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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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除了娱乐性之外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可能是病急乱投医了,最后竟然真的有点被煽动到。
所以我想了想,一个激动就要弹起来找狄万卓。不成想被赵炎拦着骂了一顿,我心火却越烧越旺,最后脑子一热给狄万卓发消息:“我们两个去西藏自驾游吧。”
我在医院躺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个说话爱摸肚子的玉佛被警方抓了个正着,这一支散乱的势力早被大家瓜分完毕。警方取得阶段性成果,黑道完成一波势力清洗,某种意义上也是皆大欢喜。
这也代表着另一件事情——狄万卓最近很闲。
我特地跟赵叔确认了一遍。
他有空,他不来看我,那我就来找他。
狄万卓出乎意料是一个并不介意在闲暇时候出门旅游的人,有条件的时候跟他要求出门玩都不会被拒绝,以前我们就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有时候再加上赵叔和赵炎。
所以他同意是意料之中。
我打字回去:“说好了,那我明天一出院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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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去西藏旅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高原反应和寒冷把原本就是伤员的我折腾得半死不活,终于开到拉萨可以落脚的时候我感觉人都快瘫了,只想赶紧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游客并不多,订房间的时候前台还热情地表示还有几个房间一开窗就能见到布达拉宫。我随口应好,前台就点点头:“好的,这是您的房卡,拿好。”
狄万卓在旁边拉着行李箱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
于是我揉着太阳穴打开门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一间双人间。
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去旅游住双人间再正常不过,但是我从高中之后就没有再和狄万卓住过同一个房间了。他的卧室在家里更是禁地一般的存在,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进去过几次。
我摸摸鼻子,挺矫情地觉得有点紧张。
然后我紧张地爬上自己那张床,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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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后还是很累,自驾游果然还是近一点儿比较好。
天已经挺晚了,布达拉宫亮起灯来还挺好看,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我从昨天开始就彻底歇菜了,今天进拉萨的路段都是狄万卓开的,酒店也是他找的,还能找到特地能看到这着名景点的酒店,想来是提前做了攻略。
我揉了一把脸,有点发懵。
听到动静的狄万卓走过来,窗外灯火通明,暖橙色的灯光亲热地裹着他挺拔的轮廓。
狄万卓表情淡淡的,说:“走,吃饭。”
我眯着眼看着狄万卓。
这一瞬间他身上的烟火气太重,我差点要被蛊惑得不知道南北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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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景点也就那么几个,在拉萨呆了两天,我们决定去纳木错。
在西藏,最美的其实是沿途的风景。绵延的绿色在地平线与水蓝色相贴,几只牛羊慢吞吞地动,阳光太明快,云也太饱满,我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像是被搅进了奶油里。或者是进了山区,有时候是远远地在天地相接处嵌入一条灰色山丘,有时候山峰突然贴近耸起,视野里全是陡峭严峻的岩壁,这时候的美又变成一种不可方物的蓬勃与壮丽。
狄万卓一直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现在是我在开车,狄万卓在旁边说:“纳木错最好看的地方是圣象天门。”
我一扬眉,说:“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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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象天门是一块巨大是石头,形状像是一只巨象,鼻子和地面衔接,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像是一扇门。其实单说块石像也就那样,还不至于让人感慨说什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正美的是湖。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蓝色,大片大片地在眼前漾来,却近乎平铺直叙一般摊平。湖面本身又平静,这种蓝愈发染出一股说不出的幽深意味来。
很美。
我有点出神,感觉有点眼熟。
狄万卓站在圣象天门边上,他回头扫了我一眼,又去看边上伫立着的三块石头。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个:“这里的三生石。”
狄万卓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好像也在走神,我挺直背悄悄凑到他旁边:“你这次怎么还偷偷做攻略啊?一路上几乎都是你指的路。”
“我去过很多地方。”
狄万卓把目光从三生石上撤回,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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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从拉萨直接开车来这里,天色本来就不算很早,周围的游客三三两两散去了,狄万卓冲我招手:“走了。”
可是我另有打算,我抬头看看天,说:“再待一会儿吧,今天天气很好,应该能看到星星。”
天开始变冷了,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太大,我去车里抱了几件外套出来,又把最厚的一件摊开在车的引擎盖上,然后手一撑,先坐了上去。
狄万卓不置可否,也跟我一起坐在上面。
你有在西藏看过星空吗?
一路上忙着开车赶路,在热闹的市区里面又忙着感受风土人情,真到了晚上又疲惫不堪只想倒头大睡,也许你不记得要抬头。
但如果正好你在这么一个广袤到简直像是无边无际的地方,如果正好这是一个罕见的近乎无云的日子,你应该抬头去看看星空。
那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美得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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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了看狄万卓,他也在抬头欣赏着星空。
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手也忍不住开始哆嗦,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一切和盘托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说什么,甚至在这之前都没有想过要说出口。大宝说莎士比亚写了十四行诗,可是我文科也不好,只有刑法背得还算最顺溜,更没有那个浪漫细胞去琢磨什么韵脚,就连说话都不喜欢提前打好腹稿。并且,你是我爸……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离谱?真奇怪,怎么想都不像是一回事儿,如果要我跟你来什么真情剖白不就更不伦不类了嘛。我去问过心理医生,恋父情结又叫伊莱克特情结,说是对年长男性的偏好,可是我喜欢的又不是这种特质,更没有兴趣去关心别人。心理学上类似的各种情结有很多,什么利马综合征斯德哥尔摩吊桥反应,可是这些也不过是一种特地的心理现象,并且我觉得,就算是真的出现了,也没有什么对错。我想不明白,我干脆不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用了好多年去接受它。”
该死的,我的声音在抖。
“最近我又开始想了,并且想得比之前每一次都认真,因为我突然发现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又反复无常的一个东西,我再不想想好像就要来不及了。之前拼死拼活地锻炼,防爆训练三天两头要组织一场,教官说这不是开玩笑,人命关天,不是儿戏。明明也受过不少伤,但我从来没有什么实感……可是你的左手臂受伤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每次握拳,小手指都会慢半拍。那天晚上握着你的手,我被恐慌填满了。我突然发现我的命就好像拴在你身上,你捅我一刀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然后在爆炸后你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继续跳了。”
不行,我的状态实在是无法控制,短短几句话说得我口干舌燥,我有点狼狈地咽了下口水,。
“我想啊想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最后我想,我想和你去看星星。我一直很喜欢天文,一想到这个之后就忘乎所以了,我一定要一出院就和你去看,可是时间来不及去办签证,去不了冰岛,那就来西藏。”
我抿起嘴舔舔唇。
“我们运气很好,今天没有乌云遮挡,满天都是星星,银河也清清楚楚。”
黑色的底色上是绚丽的星河,磅礴、震撼,只有我和狄万卓。
我们是真正的沧海一粟。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星空的时候没有觉得它有多美,我觉得银河像是一条疤,一条闪闪发光又狰狞可怖的疤痕,就横亘在我的小腹和你的小臂上。”
莫名其妙,可能是热血上头,我觉得现在脑子发蒙,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它好美,近距离看着感觉它更美了,美得我觉得好梦幻好不真实……就像是、像是在梦里一样……我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鼓起勇气,终于把我的视线全部收束,孤注一掷一样指向狄万卓。
我看着他,说:
“狄万卓,你是一颗冷冰冰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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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万卓竟然也在看着我,黑暗中一切没有那么清晰,我分不清他是颇有兴致还是漫不经心。在听到我最后一个音节之后,他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他很喜欢抬下巴,我把这归功于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本性,大多数时候他又实在懒得动用肢体语言,只是点点头抬个下巴就觉得自己的观点和情绪已经表达完毕。
他这样子冷淡又骄矜,我爱得要死。
但是这一瞬间我浑浑噩噩的大脑好像突然接上线了,白天那种熟悉感拨云见日,他背后的景色从星空变成白天的圣象天门,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下从这种状态里惊醒。
我声音又急又快:“你之前是不是跟他一起来过这里?”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狄万卓肯定明白。
那张夹在他相册里面的照片。
他和前男友就是在圣象天门。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刚才的鬼迷心窍和雄心壮志全被兜头一捧凉水浇灭了,我愣了一下,缓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从鼻尖到心口弥漫出一种凶狠又歹毒的酸意。
我一下把拳头攥紧——
狄万卓把手把我这边移了一点,又用力撑起来,整个人微微俯身到我身边。
我这才看清他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意很浅,可是对我说几乎有点惊心动魄的意思。
璀璨的星空下,狄万卓凑近我,他明明微微压着身子,却好像依然是在俯视着我。
我听到他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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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万卓的前男友之前是一个摄影师,一个风光摄影师。他们来西藏是为了拍日照金山。后来改行做了记者,工作原因所以要到处跑,和狄万卓的关系就逐渐淡了。
这是我后来从狄万卓嘴里撬出来的消息。
当天晚上我不知道,可是这不耽搁我没骨气地被狄万卓的笑迷得晕头转向。
越来越冷的温度下狄万卓把我拉进车里,把座椅调整到几乎平躺,又打开了天窗。
方形的天窗里框进方形的星空。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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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上其实过得并不好,这种高海拔地区在冬季晚上的温度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我贪恋着星空又舍不得关窗,最后给我结结实实地冻醒了。
接触到太触手可及的美的时候换谁估计都没法清醒,看看这两天,就连我这种人都能被忽悠成一个处心积虑的文艺逼。就是不知道狄万卓有没有被影响到呢?
唉,幸好没冻成感冒。
总之,这场奔着星空和美的旅行就这么在兵荒马乱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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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把行李卸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把活蹦乱跳的狄团团捞起来,然后去沙发上躺着。
狄团团特别不老实,摇着尾巴在我身上乱跑,眼睛直勾勾盯着狄万卓,也想对着这位许久未见的主人献献殷勤。
我当然不乐意,狄万卓很明显要去楼上收拾东西,他又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情于理,现在狄团团的首要任务是讨好我才对。我一把拎起狄团团的后脖颈,又改成双手举起它,跟它不服气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
还是太累了,我放它下来,由着它撒泼来释放过于旺盛的精力,自己迷糊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干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狄团团一脚给踩醒了。
这一脚直接踩我脸上了!
我一睁眼,看到它就在我胸口窝着,嘴里叼着我的项链,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副特无辜的样子。
挂在我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别的。美国的军用身份识别牌,最开始是为了方便确认死去的军人的身份,后来成了军械爱好者的必备收藏之一,不过大家更喜欢叫它“狗牌”。我脖子上的狗牌就是自己特地搞来的,上面的东西也是照着格式用激光刻出来的。
这枚小小的金属片上刻着我的姓名。
一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喜欢这点东西再正常不过,说真的,就是很帅。我干脆就一直也带在脖子上。后来一些场合并不适合带着这个叮了咣当的东西,我还是不死心,偷偷塞进领口里面仔细藏好。虽然藏起来已经和我耍帅的初衷相悖了。
再后来,我在这个金属链子上又加了一个副牌。
我一把把项链抢回来,心疼地擦擦上面的口水,又塞进领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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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又多了起来。我这次伤好了回来之后,发现周围人对我的态度都大有改观,四舍五入一下,在他们眼中也算是出生入死,又帮忙干掉了玉佛,还有狄万卓撑腰,怎么着威信也是树起来了。
有些人是真服我,有些还只是趋炎附势,面前人话里话外的奉承让我有点愣神,我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我想从狄万卓手里接过这个“皇位”,真的去管这些事情吗?
也不怪大家都会这么想,如果从和我共事的角度来看,我绝对是一个认真积极又野心勃勃的人。当年做警察的时候我死死盯着功勋,现在来了黑道做事也绝对不留情。
真奇怪。
因为野心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
我时常觉得我和狄万卓之间有很多事情要好好谈一谈,可是再想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必要。决定权都在他手上,我只要等着他的通知就好。
如果狄万卓想,那我就接手;如果他不想,我就一辈子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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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炎最近面对我总是一副嫌弃又古怪的表情,笑话,我怎么可能忍得了他这样,于是先发制人跟他呛声:“你这什么意思?”
赵炎挺不自在地咳嗽一下,笨手笨脚地坐在我旁边:“你和先生……”
刚应付完一个徐大宝,现在赵炎又跟我着急上了。
他们干着急有什么用,我自己都着急得嘴上起泡,也见不到我爸能有什么表示。
我爱答不理地瞥他一眼,说:“怎么了?”
“我觉得太子你……要不还是,”赵炎深吸一口气,“还是算了吧。”
我把他的话都当耳旁风。
我才不听这些。
我有点不敢听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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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是人也不能有太多忧思,想太多了整个人都会颓掉,我在忧患里面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天天失眠,最后好不容易在沙发上睡着了。
叫醒我的还是狄团团,天知道这只还没有我鞋大的小型犬怎么有那么惊人的弹跳力,它在沙发和地面之间来如自如,小短腿一蹬就如履平地。
它很喜欢往我身上趴,估计是把我当成一张自动发热的宽大肉垫,现在又在我身上撒欢,把我下巴舔得黏黏糊糊,硬生生给我折腾醒了。
醒来我才发现已经快到了晚餐时间,提前到家的狄万卓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意识到我这边的动静之后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尴尬,抹了一把脸,又意识到这一下成功让狄团团的口水均匀分布,自己被恶心到了,过去认真洗了洗脸。回来之后我故作镇定坐到狄万卓旁边,问:“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狄万卓把手机扣下,突然向我伸出手。
他拽着我脖子上那个金属链,把狗牌从领口里拎了出来。
刚睡醒,我还有点迷糊,有点发懵地感受着金属链在我脖子上绷紧,在拉力下金属球微微压上后颈的皮肤,我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天,狄万卓在看我的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