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如果一只狼爱上一只羊,那多半是出于对猎物的垂涎与掌控欲,大抵都与爱情沾不上什么关系。
那要是一朵玫瑰爱上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呢?
一朵养在温室中,搁在高台上,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娇滴滴,含着露,拥有一整座为他而建起的堡垒,却还是一眼就对那只洒脱风流,老奸巨猾,嘴里叼着狼尾巴的“羊”动了心,毫无招架之力。
顾辙其实并不放心将弟弟交给杨风清,方方面面都不放心。他不是质疑杨风清的能力,而是对杨风清的品行表示怀疑。
所以当他打通了弟弟的电话时,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喂?哥哥?”
顾思由哭过后留下的鼻音有些重,听起来闷闷的,却又像一把软绵的白砂糖。
顾辙才放到肚子里的心,听到弟弟这种声音,顿时又提上去一半。
他皱着眉,焦急地问:“怎么了?你现在到家了吗?没事吧?”
老实说,他真的很担心,但有些事情为了保全大局,他并不能使自己真的陷身其中。
坐在沙发上,顾思由在直饮机那接了杯温水,小口小口慢慢喝完了才平复心绪回答道:“没事…我,我已经到家了。”
顾辙松一口气。
他笑着嘱咐起弟弟,将书桌上的合同整理摆齐,签字笔扣回笔帽,决定暂且将今晚的事情翻一篇:“快睡吧,早上我接你去学校报道。”
顾思由怔怔点头,电话撂下后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三秒钟,也没能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现在满脑都是浆糊,甚至不怎么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三个字:杨风清。
那个男人。
“杨风清,我的名字。”
用车上急救包里的绷带把不算短的伤口包扎好,杨风清做了个简单的清洁处理。
他边将绷带扎起来,边笑着看硬要坐到副驾驶上的顾思由,有些好奇:“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问?”
顾思由定定看着他,看着他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扯领带,甚至因为不习惯左手而显得动作有些吃力。
好、好性感……
沉默,还是沉默。他恍惚好一阵子才垂眸,小声羞涩地回答道:“我就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杨风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又忍不住笑出声。
车子停在车库,过堂风里掺杂着潮气的味道,说不上来,闻多了有点让人恶心、反胃。
但比起他们今晚的遭遇,把人安安全全送回来,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他低头,调侃起来:“怎么着?谁说的还不是都一样?从我口中说出来,又不能好听到哪去。”
顾思由往靠背上缩了缩。
不知道是不是在高速公路上真的吓着了,他眼角迄今还含着泪,声音也有些哑哑的。
此时此刻,他两只握着安全带的手慢慢收紧,捏得都折在一起变形了才好像自说自话般执拗地反驳一句:“就是好听。”
比大提琴低沉优雅的声音还好听。
杨风清不说话,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逼近凌晨一点了。
他装作没听到小孩儿的那句话,开口说道:“我送你上楼吧。”
顾思由没有拒绝。
从解开安全带到跟在杨风清身后,他始终都保持沉默,直到杨风清的手摁下电梯键的那一刻,他才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在我家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越说不要,越兴奋的…我听不太懂。”
这样露骨又直白的话,就算是情场老手说出来也未必会脸不红,心不跳。
可顾思由却能轻轻松松,不掺杂任何情欲的,用一脸纯真无邪讲出来。
杨风清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
他轻咳一声,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想好得怎么解释。当时情况如此,他也只是借题发挥。
那几句话都是他在翻艺人剧本的时候看到的,今晚凑巧而已。
“哦,那没什么,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得不冒犯你,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硬着头皮道歉。
却难挡小孩哽了个脸红脖子粗:“我不…不冒犯的。”
杨风清不理解地转头,一下就无语在原地。
只见那孩子快要熟透了的样子,让他差点以为身旁站了颗桃儿——这脸也太红了,那种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再逐渐没入衣领……
非礼勿视。
他又咳一声,把头转回来,很严肃地讲:“说什么啊?今晚那事就那么算了吧,因为我不是个坏人。但要是有别的男人或者女人那么对你,你得赶紧告诉你哥,知道吗?”
顾思由不理解:“那,那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坏人。”
“……”
杨风清头一次体会到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这祖宗简直软硬不吃。
他转过身,居然真的开始给孩子科普起来:“你哥,还有你父母,没教过你和陌生人应该保持距离吗?小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和陌生人过于亲密,一旦有过度的肢体接触要赶紧告诉家长,更严重的要报警。”
顾思由听着迷迷糊糊的,这些他知道呀,可是除了杨风清,也没人对他那样过啊。
“那、那多亲密算亲密?”
“像我今晚对你做的那样就不行!”杨风清走到他身旁去,将他挤在角落里很认真地说。
“可你又不是陌生人。”
“我没说我是。欸,这么说也不对——”
麻了。
内娱号称有着三寸不烂莲花舌的杨风清,今天竟然败给了一个刚满十八的小鬼。
他只想仰天长啸,真是可悲可叹。
正当他哑口无言,欲说还休时,袖口就被顾思由轻轻拉动了。
他低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小祖宗,却听到了更让他崩溃的一句:“你还没告诉我,多亲密算亲密呢。”
电梯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投下的阴影使得顾思由此刻看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玉人,就是脑子大概是真转不过来弯。
杨风清再度重申:“就像我今晚对你那样。”
“哪样?”小玉人眨着一双大眼睛满满当当的都是求知欲。
杨风清彻底破防,他绷不住了。
猛地压下来,整个身子完完全全挡住光源,他用臂膀把顾思由牢牢圈在角落里。
就像那时在天台栏杆上一样。
杨风清咬牙笑道:“崽子,你记住,就像现在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如果有陌生人这么对你,立马喊救命知道吗?”
顾思由被他这么一下给唬住了,浑身僵直不敢动,在他话落后红着脸捣蒜一样点头。
可却不见杨风清离开。
他眯了眯眼,盯着顾思由看,电梯门开了又合上也不打算把人放下去,改变主意一般离顾思由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呼吸都交缠。
暧昧在空气中与眼神交融过电,滋啦一声炸出看不见的烟花。
“你…你做什么。”顾思由已经逃无可逃,他鼻前萦绕的全是杨风清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杨风清的脸,还有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和眼神。但他心思并不在此。
他突然发现,杨风清的眉毛也挺好看,并不粗重,是有些秀气的锐利。鼻子也很挺,上唇微薄,脸部轮廓线偏柔和。
这张脸,放在电视上好像也没比明星差到哪里去。
杨风清开口,直接让他的心跳拉到了最高。
吐在耳边的气息很热,暖意扫得他从耳根酥麻到头皮,听到的是一句:“顾小少爷,你是故意的吗?”
却好像被施了什么咒语,让他天旋地转。
“我不是…”他呆呆地辩解。
杨风清再次追问:“不是什么?不是故意的?那就这么盯着我看?”
“你长得好看。”他如实回答。
“我倒是的确认识不少特别漂亮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比我好看,顾小少爷,你想认识他们吗?”
“不想,我……不和陌生人说话,也不随便结交陌生人。”
至少顾思由还是懂了点吧。
杨风清长舒一口气。
“嗯,真乖。”
他抬手,轻轻覆上顾思由眉心,眼看这孩子吓得双眼紧闭,又觉得好玩儿的要命,却还是在擦去那两点血迹之后就把手放下来,展示给顾思由看。
“溅上了,给你擦擦。”
不知道为什么,顾思由有点失落。
“好了,你得回去了。”
他在离开前还是问了杨风清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杨风清想,大概不会了。他们这次的见面都是不该存在的偶然,以顾辙的作风,不会让弟弟和他这种人过多接触的。
可是,谁会忍心去伤一个小可爱的心呢?
他只能撒个谎:“说不定呢,快回去吧,说不定我们明天也能见面。”
顾思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的?那我回去了,晚安。”
杨风清双手插兜,笑意渐散。
“晚安,顾小少爷。”
杨风清没想到,自己昨晚随口胡诌哄人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看着眼前偷偷跑过来找他,一拉开车门顺着动作就坐到他副驾驶上的顾思由,他是真懵了。
“你怎么……”
天蒙蒙亮才睡着。
顾思由昨天熬夜了,接连几小时的梦魇,导致他也没睡好,显得人很没精神,一直在打哈欠。
可他一见到杨风清就什么疲惫感都没有了。
他就站在校门口那么一瞥,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就看到倚在车门上抽烟的长发男人。虽然只是侧脸,但他不会看错的。
刹那间,那些倦意、心烦都被一扫而空,心跳加速,血压飙升,恨不能一脚迈过马路到男人身旁。
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今天会再见面?”
或者,我们是不是注定了这辈子会见很多面。
“不应该我问你才对吗?你怎么在这?”顾思由靠近他问道。
杨风清有点慌,他今天确实就是开个顺风车,送别人来的。
他真的会惊讶于顾辙没让他弟弟报考什么艺术院校搞搞文艺,最后竟然选择了经济。
“我不是司机吗?”他不太坚定地说道:“当然是送老板过来。”
“可你不是我小姨的专职司机嘛?”顾思由皱着眉小声嘀咕。
杨风清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半晌说出一句让自己都无语的话:“……我接的私活。”
他开始后悔昨晚的决定。
一位专业明星经纪人的“夜生活”就已经很丰富,有时整宿睡不上两个小时也不是夸张写法。
杨风清从一个艺人助理一直走到今天,已经快十年了。
凌晨三点四十,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但再过二十分钟,沿街的面馆、早餐店,就会逐渐亮起灯。
他把车开到了市内一处拍摄地点,熄火等人。
街对面的大荧幕上,映着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男演员连同他的代言。
拿到这个位置,就已经挤掉了不少圈内的前辈后生,更不用提照片上和他同等级、同咖位的明星,也不一定能撕得到的品牌合作。
他每次看这张照片,都会想起曾经对他恶语相向,甚至使绊子挖他墙角的某某。
反观如今,那些人不是退圈,就是被后浪拍在沙滩上搁浅,哪配得上这种资源。
寂静的夜在沉默,河面翻不起浪花,正在西餐厅楼上拍大夜的剧组快收工了。
狗仔队的车潜伏在角落,蓄势待发等着男女主演出来后跟拍。
咚咚——
车窗上的敲击声打断他的视线与思量,杨风清不明情况地摇下车窗,发现竟然是个蹲点蹲很久,捂得也很严实的狗仔。
“姐…不是,哥们儿,你这车能往后头挪挪不?”
杨风清:“?”
“这不太好吧,我也是来等人的。”他回答道。
狗仔懵了一阵,盯着他的脸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这个剧组的演员吗?”
杨风清摇头:“不是,但这个剧组的演员里有我的人。”
狗仔大脑宕机。
他是和姐夫也有可能是“嫂子”面对面了吗?
“你们拍谁的啊?”
“我们拍薛愈啊。”
杨风清顿时啧了一声,颇为可惜又带着幽怨地说:“哟,你们怎么拍他啊?谁不知道薛愈最难拍了。”
“可是拍他最赚钱啊,而且听说他最近身旁经常带着个漂亮小助理,我们都蹲很久了,结果到现在也没拍到。”
作为一名经纪人,听到狗仔这么说话,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复杂的,脸上却还能笑着有理有据的瞎编:
“你是新来的吧?等在这没用,这里是大路,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从后面出去走小路更安全。你们去那边堵,说不定更稳妥一点。”
狗仔还是很警惕地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却还是被杨风清一句话说服。
“因为我是e&c的人啊。”
e&c是薛愈对家所在的娱乐公司。
狗仔一听就懂了,马上露出一副“你们玩得真脏”的表情,二话不说开车就走。
杨风清一直笑着目送他离开,随着车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的笑容也逐渐淡在脸上。
“呵…年轻人。”
凌晨三点五十九。
走过车门旁的男人止步。
他站在那里,芝兰玉树,像一副用笔墨勾勒出的画,典雅沉静。
眉眼如远山如秋水,潺潺幽远透着三分清泠,似乎总有一捧融不掉的雪,含情更似无情。大抵是带妆的缘故,唇上一点胭红的晕染使得他整个人添了不少艳色。
像一块被锐利与柔和共同雕刻出的羊脂白玉,就该是收藏柜正中央最漂亮大气的艺术品,大银幕中无可替代的焦点。
他蜷指,敲了敲车门:“晚上好,杨总。”
杨风清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钟,在秒针转过“12”时才抬头。
凌晨四点整。
“早上好,大明星。”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狗仔口中“拍他最赚钱”的话题本人,也确实是杨风清手底下最赚钱的艺人——演员薛愈。
他坐上副驾驶,抬头看了一眼荧幕中自己的照片,张口问道:“本来这个位置应该放的是e&c的头牌艺人,现在变成我了,爽吗?”
“爽死了!”杨风清干脆利落地回答。
薛愈笑了笑,转过头看他:“再怎么说那也算是我前辈,我们这么做可算把他得罪透了,以后剧组碰到了撕番就更难了。”
“撕番这事你输过吗?不过他大概不会再和你一个剧组了,你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开始越拉越大。现在还能血虐对方时尚资源,你不爽吗?”他的经纪人反问。
“爽死了。”
这是娱乐圈刚碰面的恶人组对话。
杨风清接到人就驱车离开,他们能谈的基本都在路上谈。
“你发的那条语音什么意思?不是陪秦烟去参加宴会了吗?怎么还要跑路?你又对顾辙阴阳怪气了?”
秉持司机只看前面不看副驾驶的原则,杨风清虽然很无语他的措辞,但也没破口大骂,只是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差点就让人给办了。”
他把今晚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情节,然后抬起英勇负伤的那只手说:“看看,这就是我今晚成功的功勋!但是话说回来,这得算工伤,你听到没薛愈?”
副驾驶上的人把头靠在车窗上,一声不吱。
“薛愈!”
“对不起我太困了,你刚刚说什么?”
“……”
要不就这样吧,这点委屈他还能忍。
但是副驾驶上的人不那么想:“你亲自过来接我就为了这点事?”
这一句话把杨风清点炸了,他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准备好好掰扯掰扯,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一觉起来发现离家越来越远的薛愈:“?”
他真的很困,困到眼皮都要睁不开,一闭上眼睛就能做梦,做的梦又都是剧组里的破事,弄得他焦头烂额又迷糊得很。
“怎么能叫就这点事?大哥你别睡了你醒一醒,老子都被人认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薛愈第一反应是:“那不是很正常吗?”
他经纪人的脸还是很出圈的。
“他们不是圈里人,那个开车手法我很熟悉,是道上的。那个领头的看着我的头发把我认出来了。”
e&c就是黑色利益下的产物,今晚那些人跟e&c或许没关系,但跟e&c背后的男人绝对有着天大的关系。
薛愈沉默,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道:“怕什么,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先撩着贱,e&c挑衅了华世,还截胡我们资源。我们只是以牙还牙,按着他们的方式正常竞争罢了,他们懂。”
“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剪了,这样我也可以看着平平无奇一点,不至于被人抓住特征。”
他摇头,很平静地接了一句:“不要,那样他们会说内娱唯一的那个长发经纪人剪头了。明天热搜我不上,你上。”
“……”
杨风清点了根烟。
“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有点介意。”
“那你滚下去吧!”
“…好像又不太介意。”
他抽完一根烟,把头靠在椅背上问:“明天你请假了,要干什么来着?送你弟弟学校报道是吧?”
这有孩子确实麻烦,算一算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薛愈点头,恍惚间得到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有些发怵,又心领神会:
“那是白天的事情,明天晚上蒋台长的夫人过生日,他和e&c的佘老三是故交,佘老三肯定会去,咱们也到场,到时候探探口风。”
“你早说这句话,我就不用费这么多口舌了。”
薛愈看着前头一盏路灯都没有的小巷口,顿觉无语:“要不还是你先把我送回家吧。”
“成,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杨风清已经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了。
他仅有的两段情史每一段感情都很令人抓马。
第一段发生在青葱的二十岁,邂逅了不完美的彼此。
他的女朋友是他接触并协助的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女艺人,这段感情被小心经营了四年。
他呕心沥血地付出,好不容易把人捧红了,结局却痛得刻骨铭心,事业也因此受到重创。
那时他发现,无论多真挚的誓言最后都会败给命运和现实。
第二段感情没什么感情,那或许只是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都好,金钱、肉体……总之不过是各取所需。
另一位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顾思由的小姨,娱乐圈首屈一指的金牌经纪人秦烟。
顾家为什么不喜欢杨风清的原因,也归结于此。
他时年二十五,头发也没留的这么长,风华正茂又意气风发,在酒局上吃得很开。
他们相对而坐,全场下来甚至没有半句攀谈,可当秦烟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走投无路。
娱乐圈没人能拒绝秦烟的资源,虽然维系住那些人脉关系真的很难。
但杨风清做到了。
他们两个之间,关系说近不近,也总有非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上流”社会的确造就了他。
他现在还留在秦烟身边,也只是为了还还人情债,顺便借她威名挡挡烂桃花。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招惹上顾家的宝贝金疙瘩。
“你的手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绕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跟个小百灵鸟似的问个不停,顾思由每一句话都出于对他的关心。
杨风清再怎么也不会察觉不出,那些关切话语中藏匿的一丝丝异样又危险的情绪。
得不到回答也不恼,顾思由悄悄贴近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
看着快要倒进自己怀里的小孩儿,杨风清有些无奈。
他刚打算开口说些败兴致的话,设法把人送下车,却一眼扫到小孩儿眼底不浅不淡的一层青黑。
下头的话仅限于到嘴边就戛然而止。
“你没睡好吗?”他问。
被关心了的人很开心,愣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开始很真实地表达抒发自己,试图以真心捧回真心,单纯得好笑又令人沉默:
“啊——昨天晚上是有点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都是当时的场景,我有点怕。”
他安静地倾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顾思由真的很可爱。
可这样纯粹无瑕的情感,怎么不令人向往,又怎么不令人害怕。
到底是无法成熟的心智,就算上了大学已经年满十八,也还是小孩子。
他已经三十了,就算还有两个月才过生日…
杨风清闭上眼想,自己肯定给不了同等的回应。这可是顾家的宝贝金疙瘩啊,谁敢不要命的觊觎。
昨晚熬夜的疲惫感加剧,眼皮总会往下坠,顾思由有些撑不住。
稍不留神就已经脱力倒下去,吓得他慌慌张张用手去撑,对比正常男人显得有些小巧的手掌落在了杨风清大腿上。
离某个部位很近的位置……
两个人都是一愣。
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挺直的脊背与塌下的腰肢使顾思由一抬头,单薄的白衬衫下包裹的躯体就一览无余。
春光大好。
今天好热,杨风清觉得有些出汗。可车内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
他眼神刻意躲闪,伸手去扶顾思由起来。
迷迷糊糊晃晃悠悠,困倦不堪的“小金疙瘩”红了脸,他借着杨风清的手坐直,稳稳靠在椅背上害羞的说不出话。
“你昨晚是一宿没睡吗?”杨风清笑着问他。
他绞着手指,磕磕巴巴的小声回答:“睡了啊,可是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晚上的事情,一想到晚上的事情,就会想到你……”
一想到你,我就睡不着了。
顾思由悄悄去瞄男人的眼睛,却发现被男人一头长发堪堪挡住,变得模糊不清,晦涩不明。
他很喜欢杨风清的那头长发,柔顺乌亮,在阳光底下会发光,像是绫罗绸缎。
还想着杨风清能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下去,可他好像没有。
“就这么跑出来,你哥不管你?”
顾思由摇头:“我偷偷过来的,我哥应该不知道。”
‘我哥应该不知道。’
杨风清皱着眉看侧镜里停到自己车后边的黑色宾利,陷入沉思。
他挠挠头,看着对自己快要冒星星的小孩儿,突然有点语塞。
该怎么拒绝一个单纯又一根筋的小傻子。
他们本来应该是两条永远不会交叉的线,只是阴差阳错改变了轨道,往后不再有联系,这样才是对的。
杨风清盯着他看了很久,除了觉得他眼睛好看,脸好像很好捏以外,半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这糟透了!
他至少不该觉得一个男人可爱,就算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顶多就是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更不行。
杨风清抹了把脸,勉强微笑着打发人离开:“我还有事,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的手也很好,你看。”
他边说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那只手的手指,虽然牵动伤口有些疼,但问题不大,他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顾思由却很听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又怕耽误他办事,退而求其次。
“那我回去了,下次见。”
他把期盼全部落在最后的三个字上,却没能与他的“期盼”达成共识。
遇见一个让自己魂不守舍的人,到底要花多大的运气,结局又是好是坏?会后悔吗?
将悲喜完全系在另一个不知道付出会不会有结果的人身上,又真的值得吗?
这是顾思由看文艺片时截取的两段话。
其实他不太懂,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用这两句话来形容似乎很应景。他不知道结局是好是坏,但他遇到杨风清,真的花了好大的运气。
现在连游戏转盘,顾思由都只能拿个低保。
杨风清的出现实在太新鲜,他是顾思由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那类人。
丰富的人生阅历并没有使他变得爱说教,端架子;相反,他更风趣幽默,虽然时而不着调些,人却出奇的可靠。
这也是顾辙所认同的。
他看着趴在车窗上吹风发呆的弟弟,有些沉默,想把眼前岁月静好的画面撕碎,又不舍得见弟弟黯然神伤。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顾思由被哥哥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
哥哥本身的靠近并不会使他害怕,可他心里装着一个还不能宣之于口的人。
顾辙的靠近,使他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好像笼着秘密的那块幕布被掀开。
他的想法险些一览无遗。
“哥。”他没敢看顾辙。
“吹多久了,胳膊压得不疼眼睛还能不酸啊?”顾辙把他拉过来,揉了揉他压得满是印子的胳膊。
顾思由没有回答,发麻的胳膊也由他随意处置。
“还好,我就是有点热……”他完全心不在焉地说着。
顾辙垂眸,继续精细的替弟弟揉着有些发红的胳膊,并没有戳破他实在过于稚嫩的谎言。
“晚上带你出去,你要是困的话中午就睡会儿吧。”
盯着弟弟时,他的眼神总会温柔,至少不比在外那样凌厉,不会咄咄逼人,甚至温言软语地哄慰。
顾思由很吃这套。
头发被吹乱了,几缕本该搭在左边的头发翻到了右边,莫名的违和跟可爱。他没察觉,满腹心事让他无暇顾及。
他的眼眉间沾满愁绪,愁着愁着又有些委屈,顾辙的话使他突然从思绪中跳脱出来,抬头问:“去哪啊?”
“珺书她姑姑今天过生日,特意请了咱们,我们今晚要过去的。”顾辙说道。
顾思由一怔,他不想去。
“我可以不去吗?我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他伸手扒着哥哥的肩不放,把头靠下去,试图采用撒娇的方式拒绝这样的宴会。
“不行的,这个咱们得去,你不去的话爷爷跟妈妈都会不高兴。”
顾辙搂着他,虽然嘴上在哄,但在这件事上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态度。
“你过生日的时候珺书和她姑姑也来了,你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晾在一旁,我教过你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嗯?”
他知道。
“你就露个面,不用待多久。”
顾思由没办法再拒绝哥哥三番两次的恳求,更何况好像确实是他做的不太对。
可他也不愿意乖乖巧巧遵从安排,还是留有私心:“那我和你说好了,我不去陪她,她也不用来陪我。”
人们总爱在分叉路口徘徊,不敢下决心,有时甚至会畏惧自己做出决定后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顾思由极少犹豫什么,因为他的家庭可以完全支持他现在所能决定的任何结果。
顾辙答应了他,看出他情绪不高,心下起疑却没有张口。现在去问还不是好时机,或许今晚过后就是了。
送来的衣服很低调,是一套很简单的蓝色西装,样式有调整,并不传统也并不繁琐。
他看了一眼,顿时就想起杨风清来。
但一想到杨风清,他就有些泄气。
顾思由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碰到他,下一次的下一次又要多久……
大学生活对于他而言尚且没有任何变数,因为有顾辙在。他好像总是不需要担心什么。
微信上妈妈发来的语音他听了,三条有两条都关于孟珺书,无非是让他今晚好好听话,不要耍性子。
可他明明没有耍性子……
顾思由愤愤不平。
他和孟珺书很早就认识了,顾、孟两家也是世交,相比于其他异性,他们两个的关系的确更近一些,但也仅限于朋友。
而这种关系都在他们十五岁的时候被打破了。
十五岁之后,妈妈开始撮合他们,念了一大堆她的好话,说他们看着般配,家世也合得来。
顾思由并不能完全理解什么叫般配,但他觉得,般配应该就是祖父母跟父母,因为他们非常恩爱。
至少在他眼里是的。
叮——
微信新消息的弹出吸引了顾思由全部的注意力。
他拿起手机一看,心中的一点埋怨跟不忿顿时烟消云散。
孟珺书:今天的宴会你会来吗?
孟珺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明白你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过来吧,算我求你帮个忙好吗?
愧疚感涌上心头,他没再犹豫。
顾思由:好,我一定会去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
孟珺书:那晚上见吧,我会在外面等你,我们一起进去。
这件事也算他造成的,如果他昨晚没有去找杨风清,今天就不用陪孟珺书。
不要不要,还是他的杨风清更好。
站在镜子前孤芳自赏的小玫瑰有些闷闷不乐,直到辛勤照顾他的园丁进来,告诉他别哭,要笑。
他勉强笑出来。
园丁沉默,果然玫瑰难养。
他顺从地来到晚会,又听话的与孟珺书会面,女孩天蓝色的收腰公主裙与他搭调极了,似乎在弥补上次两人没能同框的遗憾。
她本来就是个小美人胚子,淡妆是锦上添花的韵味,却显得她有些勉强与疲惫,明明只是薄薄一层粉,却将她的笑容压塌了。
那双永远温和却黯淡无光的眼眸盯在顾思由身上,是她先伸出了手:“走吧。”
顾思由挽住她,习惯却别扭地走了进去。
明明也是熟悉的生日会,却带着一丝莫名的,他不熟悉的感觉。
顾思由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这里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
夸张的水晶吊灯在顶上散着光芒,映照着每一个欲望,这里的纸醉金迷让人迷了眼,他眼前走过一具具摇曳生姿的美好肉体,外包裹着光彩华丽的外衣。
女明星一身赤金色的开叉裙,踩着恨天高从他身旁洋洋洒洒经过,烫了一头港式大波浪,明眸善睐,烈焰红唇下的野心被印在端着的高脚杯上,她朝孟珺书问好。
看似张扬的身裙子其实款式简单,上面也没有精致的装饰,并不会喧宾夺主。
可她真的好美,美得惊心动魄,艳而不妖还透着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难有男人不为她而着迷。
孟珺书从善如流地笑着回应。
等人走后,她就站在顾思由身旁,看着人离开的方向痴痴地说:“虽然柳云若风评似乎不太好,但她真的好漂亮。”
肉体之下,空的只剩利益。
这个名字近年来很家喻户晓,顾思由也知道,作为一代偶像剧女王,她的很多作品都万人空巷。
无法否认这样一张完美的脸,顾思由点点头附和她:“确实很好看。”
他说完这句话,孟珺书却突然沉默了,握着他手臂的手蓦地收紧,落寞垂首:“果然,就算这样的女人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
他不太理解孟珺书的意思,却也无心深究。
因为顾思由现在见到了那个花光他所有运气,还令他魂不守舍的杨先生。
那样多的人,那样嘈杂又虚伪的环境,他却还能透过层层障碍,层层阻隔,一眼就看到他的真实。
那个他来得不算太迟,却也不早的目光所致。
杨风清穿着一身笔挺的宝蓝色西装款款而来,极复古得体。他今天的长发好像不太一样,嗯……似乎做了定型,虽然没有扎起来,但也别在耳后没有风一吹就乱飞。
那一刻,他有点想去打招呼,却在看到下一秒的场景时顿时不敢上前。
他其实并不想去纠结杨风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很疑惑,也有些懵,他不记得今天是开放式宴会。
那杨风清又是陪别人来的吗?
果然,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毕竟一个长相很不错的司机,总会有些特殊业务对……
杨风清递出了请柬。
吧。
顾思由彻底迷茫。
顺着他目光所致的方向看过去,孟珺书看到的并不是走在前面的长发男人,而是长发男人身后那个刚下车就被围住的大明星。
“你也在看薛愈吗?”她问。
“什么?”
“他——”
孟珺书如果不问,他大概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却也这一眼,让顾思由有些走不动路。
很难用贫瘠的词汇去形容那个人,但他往那一立,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得天独厚、巧夺天工。
毫无疑问,就算今天莺歌燕舞百花齐放,这张脸也依旧是所有人中的佼佼者。
他实在太耀眼,美得张扬又锐利,却因为沉静又冷清的气质而削减,变得柔和很多。
同样也是一身蓝色西装,但与杨风清的那一套区别很大,比如他身上这件颜色更深些。
顾思由有些好奇,他探究的眼神刚过去,就被接了个正着,吓得他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回避。
这一眼让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么冷的眼神,不带一丝人情的温度,像凝视深渊般无望地望过来,纵身跳进黑蓝大海的恐惧感,使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形象除却外貌,与荧幕,乃至电视或手机上都判若两人。
“他好像很受欢迎。”顾思由说道。
“那是当然,今天来的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想和他谈合作。没办法,他实在太优秀了!”孟珺书捧着脸回答。
看着之前闷闷不乐,现在却满眼星星的女孩,顾思由语塞,这触及到他的盲区。
“你很喜欢他?”
被问到的人突然一怔,随后呆滞地盯着那个方向,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模糊不清的记忆使她消沉。
“嗯,我很喜欢,以前为了去看他的电影首映,我还和我妈吵了一架,被她锁在屋里关了三天,没去上。”
孟珺书突然恍惚了,她踉跄着退后几步,被顾思由稳稳扶住。
当时那些不堪的谩骂好像重新钻入她的耳朵,逼得她快要窒息。
“珺书……”
“那部电影真的很好看,我想大概也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吧。”
顾思由沉默。
他看着故事中的男主角了当又果断地拒绝了别人的邀请,转身快步跟上杨风清。
两个人并排走进去,听不清在讲什么,但他们低眉嬉笑的一瞬,根深蒂固在顾思由的眼中。
司机……会和他的雇主这么亲近吗?
他一直扑通扑通跳的心脏,难受的好像快要停止了。
“我们进去吧,再不进去姑姑跟辙哥会来找的。”
他没心思,对着早就走远的人望眼欲穿,想跟过去又没有什么勇气,半心欢喜半心忧,连笑都勉强。
还是孟珺书拉着他进去的。
会场很大,也听说孟珺书的姑姑与她丈夫多年恩爱,每逢她生日都会大操大办,不至于奢靡无度,但那份用心和疼爱也足够羡煞旁人。
而他机械地配合着一切,眼睛却死死定在满会场游走的男人身上。
他们隔着大半个会场,犹如鸿沟丘壑间的眺望,可惜他等的人没能看他一眼。
高脚杯中的红酒在灯光下浪涌猩红,杨风清与圈内的几位好友叙旧,攀谈时又不忘与另一端正跟台长夫妇聊天的薛愈对眼神。
他们要等的人还没来。
“佘三爷来了。”
在躁动与一声声喧嚣议论中,今晚的贵客压轴出场,顿时吸引了会场上所有的目光。
年过半百的男人将白色礼服穿得莫名痞气,身后两个拎着礼盒的黑衣保镖跟在身后,即便是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也要亲自下场去接。
“诶呀,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今天可有好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蒋台长与之浅浅拥抱,被人尊称一声“佘三爷”的男人笑了笑,略有霜白的头发也跟着颤:“弟妹过生日,我不来像话吗?”
杨风清瞥过去,看他们互相客套恭维,又朝里面走,抬脚就直接跟了过去。
那一走,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都在颤抖。
对于不善交际的顾思由而言,他今晚的表现已经足够好,至少没有拂人面子,安安静静听人唠嗑。
他本来就心不在焉,目的也不在于此,注意力完全跟着杨风清跑没影了。
这会儿见他离开,顾思由也彻底坐不住。
醉玉颓山,不胜酒力的小孩难挡酒精的侵蚀,就算只是小半杯,也足够使他红脸。
他晕晕乎乎站起身,端着剩下的半杯酒打算跟上去,却一个不小心与迎面走上来的人撞了肩膀,酒液顿时倾泻而出,洒了一身。
“哎呀——”
女人们惊呼,慌张地扯着卫生纸跑来擦拭,可惜都是无用功,酒液早就浸到布料里了。
“抱歉,我没看到你。”
撞到他的人对他说,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悔意。
顾思由有些醉了,没什么思考能力,懒懒散散地摆摆手说没什么,但与他同席的太太小姐却不敢共勉。
见金疙瘩遭欺负心里是直发慌,她们愤愤不平地站出来指责。
唯有孟珺书,抬头看了一眼犯事的男孩就不说话了。
“你是哪家孩子啊,怎么道歉都不会吗?”
“我姓沐,来找孟……”
孟珺书弹起身,立马打断他的话道:“算了算了,当务之急我先送思由去换身衣服。”
她皱着眉,拉起顾思由就走,也不管背后的人有没有跟过来。
插曲不了了之。
困,还是困,被带着走了一天的顾思由很想回家,想回家倒头就睡。
可他身上浓郁的葡萄香实在太冲了,那一点点绕在舌根上的辛辣,好像都随着情绪的上升绕在了心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晚在电梯里,杨风清跟他说过的话。
“我倒是的确认识不少特别漂亮的哥哥姐姐,他们都比我好看,顾小少爷,你想认识他们吗?”
他当时的回答是:不想。
为什么要认识那些人呢?他想认识的从始至终只有杨风清一个。
从前门被推进更衣室,顾思由脱去沾满酒渍的西装外套,留下里面单薄的白色内衬。
他擦擦嘴角,对于门外的谈话没有心思去听,他从更衣室的后门走了。
好巧不巧,他拉开门就看到杨风清拉开吸烟室的屋门走进去。
来时在外面的时候,他身旁有薛愈,顾思由不敢过去。刚才在会场,顾思由身旁有孟珺书,他又不能过去。
现在没有旁人了,他总可以去打个招呼了吧。
莫名的委屈酸酸涩涩爬上眼眶,眼前水雾迷蒙了一片,他摇摇晃晃走过去,直接拉开了门。
这一下顾思由傻了。
“…!”
里面一屋人也傻了。
“这是谁带过来的?还是……”坐在中间的佘三爷问道。
好在所有人都喝得微醺,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杨风清本来还事不关己地倒酒,结果定睛一看吓得不行,立马站起来挡住顾思由说:“啊,这是我的人。”
他这句话刚落,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不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但有个人眼睛瞪得格外圆,显然被这件事惊骇到。
谁都知道杨风清身边已经很久都没有新人了。
他伸手将顾思由拉进怀里,把人挡得严严实实,才敢接着说:“不好意思,小孩儿喝醉了,没个规矩,我把他送走。”
他前脚刚准备迈出去,后脚就被人叫住。
“欸,杨总这样就不好了,人家小朋友可是特意来找的你。”佘老三笑了笑,眼睛一眯调侃地说:“既然是杨总的人,那就带进来一起玩儿吧。”
顾思由像个在夜海上飘零的船只,拥有整片星辰,却独独垂涎于离他最远的月亮。
“这是杨总新签的艺人吗?没想到杨总的眼光,还是这么毒辣。”
听似夸奖的话,知情人却只能听出无限的讥讽。
杨风清的情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是他的艺人。他笑了,缓缓转头去看佘三爷怀里美得风情万种的女星。
女星手里掐着烟,兀地对视使她眼波流转间多了几分复杂。
这样的眼神,被抱着她的男人尽收眼底。
“当然不是,现在的小孩儿可都不傻,表面上的真心背地里都是顺杆爬。三爷自己不应该最清楚吗?”
前科在此,他怎么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搂在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疼得女星皱着眉吸了口气,柳云若收回目光后嗔怪地看向佘三爷。
她柔若无骨地靠在男人胸膛,抬手将自己吸过的那支烟放在男人嘴边。
男人高兴了,抓着她葱白的手腕细密地落吻。
好不暧昧,好不香艳。
杨风清说不上什么滋味,可能是对这种场面早就麻木,他平淡地坐下来,顺势把顾思由也扯进怀里。
“听着,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从现在开始到出去,我对你做的任何举动都是为了保护你,不是有意的明白吗?”
他贴在顾思由耳朵上小声说话,耳鬓厮磨,倒也不输前者。
顾思由在他怀里点头,蹭得头发都要乱了,很安静,但不是很乖。
杨风清让他坐在腿上,手臂一伸继续稳稳把人护在身前,只是手却压在他的头上,不让他抬起来被人看清脸。
还好他哥不在这。
但麻烦也麻烦在这。
飘零的船只离月亮越来越近,顾思由以为无可企及的月亮现在奔他而来。
坐在他怀里后,顾思由本能性地搂住了他的腰,开心的不像在抱一个人,而是在抱自己新买的玩具熊玩偶。
“你们华世都这么喜欢玩地下恋情吗?”坐在斜对角的一个制片人问道:“前天才听说薛愈在片场跟小助理暧昧不清,今天就看到杨总你另有新欢。”
众人唏嘘,饮尽杯中所剩无几的酒,纷纷笑称是狗仔太偷懒了。
“跟小助理暧昧不清?真的假的啊?薛老师。”一直没发话的柳云若突然开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愈。
后者眼神已不算清明,略有浑浊,可思路却情绪得很,摇头否定了这个桃色新闻:“助理是有的,但都是外头不了解情况,以讹传讹而已。”
杨风清突然带了个人进来,是他意料之外的事,可他不知道这也是杨风清意料之外的事。
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杨风清怀里的人是真是假他不敢妄下定论,薛愈自己那件事确实是真的。
但不是暧昧不清,应该是正八经的另一半,身份不便公开。
他们今天本来可以作为配角,但顾思由的到来使他们突然变成了主角。
接下来但凡稍有不慎就会失手。
今天这个局,谁带人来都得做好人带不回去的准备。举个例子,假如佘三爷想要杨风清怀里的人来玩玩,杨风清给是不给?
给了他们下不来台,不给的话他们以后的合作要怎么谈。
他坐在椅子上,酒彻底醒了。
一盘好棋在他眼前毁于一旦,他现在只能看到一种结果:死棋!
被暗戳戳瞪了好几眼,杨风清笑得苦涩,他当然知道这些。
可惜今晚他谁都得罪不起,怀里的也是大人物,但他不能将顾思由的身份就这么说出去,他要是说了,岂不是坐实他跟顾家沆瀣一气。
如果他真有顾氏的帮扶也就不怕这些了,问题是他没有。
秦烟不会为了他得罪顾家。
但顾家一定会因为今晚顾思由遭受到的一点委屈而活剐了他。
所以现在顾思由不能是顾思由,他只能是一个醉了酒又绵软无力不清醒的漂亮小情人。
他在心里来回打算盘,手握软玉却更像烫手的山芋,好在小山芋还算配合,就是太爱动弹,晃着头在他怀里寻舒服的地方睡觉。
他怕这孩子一会儿突然抬头,手扣着他后脑勺都没放下来过,酸的很。
“都说杨总怜香惜玉是个情种,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杨总都舍不得教他规矩吗?这要是换了我,早一个巴掌抽上去了。”
佘三爷边说边用手掐着柳云若的下巴,硬生生将人拽过来,她疼也不敢吱声,只能笑着含着泪还讨好地喂酒。
杨风清心里发怵,怀里这个可打不得。
“另一半吗,就是用来疼的。她跟我多久,我就对她好多久,她要走我又怎么能拦得住,往后是福是祸她结局如何,我也管不着了。”
话落后的沉默他并不在意,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刚递到嘴边就被顾思由抢走。
他是无意识的举动,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口渴了而已。
杨风清眼神一黯,顺势握住顾思由的手握,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了这杯酒。
他笑着跟顾思由讲:“宝贝,你不能再喝了。”
顾思由眼神迷离地摇头:“我还能喝……你…你不要管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风清听着还觉出一股莫名的委屈。
小孩是真醉了,说着就要去夺他手上的杯子,见他不给少爷脾气顿时上来,皱着眉哭道:“你干什么呀!你和我什么关系啊,凭什么管我!”
杨风清可是亲自领的人,这会儿小孩想跟他撇清关系,怎么能不让人觉得诧异。
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出下下策。
扣在顾思由脑后的手往下放了些,彻底把人固定在怀中,凭他怎么挣扎,凭他怎么哽咽谩骂,他不还手也不还嘴。
杨风清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再接吻,竟然会是跟他肖想都不敢肖想的人。
这是个绝对算不上温柔的吻。
他强势地入侵,撬开顾思由的牙关,唇舌交缠的那一刻口中尽是没散去的葡萄香,他没打算浅尝辄止。
那样戏就不真了。
“唔……”
他好像攥了一朵云在手上,那样缥缈又绵软,明明青涩的不得了,却勾得人想得寸进尺。
顾思由的脸很红,羞怯与酒精参了大半,他本来想说的话全都被堵在嘴里,不仅说不出口,也不想再说出口。
这个吻好漫长,剥夺他的思考力,剥夺他的注意力,剥夺他的视线,剥夺他的心。
这还不够,最后还要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地哄。
“尝到了吗?不好喝,你还是更适合橙汁和苹果醋。不要闹了。”
顾思由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他是晕的,傻的,被爱情跟酒精蒙蔽的。杨风清温温柔柔搂着他,却单枪直入夺走他的初吻。
唇舌交缠时,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力,所有感官都汇聚在嘴上蔓延到心头。
好奇怪,明明没再喝酒,却比喝酒还要醉人……
他不会接吻,是被男人带着,诱哄着愈发沉沦。
口中的甘甜使他逐渐着迷,从被动到有些贪嘴地回应索取,覆在他脸颊上的手宽厚又温热,他抓住了杨风清的一根手指。
拇指抹去眼睛渗出的泪水,顾思由眼前雾蒙蒙的,可男人的眉眼好清朗。
顾思由并没有被怜惜,接吻带来的酥麻与窒息是相同的。
他想逃离片刻换气,却根本逃不掉,只是刚偏过头就被重新捧着脸拉回来,重新堵住了嘴。
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才呜呜咽咽地出声讨饶。
顾思由睁眼,看到杨风清在幽幽冷冷的白色水晶灯下,沾满湿意春潮的嘴唇,挺翘的鼻梁,透着冷漠与暗火的眼睛。
“还闹吗?”他问道。
顾思由噙着泪摇头,也不敢看他,就把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小声说:“不闹了……”
明明本来也没闹。
看看他这幅好像被人欺负得不行的样子。
绯红的嘴唇微张喘息,桃腮粉面和引人遐想的委屈与害怕交杂的眼神。杨风清喉结微动,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
自己竟然起反应了…
或许是为了哄慰,又或许是为了一刹那萌生的情意,杨风清低头,在他脖子上轻轻缓缓地亲了一口。
“尝到了吗?不好喝,你还是更适合橙汁和苹果醋。”
顾思由不听,还在因为他突然又非常失礼的举动而心惊。
虽然他不仅不怪他,还有亿点开心……
但这并不能使他原谅杨风清!
“看来杨总最终还是选择牡丹花下死。”
杨风清笑得阴冷:“三爷不也一样吗?我与三爷共勉。”
他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在场众人惊骇,本来以为这孩子大概只是杨风清手上的玩物,却没想到杨风清竟然这么认真。
“能让杨总这么宝贝的小美人,我倒是有点好奇究竟长了一张多好的皮相。”
杨风清终于还是脸上挂不住,冷笑着拒绝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拂了佘三爷的面子:
“不过是个未经雕琢的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比不上三爷身旁的人。但我宝贝得很,舍不得就这么给人看。”
顾思由别的没听到,就光听到杨风清说“宝贝得很”这几个字。
他真的醉了,开心得恨不得缠住杨风清亲几口。
可他好累,头晕得受不了,到最后只能像瘫烂泥一样在杨风清怀里半梦半醒着。
“时间也不早了,实在是不能奉陪,各位尽兴吧,我们就先走了。”
杨风清抱着人站起来,不敢多耽搁,话刚撂下抬头就走。
他走了,薛愈当然也留不下,善后完才追出去,心里觉得奇怪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风清闻言抱着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的,你快,先把衣服脱下来。”
薛愈:“?”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措辞上的不对劲,杨风清倒吸一口气,又把人往上颠了颠才吐出去说。
“…我的意思是,西装外套脱下来借我,你给他盖上。”
他边说边往怀里已经睡熟的顾思由脸上瞅,笑得苦涩又无奈:这孩子,怎么在陌生人怀里也能睡得这么香啊。
“你要送他回去吗。”
杨风清有点上头,靠在墙上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他在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把人送到顾辙身边去,顾辙会不会当场闹翻。
那他只能把人送到顾思由那个小未婚妻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告诉她:顾思由喝醉了,不要吵醒他。
“当然,我不送他还能有谁送他。”杨风清颇为头疼地说。
他看着薛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赔着笑开口请求:“再帮我个忙,你去找一下孟珺书孟小姐,我得把人给她。”
“你看我总不能抱着他满场找吧,据我所知小姑娘是你粉丝,你肯定比我好说话多了。”
刚想开口但又被噎回去的薛愈:“……”
真是造孽。
弄丢了顾思由,是孟珺书没想到的。
她让顾思由去换衣服,找了更衣室在门口守着,完全无视跟过来的男孩。
“怎么又不理我了?国内的女孩都这么喜欢突然不理人吗?”
她听着这种不着调的话,心里不太舒服,皱着眉问:“国外的女孩儿爱理人,那你回国干什么?出去找她们啊!”
难得她有这种时候,抱着双臂转身不理人,又一副愠怒的模样,只是因为经年累月的过往沉积,眉目间难免幽怨横生。
并不惹人厌,反倒有些嗔怪娇嗲在里。
孟珺书时年十九,身材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在头顶,露出颈上大片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水晶项链很长,一直漫延到锁骨,最后没入丘间春涧。
她是极招人的,秀气的五官楚楚可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心生爱怜,单薄的脊背纤瘦的身材,不堪一握的盈盈腰肢……
这样的女孩却已经丧失了被追捧竞争的机会,早早定了婚约,包办婚姻下没什么选择权的爱情。
嫁给一个“傻子”。
大家似乎都会说顾家家大业大,嫁进去就是高攀,但鲜少有人提起阴盛阳衰的孟家势力也不小。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并不想他们的对话结束在这种话题上,男孩挠了挠头,拉过她的胳膊试图辩解。
孟珺书心里郁闷,没理他的哄劝,抬手去敲更衣室的门:“思由?你好了吗?”
她手都没放上去,就被握住了手腕。
“你就那么关心他?”
“我不关心他难道要关心你吗?我和他好歹还有婚约在,和你八竿子打不着。”
“意思是如果我成为你的未婚夫,你也会关心我?”
“……”
仿佛连空气都在这句话结束后凝固窒息。
“你在胡说什么?”孟珺书瞪他。
他笑着循序渐进地把人拉到身边来:“姐姐,当年顾家可以是你最好的选择,现在不是了。”
孟珺书看着他,目光呆滞了很久,到头来恢复清明的那一刻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转头重新回去叫人。
“你们沐家自己一堆烂事还没处理明白,就别拉孟家做冤大头了。”
她又叫了顾思由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她有些担心顾思由宿醉晕倒,所以直接推了门进去,直到空荡荡的更衣室使她彻底傻眼。
“顾……”
孟珺书来不及思考,转身回去找人,却没注意门框上的挂钩,裙子上身的薄纱勾上去,随着她摆身的幅度而撕裂。
她怔住,回头看着已经坏了的礼服,眼神有些恍惚,但裹住自己肩膀的西装外套又格外温暖。
西装外套的男主人心有不忿,说出的话也沾些刻薄,却更显真心。
“突然有些羡慕顾思由,不仅有个完美的家庭,还能有个这么优秀的未婚妻。”
孟珺书没回答,道了声谢谢便走了,对于这枝桃花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与重视。
如果换做几年前,她大概不会选择披这身衣裳。
她着急去找顾思由,但回到一开始他们待的地方却并没有顾思由的影子。相反,今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辙却等候多时。
她脚步顿住,一时不敢上前,说辞在嘴里打转,左右都是一个难字。
她要怎么说,说她把顾思由弄丢了?
“珺书?”顾辙看到她率先开口唤道。
孟珺书硬着头皮走上前,笑着叫了声辙哥,随后面色微僵,拢西装的手也不自觉地发抖,只盼着顾思由那个小祖宗没出什么事。
打量起自己这个准弟媳,顾辙当然注意到了她身上这件明显是男款,且非常不合身,陌生的西装外套。
但他的重心不在于此。
他问:“思由呢?”
孟珺书犹犹豫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可西装外套的主人姗姗来迟。
他边走边想替孟珺书解释:“顾总,我想你可能得……”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孟珺书打断了。
她皱着眉,下意识挡在男孩面前,将话题的中心尽可能引到自己身上,揽了所有责任:“辙哥,我好像又找不到思由了。”
话音刚落,空气不止凝固窒息,还冷得可怕。
“这位是谁?珺书,他是你的朋友吗?”
顾辙觉得这张脸眼熟,又不是特别熟,似乎在哪里有过点头之交一面之缘,但又好像与那张脸无法重合。
提起他,孟珺书竟然想不到合适的介绍词。
难道要说他是个不在乎顾家势力,敢在你弟弟生日会上邀请我跳舞的人吗?
孟珺书想,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顾总你好,我姓沐,单名一个词。”
这个姓氏很罕见,尤其在这。
顾辙印象里,能跟他叫板的姓沐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从外国回来的中年女性商人。
他和沐家人不熟,但隐约记得那个女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不大,且关系有些乱。
最主要的是,他只认识老大。
那面前这个就是小的了。
“你姓沐,那也算熟人,我和你大哥有过点交集。”顾辙笑着说。
他一笑眼睛都是弯的,很有亲和力,却总透着一股属于狐狸一样的狡黠,只写两个字:奸商。
提到这个,沐词脸上不太好看,他说:“是吗?我不知道。”
顾辙点头:“是了,你们沐家才回国没多久,我想你也应该不太了解。所以为你介绍,孟珺书,孟小姐,我弟弟的未婚妻,我的准弟媳。”
他将西装摘下还给沐词,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服务生,服务生就已经心领神会。
不多时,一条长长的纯白纱巾就已经在眼前,他替孟珺书轻轻围在肩上上,恰好遮住了裙子上的瑕疵。
孟珺书突然很后悔,她不该接受太多陌生男人的好意。
“小沐少爷还是得多像你大哥学习,要懂得适时低头。慢慢习惯国内环境吧。”
顾辙也不知有意无意,好几句话都在点他。
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他气得脸色发青,毕竟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他们家的关系可没有顾辙嘴里那么和谐。
“我和他不熟。”
在商界玩了快十年的老狐狸摩挲着高脚杯的圈口,见一根灰尘落在上头又被他吹下去。
剔透的高脚杯盛着猩红酒液在灯下熠熠生辉,他从透明的杯壁中去看对面,目光落在另一个颇为熟悉的男人身上。
似乎有意给不安分的后辈一个教训,也想找回自己另一个圈子里受挫的面子,他招手说道:
“薛总,你在找我吗?”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变成终点,又从终点变成,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好像过了很久,窗外的月色也被浓雾遮去了容颜,寡淡而冷冽。可睡在他怀里的人是炙热且明艳的,酒精作用下泛起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顾思由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攀着他脖颈的手一直在收紧,迫使他不得不把头低下去。
“嗯……”
不知道梦到什么,顾思由开始皱眉,连带着身体也抽动。
这把杨风清吓坏了。
当他在脑中构想如果这位小少爷就在他怀里因为醉酒而出事,他要担负起怎么样的责任,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时顾思由醒了。
“你……是谁啊?”
昏黄的灯光对于顾思由而言太过耀眼,他紧闭许久的双目并不能很好适应这样的光线,自然也看不清抱着他的人。
他无精打采,困得一晃三点头。
“你不认识我吗?”杨风清怔住,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只是醉得迷糊了。
顾思由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又熟悉又陌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酒精味与烟味。
那个人应该是很干净,身上有阳光,有微风,有躁动,有他的整个夏天。
他有些委屈,凑到男人耳边祈求般地说道:“你能带我去找杨风清吗?”
在没听到自己的名姓之前,杨风清还在心里欢喜,这孩子喝酒断片,指不定刚才那些事他也都忘了。
杨风清问他,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
顾思由捧着脸,似乎很开心,喃喃的像自言自语:“他刚才好像亲了我欸……”
杨风清:“……”
要不还是把他鲨了吧。
他恐怕遭不住顾思由回家在顾辙面前随便提到的一嘴。
“你记错了吧?没有的事。”他妄图篡改顾思由的记忆。
可顾思由根本不愿意配合,更不愿意相信,倔强又执拗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是有的,是有的!”
其实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只是心里一直巴巴想着,到最后也不再很执拗:“是有的吧。”
他不知道,他真的醉了,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顾思由根本不理解现在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又能怎样呢,可他就是会觉得开心。
杨风清没说话,神情淡漠又有些低沉,他把顾思由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蹲下身跟他讲:“就算有,也是处于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想和一个小醉鬼解释清楚很有难度。
顾思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懂,可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他像接受,又不想接受,哽咽着问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杨风清就像噎了一口难咽的肉,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好像看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
他顿住,突然解释不出来,怀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人已经在往这边走。
他将周遭环境拍了个照片发过去,算着时间听着脚步,随时准备藏起来。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替哭得好委屈的顾思由擦了眼泪。
现在这样可不能让顾辙看见。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撒了个谎来圆这场本来就荒唐的相遇:“如果你不哭的话他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是谁……”
他模模糊糊地问出这句话,可却没再听到回答。
脚步声离开,脚步声传来。
顾思由在重叠与交替中转醒。
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在他身上好宽大,他头痛极了只能靠在沙发上,最后还是被顾辙叫醒的。
“哥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眼睛睁开了,又闭上,甚至因为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好多人而本能性的往回缩了缩。
顾辙牵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将西装外套物归原主:“多谢,华世的人情我记下来了,帮我也替杨风清说声谢谢。”
真是难为他一个人跑走。
杨风清躲在墙垛后头,见事情收尾了径直从衣帽间穿过去往天台走。
今晚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
顾思由的美好是一场由人精心编织、守护的梦,在他身上不会醒,只会随着时间而更深沉。
开头是定好的,结局也是定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推动,但总要有些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人闯入这个世界。
这是不对的,必然会有人来驱赶。
顾辙来充当这个角色,他要把出现分歧的梦推回正轨。
“听说你昨天带着思由去了台长夫人的生日会,怎么样,他和孟家那个小姑娘玩的开心吗?”
坐在顾辙面前的女人优雅又慵懒地揉了揉刚烫的头发,岁月对她的宽容令人妒忌。
即使年近四十却也看不出来,白皙的皮肤依旧紧致有光彩,洋气的高挑眉下,那双比同龄人更有朝气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精明的算计,眼角的细纹几乎不显。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提到昨晚的事,他还有点生气,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秦烟,我记得今天我只请了杨风清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晃晃头,点了一支女士香烟。
“不要这么和长辈说话,我再怎么也是你小姨,我来看我姐不行吗?”秦烟并不在意他的话,转头去看窗外。
今天太阳好大。
从来时就被挡在门外的男人扎起了头发,与修剪枝丫的园丁聊得正起劲,意到浓时情不自禁,还要把剪刀拿过来亲自上手。
“……”
“噗——”秦烟忍不住,扶额将脸埋下去笑了起来。
“他是和谁都能聊起来吗?”
“好像是这样的,他总是擅长找话题,很有意思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顾辙在心里讥讽不屑地腹诽:要是知道他把你小外甥勾搭走了,你还觉不觉得他有意思?
他并没有直说,拿起撂在一旁的手机发了个消息,让人把杨风清请进来,别祸害他的花。
所以顾思由刚下楼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所熟悉的人,昨晚又在梦里重逢的人,此时此刻坐在他小姨身旁,虽然神情有些严肃,但……
“呀,咱家小玫瑰睡醒了?”
小姨将烟碾在烟灰缸里,招招手让他过去。
小玫瑰,这一直都是秦烟叫他的戏称,因为秦烟觉得顾家保护他的程度和精细地养活一枝玫瑰没什么两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思由走过去,看着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沙发,犹犹豫豫,有点想坐到杨风清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