴娘你如此干净之人,不该留在这个腌臜之地。”
美人一听,留下两行泪珠,忽地他侧过头看向裴奉仙,眼中露出几分挑衅,裴奉仙见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笑出了新月。
裴夫人是个实干派,说的一刀两断,不到一个时辰,那封和离书便写好,而她带着洛家的一行小厮丫鬟走的干干净净。
裴奉仙跟着裴家主的马车回来,看到那封和离书时,只觉得精神恍惚。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之前爱到谎称她是男儿,来哄她风流成性的爹高兴,现在说不爱了便断的彻彻底底,连她也不要了,她只觉得格外讽刺,自己就是个笑话。
裴奉仙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久。
琴娘待裴家主失神离去后,在一旁不阴不阳来了句,“小公子,看来你娘亲这是不要你了,往后妾身会好好照顾你的。”
裴奉仙抬眼看去,那张清丽如月中仙的皮囊露出几分毒蛇的邪气,莫名觉得一点也不违和,她其实对于娘亲的离去其实没有太大感觉,毕竟她与夫子待的时间更长,和娘亲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被打。
但她娘还是有对她好过的,毕竟是亲母女,打断骨头连着筋,裴奉仙对气走娘亲的貌美姨娘憋着口气。
她面上笑的很是得体:“那便谢过姨娘了,天色已晚,姨娘好好歇息,省的明早劳累过度起不来,哦”,你忽地惊叹一声,“忘记了,姨娘如今已不在青楼了,想必也不会累的腰酸背痛了。”
“你!”他叱喝,那张秀美芙蓉面有些扭曲,半晌他将面上情绪压下,声音轻柔如水,上前几步,冷淡的清香飘散在你鼻尖。
“说来母亲还当多谢我儿这一片孝心。”
裴奉仙耳朵动了动,看着姨娘弱柳扶风的身子就要倒在她面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招数折闻先生三年前的话本便写烂了。
屋外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裴奉仙对上琴娘不怀好意的眼神,手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在他惊愕的眼神中,裴奉仙贴近他耳侧,带着橘子与花糕的清甜香味,少年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想不到,姨娘看着瘦弱,实际上还有些分量。”
也许是夜太黑了,也许是二人贴的太近,裴奉仙当时鬼迷心窍地捏了一把他腰侧软肉,等姨娘那双阴恻恻的眼睛看着她时,裴奉仙才反应过来。
这时裴家主走来问怎么了,裴奉仙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姨娘,生怕他装可怜告状,没曾想他端的一副清荣之色,“无碍,只是我收拾物件,不慎绊倒,多亏小公子扶着我。”
他看了裴奉仙一眼,俏白的脸上有几分红意,裴家主看了看少年,点点头嘱咐道:“你小娘身子弱,往后要好好照顾他,这次干的不错,我让管家奖励你一千两。”
裴奉仙一听,眼睛陡然睁大,“爹你说真的?”
虽然裴家家大业大,但毕竟裴奉仙才十二岁,又要时刻立纨绔的名声,这些年身上存下的不过五百余两,这一千两堪称一笔横财!
“多谢爹爹。”
裴奉仙喜不自胜,看着她爹离去的背影,也带上了几分喜色,抬脚就要出门,被姨娘伸手拦住。
“小公子还真是无情,因着妾身拿了一千两都不肯向人家道一声谢。”
美人秀眉微蹙,裴奉仙看着他带着兴味的眼神,只觉得像是被毒蛇戏耍逗弄。
“那,谢谢。”
美人听了轻笑出声,声音悦耳动人,带着沙粒似的磨人心痒,他将身子慢慢贴到你身边,细白的手指拂过你的面颊,而后将朱唇凑到你耳边,绣口一吐:“不必谢,只盼着小公子日后,能多记挂着妾身这个身似浮萍的可怜人。”
裴奉仙蹙了蹙眉,想起话本中看到小娘勾搭继子的戏码,身体微动,默默将自己从姨娘身边抽离,笑话她可不带把,可满足不了人。
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小娘给人的感觉很诡异,柔弱又阴狠,性子像是老天爷的脾气,说变就变。
“姨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裴奉仙笑了笑,走出门外,美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红唇微微勾起,眼眸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