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忠诚得简直不像个人而是条犬(剧情)
晏世凉的手下生生在宴会厅里同他闹到凌晨四点。客散的时候,满地都是些酒瓶和玻璃杯的碎片,细碎的玻璃,折射着些许冷光,就像满地碎冰。晏世凉看着,不说什么,他累了,一个人躺在大厅边上红色天鹅绒的长沙发上睡着了。酒阑人散的时候,他的狼犬静悄悄地走了进来,那犬乖顺,又极通人性,它看着晏世凉睡在沙发上,窗户又半开着,它知道晏世凉畏寒,便一声不响地跳上了沙发,用温热的身体和柔顺的皮毛暖着晏世凉。
杜凛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晏世凉和那条狼犬躺在一起,就像两匹交卧的狼。
杜凛本想叫人给晏世凉找条毯子来,可公馆里的下人们跟着闹了一天,也都各自回房去睡了。眼下叫不来人,杜凛便脱了大衣盖在晏世凉身上。
他那大衣是晏世凉送他的,挑的最好的料子量身裁剪,他穿着,不习惯,太精贵的东西,觉得别扭。可晏世凉却偏要给他披上,仰头看看他,微微笑了笑说:“你这样好看。”
晏世凉本身就是个乐于修饰自己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处不是光鲜而得体的。
包括他的狗。
他也是晏世凉的一条忠犬,最好最能干最忠诚的那条。
因此,晏世凉总是挑最好的东西给他。
杜凛小心翼翼地把大衣脱下来覆在晏世凉身上,却还是有一截手腕垂在沙发边上没盖严实。晏世凉的手很漂亮,骨感而修长,可摸上去,又冷得像秋夜的霜。苍白的手腕从缀着金色袖扣的西服的袖子里探出来,细细密密的,全是陈旧的伤。
杜凛看着,微微皱了皱眉。他最害怕看见晏世凉的伤口。一道一道的,细窄狭长,像血色的细藤,在晏世凉身上交错蜿蜒,怎么也好不了,仿佛在人身上生了根,吸着他的血来滋养自己,同生同死,永不消弭。
他真想想个法子把那些伤痕都抹去。
鬼使神差地,杜凛的手指伸进晏世凉的袖口里,指尖顺着人一条伤口的纹路,细细地勾勒着,他动作很轻,却又有点迟疑,像在怜惜着人身上的疼痛,却又像要将那些血痕从人身体上彻底剜去。
晏世凉醒了。他警觉地翻身坐起来,手腕一转,狠厉地钳住了杜凛的手腕。他一动作,那挨着他睡的狼犬也惊醒了,突兀地,咧着嘴低声吠了几声。那盖在身上的大衣也落在地毯上,晏世凉冷灰色的眼睛锋利地一瞥,哑着嗓子道:“谁?”
他总是这样,睡得浅,戒备得就像匹狼。负着伤,累极了,却又始终提防,只怕一觉睡去,便是再也不醒。
“是我”杜凛垂下眼回应道。
晏世凉见着是杜凛,便松开了钳着人手腕的手。正是发问,那狼犬见晏世凉醒了,便挨上去,伏在人腿上继续暖着晏世凉。晏世凉见了,微微笑了笑,怜爱地抚着那狼犬柔顺发凉的毛发,低低地夸赞道:“乖孩子。”
“怎么了?蹲在这里”晏世凉眼睛一抬,看见杜凛只穿了一件单衣,正是发问,却见人的大衣正落在自己身上,一下子,晏世凉便明白了。他垂着眼,看着沙发边上的杜凛,高大的男人一只膝盖点在地上,沉默地微微仰着头望向他。透过人衬衫微微敞开的领子,隐隐可见人胸膛上交错的疤痕。
他为晏世凉挡过刀。
出生入死的,到底还是他最忠心。
太忠诚了,简直不像个人,是条犬。
“穿上吧。”晏世凉展开那件大衣,披在杜凛肩上,接着,他又望了望冷灰的天色道:“几点了?”
“五点。还很早。”杜凛说着,观察了一下晏世凉的神色。不知为什么,他的主子自醒来,那冷灰色的眼睛里就蕴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与不安。他知道的,也许晏世凉又梦见了什么,那挥之不去的,纠缠在梦里的,只有晏世明。
大仇得雪,怎么还会梦见晏世明?他不明白。
于是杜凛问道:“您有梦见了什么?”
“我哥哥。”
不出所料的回答。又是这个梦魇。
“唐道晴已经是现在这幅模样了”杜凛欲言又止地问道:“大少爷还来问您,何时为他复仇吗?”
“以前我的梦都是反的,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我哥压根不想我复仇,是我自己想。我梦见的不是我哥,是我的欲望。”晏世凉笑了笑,可眼睛还是冷的,他叹息般地说:“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感觉我真的梦见了他。”
“大少爷在梦里对您说了什么?”
“他哭了。”
“嗯?”
晏世凉叹了口气道:“他抱着我,什么也不说,只是哭了。你知道吗杜凛,他的眼泪落在我身上,竟然是冷的,死去的人,竟然连泪也这么寒凉我慌了神,我说,哥,别哭,求你了,别哭了可他不为所动,只是落着泪,他抱着我,很用力很用力,几乎要把我弄碎。”
“也许唐道晴是对的,我哥看见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总会难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泪落在我身上。”
“您别想这些了”杜凛说不出安慰的话。
晏世凉眯着眼,微微扬了扬下巴,神色有几分冷,他说:“唐道晴沦落至此,却还说不后悔。”
晏世凉还记得昨天唐道晴看他的眼神。真是难得一见,那样一双倨傲而风光霁月的眼睛,却又能映出那样的决绝与冷然,他看着他,他说,他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晏世凉笑道,“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也不后悔。只觉得对不起我哥。唐道晴是对的,不知道我哥看见现在的我,会怎么想。”
“他依然爱您,只是心疼您。”杜凛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晏世凉听了,微微一叹道:“你呢?你怎么想呢杜凛,我15岁的时候,你就认识我了。我变成这样,你觉得如何呢?”
“您没变。”杜凛不假思索地说道:“您的人没变,变的只是您的处境。”
是啊,您哪有变化呢,您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嗳?”晏世凉听了,眯着眼笑出声来,显得他愉悦,他道:“怎么连你也会哄人了?谁教你的?张灿那几个油嘴滑舌的吗?”
“不,我就是这么想的,您没有变,您待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晏世凉听了笑道:“你太忠心了,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忠心得不像个人,就是条犬。”
“我一直都是您的犬。”
晏世凉听了,欣赏地眯了眯眼,他一伸手,竟是真的像爱抚一条忠心的犬似的,去勾着杜凛的下颌。他笑了笑说:“真好啊。”
杜凛并不回应,只是顺从地抬起头。
“说来,我给你的那张支票,你是不是都花在这次宴会上了?”
“分给弟兄们了,有些挪到了赌场里,开工钱。”杜凛如实回应道。
“那分明全是给你的,可你好像又全部还我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你好像什么也不要。”
“我想您长命百岁。”又是这句话。
“好吧。”晏世凉说着,笑了笑道:“我试试。”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晏世凉不是的要回他亲自送走的,晏世明的遗物是为何。而今一看沈秀书和唐道宁,他全明白了。
贺文玉本就是来搅局的,他本是有备而来,又装了一肚子坏水。暗红色的长衣一掀,便夺从沈秀书那夺过表来套在唐道宁手上,告诉人说,这玩意人是唐道晴费了好些功夫弄来送他的礼物,只还未等到他回来,唐家便倾覆了。
那时候唐道宁刚回国,还不知道贺文玉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纨绔,只知道沈秀书一昧地哄骗自己,要自己相信自己哥哥已经死了,唯有贺文玉对他说了实话,还颇为体贴地告诉了他,该上哪去打探消息。他素来处在唐道晴的保护之下,从不知道上深浅,无端地,竟对眼前这个昔日里只和自己打过几次照面的,红衣浓妆的漂亮公子生出几分好感,还就真信了贺文玉的鬼话。
唐道宁戴上了这块瑞士表,就再不肯摘了,任由沈秀书怎么劝他他也不肯。
他只天真的,被人哄骗着,觉得这块表是唐道晴留给自己的东西,扣在手腕上,仿若自己哥哥还在身边,像以前那样,握着他的手,给他一种虚无缥缈的慰藉。
是啊,他承认,他从来就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他是怯懦而脆弱的,如此无用。
“我,我把表给您,您别生气了。您想要这块表是吗?我,我这就摘下来给您,您别这样踩着我哥哥”唐道宁挣扎着哭喊起来。他见不得自己哥哥受辱,在这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那个风光霁月的哥哥会有被人深深地,像碾碎一斛玉珠似的,这样踩在地上。
他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唐道晴心口灰黑色的鞋印,恍惚间,觉得自己哥哥是晏世凉脚下被踩脏了的一坯新雪。
“喊什么喊?这他妈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晏世凉听着人的哭声,只觉心烦意乱。天杀的这小子怎么哭得这样凄厉?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吗?听见晏世明的死的时候哭得他妈的跟要死了一样。
“我问你,你从哪得的这块表?”晏世凉一转头,死死地盯着被摁在地上的唐道宁。
“是”唐道宁嚅嗫着不知如何回应。这本是晏世凉的东西?真的吗?这不是他哥哥留给他的?这不是他哥哥费尽心思给他的表?他哥哥把本是自己仇家的人的东西留给了他?
他不知道,他不明白,他感到孤独感到无助
他还未成年,就被唐道晴赶到了日本,他在那里也是孤独的,但又充满希冀。他如此天真的相信,只要自己吃得苦中苦,便能像自己哥哥那样,成为人上人。
不不不,他不觉得自己能和唐道晴比肩,他哥哥太卓越了,他不指望自己能达到唐道晴的水准,他想成为一个辅佐,在他哥哥左右,如此便好。
终于,他苦读许久,总算学成归来。他提前回国了,想给唐道晴一个惊喜,他满心欢喜在海上飘荡了大半个月,他等着,等着回到家,冬日,腊月,上海的天也是阴晴不定的,可只要回到唐公馆,他就感到心安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再没有唐公馆了。
他站在坚实的陆地上,可又觉得自己依然飘摇在海潮之上,虚浮、无依,仿佛每一分钟,就有一阵狂风向他袭来,他无力招架,他孤立无援。深海与风暴之间,是纯粹的孤独,那孤寂的感觉使你冰冷,使你疯狂,使你在一片寂静之中变得病态,惘然无措间,仿佛被葬在深海之底
他几近破碎。
他要告诉晏世凉,这块表是唐道晴留给他的吗?他要如实相告?还是撒谎?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回答?他该怎样在晏世凉那冰冷的眼瞳之下逃窜躲避?他不知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在海上遇见风暴
“我,我不知道!您别问我了,您放开他,求您了我不知道这是我捡的,不是谁给我的,是我捡的!您曾经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吗?您弄丢了吗?那我把它给您好不好,您不要这样折磨我哥哥”狂乱之间,唐道宁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
凄厉的哭喊落在唐道晴耳边,他只觉得痛心。一字一句的,都像尖锐的冰锥刺进骨缝,把他盈满,仿佛他身上除了纯粹的疼痛,再没有其他了。他心疼,也愧疚,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悲哀,他真希望他其实已经被晏世凉刺瞎毒聋了,最好连心脏也一并碾碎。
这样,他就不会有今日的痛心了。
“你捡的?六年前的今天,在我哥哥的血里捡到的吗?小骗子,和我说实话”晏世凉气极反笑,知道唐道宁在胡说八道,踩在唐道晴身上的脚放下来,一转身,就要去逼问人那个被摁在地上的漂亮弟弟。
“你别问他!是我给他的!”唐道晴见晏世凉转身就要走,情急之下起身拽住人脚踝。
“滚!”晏世凉狠狠踢踹了一下唐道晴,他俯下身,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枪来。又是那把枪,他曾经用这把枪操进了唐道晴的女穴里,微微笑着折辱他,亵玩他。现在,晏世凉一转手,把冷硬的枪管捅进了唐道晴嘴里。
晏世凉惯会折辱人,冰冷的枪管磕碰着唐道晴的齿尖,发出几声响。那枪口带着股金属的腥味,又被晏世凉狠狠地往人喉口推,惹得唐道晴不住地收缩着柔嫩的喉口眯着眼,发出痛苦的呜咽,含不住的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牵连出晶莹的水丝。
唐道晴难受地用舌尖推拒着那冷硬的枪口,湿软的舌面无助地舔舐着枪口。他又被人用枪管玩弄了,又有什么东西,狎玩的,侮辱地捅进了他嘴里。他被调教得太好了,下意识地,竟然微微收缩了一下面颊,吸了口气,模仿着给男人舔屌的动作,舔吮着嘴里凌虐着他的枪管。
“贱货”晏世凉看着,眯了眯眼,他被唐道晴淫荡的反应所取悦,讥诮地笑出了声。
“唐少爷,我现在要问的是你的弟弟,你要是多话,我就当着你的面砍下你弟弟戴表的那只手。”晏世凉说着,手里的枪管又在人喉间亵玩地捅了几下。惹得唐道晴收缩着腰腹,发出痛苦的干呕。
“知道的话就点头,婊子。”
唐道晴不能言语,只能屈辱地,闭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不敢去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他想逃,想死
晏世凉看了,满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枪。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张灿帮他看着唐道晴。一转身,便走到了唐道宁面前。他换了一副脸色,微微笑了笑,俯下身,蹲在唐道宁面前,冰冷的手指近乎怜爱地抚蹭着人苍白而憔悴的脸。
他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即便有着一颗冰冷的心,可又还挺会哄人。他敛去了眸子里的冷意,又摆出那副笑语哄人的,甚至有些爱怜他人的模样。凑近了,像个艳鬼似的,在人耳边压低了声音哄诱道:“来,告诉我,你的表哪来的,和我说实话,好不好?你告诉我就行了嗯?这块表你从哪弄来的?我很喜欢这块表,你告诉我好不好?”
唐道宁茫然地看着晏世凉,他不明白这个方才还处在盛怒之中的男人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如此温和。他只有些恐惧地,避开了晏世凉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
这个男人的手好冷,如霜如雪。
“我”唐道宁一下子不知如何回应。
“告诉我。”晏世凉眯了眯眼道:“别对我撒谎。”
“贺公子说,这是我哥哥费尽心思给我弄到的,是送我的,祝我学成归来的礼物只是还没来得及给我,他就被您”
啪——
唐道宁话音未落,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烧火燎地疼,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像有风啸似的,不住地鸣响。他反应不过来,直到在嘴里尝到一口黏腻的腥甜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他被晏世凉用枪托狠狠扇了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