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
他缓缓抬起手将头顶的军帽摘下,一缕缕风拂过他的发丝,他缓缓将枪放在地上,他缓缓屈下身,将头磕在地上,他身体发着抖,咬着牙哽咽着,他缓缓直起身,脑门与发丝上带着泥土,他将军帽带回头上,拿起身边的长枪挂在肩上,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远去。
“1927年…四月十二日…白复成与组织彻底失去了联系…时光将所有人拖去了尽十年…再见面时…已是1937年。”
一阵阵暖色的光芒照着白复成的后背,他的身影逐渐在街道的尽头形成一个黑点。
一只手缓缓将握住转针,将转针轻轻放在旋转的唱片上,一阵杂音过后,一个女人如泣如诉的唱腔响起,是蝴蝶夫人。
“啊…晴朗的一天…”
“在那遥远的海面…”
“我们看见了一缕黑烟…”
“有一艘军舰出现…”
一个人手里握着衣服一抖,尘埃在风中凌乱着,她将衣服放在箱子里,她缓缓侧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听着音乐的人开口问道。
楚书甄老陈,我们去哪?
陈华伟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手指敲着沙发,他望着楚书甄,他站起身重重叹了口气,他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陈华伟(中年)若明朝之后再无华夏是我年轻气盛的武断,那孙文先生故去再无民国,将成为永恒的事实。
女人的唱腔愈来愈响,楚书甄神情复杂地望着陈华伟,陈华伟缓缓抬起手一捋头发走向楚书甄。
陈华伟(中年)我之前一直坚持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我心中的民国,孙先生政策下的民国,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能出一份力,可是,这老蒋此次是彻底撕下他的笑脸了,为民国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仁不义的事,我是不会做得,国共两党合作多年节节胜利,事毕了,他老蒋要用死亡与共产党谈话,哼…龙云在云南已经发了好几封电报让我过去。
陈华伟(中年)他联合云南镇守使把唐继尧逼退位了,投身了国民革命,从二月起一直在劝我回云南共商国是,别当蒋中正手底下那些个虚职,而我一直都没回信,现在,看这满目疮痍的河山,要把我逼回云南了。
楚书甄微微叹了口气,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箱子一合,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楚书甄一皱眉,陈华伟也看向门口,楚书甄的手攥住陈华伟的衣角小声说道。
楚书甄老陈…蒋中正不会连你也要清吧…
陈华伟轻轻一拍楚书甄的手,楚书甄神情复杂缓缓将手松开,陈华伟大步走向大门,他抬起手将门打开,他愣住了,只见一个满脸血污的人站在门口,他眼中闪着乞求。
付其参陈先生,帮帮我们…他们在四处抓捕共产党…我们没有地方去了…
陈华伟连忙一闪身,他一拽付其参的肩膀,说道。
陈华伟(中年)早料到了,快进来。
付其参不停鞠着躬,陈华伟哎呀一声,他抬起手一把将付其参拽进屋里,身后几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跑进房子里,陈华伟探出头看了一眼乌烟瘴气的外面,他无奈地一摇头将门一关。
楚书甄望着他们,她看了一眼陈华伟的背影,连忙一指楼上,她开口说道。
楚书甄几位同志,那个…应该可以叫你们同志吧,你们上楼,我们这有阁楼,你们躲那边去…我和老陈明天就打算走了,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付其参连忙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一挥,那几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跑向二楼楼梯,楚书甄仰起头看着楼顶嘣嘣的脚步声,她长舒一口气,付其参站在原地,他望着陈华伟抻着大块白色的布,开口问道。
付其参您准备去哪里?
陈华伟笑了笑,他将白布盖在沙发上,唱片依然转着,声音却已经没了,他侧过头看向付其参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回云南,不过,我知道你们要去武汉,毕竟武汉政府的汪兆铭天天在那喊着反蒋。
付其参愣愣地看着他,只见陈华伟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付其参,付其参双手接过纸看着纸上那几行字,他眼珠上下动着,他缓缓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华伟,陈华伟叉着腰笑着说道。
陈华伟(中年)我身虽无一官半职,但是这个国民党所谓的顶级上将是军衔就证明咱兄弟多,这上面是我给朱培德发的电报,让他对共产党延期执行命令,四月十三日晚上有班英国轮船靠岸,途经南京,安庆,九江,后到汉口,我能做得只有那么多了。
陈华伟(中年)就当走前,再为革命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不负孙先生知遇之恩。
付其参眼眶泛着红,他攥着纸的手微微发着抖,他抿着嘴对着陈华伟深深一鞠躬,他直起身诚恳地开口说道。
付其参陈先生…您这样的人…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国民党识才而不善用,请您跟我们一同去武汉吧,您同周翔宇领导我们干一番事业。
陈华伟哈哈一笑,他走到付其参面前,抬起手轻轻一拍付其参的肩膀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谁对中国有好处,我就帮谁,我见过你们党很多人,李先生,陈先生等等…无不胸有大志,慷慨激昂。
陈华伟(中年)但是我是国民党,从一开始随孙先生入党,就发过誓,党国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它,就不掺和你们共产党人的事了,无论谁来主掌,无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们终其一生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人民站起来,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让我们在胜利的尽头相逢吧。
付其参眼中闪着泪花,他一吸鼻子抬起手一蹭眼睛,使劲一点头,陈华伟哈哈大笑着,连续拍了几下他的胳膊。
陈华伟(中年)上去待着吧。
楚书甄站在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付其参后退几步,他望着陈华伟与楚书甄,他缓缓抬起手对着二人一敬礼。
付其参陈同志,楚同志,我们不会忘记你们,人民更不会忘记你们二人的大义!无论谁胜利,希望那一天,我们还能再见!
一旁的唱片被转的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楚书甄对着付其参轻轻一点头,她笑了出来,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付其参缓缓垂下手,转身走上楼梯。
一缕缕白光下,楚书甄抱着婴儿在房间里左右走着,她脸上挂着微笑,窗外一阵阵金灿灿的光芒来回扫着她的侧脸,她的发丝随着风摇摆着,唱片重新传来一声声吟唱,陈华伟坐在铺满白布的沙发上,他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手指左右动着,他翘着腿。
一个人的手缓缓抬起一敲门,他神色凝重,随着门被打开,他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华伟,挤出一丝笑,他听着房间里一声声吟唱,开口说道。
于先词老师,方便让我进去坐坐吗。
陈华伟望着于先词,他笑了笑,一侧身子,随着于先词迈进房间,陈华伟将门关闭,他看着抱着婴儿的楚书甄叫了一声。
于先词师母。
楚书甄一皱眉,她侧过头看向于先词,她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微笑“哎”了一声,于先词左右张望着,陈华伟走到他身边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屋外战火连连,于团忙里偷闲大驾光临拜访我,不知有何事相商?
于先词的眼珠定格在桌上的行李箱上,他侧过头看着陈华伟,平静地问道。
于先词老师,您又要走了?您去哪里?
陈华伟哎呀一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窗外一阵阵白光扫过于先词的身子,让他的脸变得一明一暗,陈华伟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已经没有我们这些孙派军人的立足之地了,回云南。
于先词眼珠动了动,他嘴角上扬微微点了点头,他的手指在腿侧微微一动,缓步走到陈华伟面前,他犹豫一阵开口问道。
于先词我是听说老师喜得贵子,特来祝贺,也顺便问问不知老师可否看见过共产党嫌疑分子。
陈华伟仰起头哈哈一笑,他抬起腿翘在膝盖上,他开口说道。
陈华伟(中年)还共党嫌疑分子,我哪敢出去,枪林弹雨的,再给我杀了。
于先词闭上眼睛,他嘴角动了动,鼻子深吸一口气,付其参站在远处,一束白光照在付其参头顶,他的手里握着一支手枪,在黑暗中缓缓抬起。于先词的手指在腿侧上下动着,他睁开眼睛,眼珠一偏,他的眼珠扫过楼梯上的一点泥土。
于先词一挑眉,他缓缓走到沙发另一侧屈神坐了下去,陈华伟嘴角动了动,他的手指敲着自己的手背,楚书甄停下脚步,她浑身发冷,手指攥着婴儿的身体越攥越紧。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寂静,于先词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几个带着鸭舌帽的人缩在阁楼的箱子后,付其参手中握着一杆手枪对着阁楼的出口,他脑门冒着冷汗。
于先词侧过头看着陈华伟,他露出一丝微笑,陈华伟紧皱着眉头,于先词缓缓站起身大步走向远处,陈华伟的手一下攥住白布闭上眼睛。
楚书甄愣愣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于先词,于先词缓缓抬起双手接过楚书甄手中的婴儿,楚书甄的手悬在半空,只见于先词将婴儿抱在怀里,脚步一前一后地按着圆舞曲的节奏走着。
一抹红色的烟火划过天际,于先词笑着低着头望着哭闹的婴儿,他嘴里啦啦唱着,双臂左右摇摆着,身体缓缓旋转着。
于先词啦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形成一阵阵回音,付其参握着手枪的手不断发抖,鼻尖的冷汗摇摇欲坠,于先词怀里的婴儿在他怀里荡悠荡悠便咯咯笑了起来。
窗外一缕缕白光扫过屋里三人的脸颊,于先词肩膀上下动着,他的脚步移动着,他的身体一转嘴里的歌声和婴儿的笑声逐渐融合在一起。
陈华伟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于先词将怀里的婴儿交给楚书甄,楚书甄愣愣地看着咯咯笑的婴儿,于先词微笑着望着陈华伟,他侧头一看楼梯,眼珠一看楼顶,他笑得格外无奈,缓缓开口说道。
于先词先词就不跟着老师一同回云南了,替我问龙云先生的好,这是先词自己脚下的路,我会走完。
于先词扭回头笑着望着楚书甄,他对着她轻轻一点头,双脚一踏转身面向陈华伟,他抬起手一敬礼,说道。
于先词老师,保重。
于先词微笑着大步走向门口,他将门一拉,随着他的脚步迈出房间,他转身将大门轻轻一关,他的手发着抖,脸上的笑逐渐收起。
于先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他的脚步下着台阶整理着军装,他走入一处巷子口,望着贴在墙上的陈博术,他大步走到陈博术面前,抬起手揽着陈博术的肩膀冷声说道。
于先词他们明天就走了,一无所获,叫那些士兵离这房子远点。
于先词搭着陈博术的肩膀,二人在巷子中缓步前行着,陈博术看着于先词那面无表情的侧脸,他眼珠左右动着。
窗户里,沙发旁,柜子上唱片依然在转针之下旋转着…
他笑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陈博术好,我知道了,我叫那些士兵别来打扰这栋房子,你这书生。
于先词听后哈哈笑着,陈博术也笑了,光线一明,二人走出一大段距离,光线一暗,如同一个人眨眼一般,再明,二人的身影已经模糊在巷子另一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