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从变成终点,又从终点变成,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好像过了很久,窗外的月色也被浓雾遮去了容颜,寡淡而冷冽。可睡在他怀里的人是炙热且明艳的,酒精作用下泛起的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顾思由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攀着他脖颈的手一直在收紧,迫使他不得不把头低下去。
“嗯……”
不知道梦到什么,顾思由开始皱眉,连带着身体也抽动。
这把杨风清吓坏了。
当他在脑中构想如果这位小少爷就在他怀里因为醉酒而出事,他要担负起怎么样的责任,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时顾思由醒了。
“你……是谁啊?”
昏黄的灯光对于顾思由而言太过耀眼,他紧闭许久的双目并不能很好适应这样的光线,自然也看不清抱着他的人。
他无精打采,困得一晃三点头。
“你不认识我吗?”杨风清怔住,但很快就意识到他只是醉得迷糊了。
顾思由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又熟悉又陌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身上不会有这么浓的酒精味与烟味。
那个人应该是很干净,身上有阳光,有微风,有躁动,有他的整个夏天。
他有些委屈,凑到男人耳边祈求般地说道:“你能带我去找杨风清吗?”
在没听到自己的名姓之前,杨风清还在心里欢喜,这孩子喝酒断片,指不定刚才那些事他也都忘了。
杨风清问他,为什么要去找这个人。
顾思由捧着脸,似乎很开心,喃喃的像自言自语:“他刚才好像亲了我欸……”
杨风清:“……”
要不还是把他鲨了吧。
他恐怕遭不住顾思由回家在顾辙面前随便提到的一嘴。
“你记错了吧?没有的事。”他妄图篡改顾思由的记忆。
可顾思由根本不愿意配合,更不愿意相信,倔强又执拗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是有的,是有的!”
其实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只是心里一直巴巴想着,到最后也不再很执拗:“是有的吧。”
他不知道,他真的醉了,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顾思由根本不理解现在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又能怎样呢,可他就是会觉得开心。
杨风清没说话,神情淡漠又有些低沉,他把顾思由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蹲下身跟他讲:“就算有,也是处于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想和一个小醉鬼解释清楚很有难度。
顾思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懂,可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他像接受,又不想接受,哽咽着问为什么是迫不得已呢?
杨风清就像噎了一口难咽的肉,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好像看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
他顿住,突然解释不出来,怀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人已经在往这边走。
他将周遭环境拍了个照片发过去,算着时间听着脚步,随时准备藏起来。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替哭得好委屈的顾思由擦了眼泪。
现在这样可不能让顾辙看见。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撒了个谎来圆这场本来就荒唐的相遇:“如果你不哭的话他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是谁……”
他模模糊糊地问出这句话,可却没再听到回答。
脚步声离开,脚步声传来。
顾思由在重叠与交替中转醒。
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在他身上好宽大,他头痛极了只能靠在沙发上,最后还是被顾辙叫醒的。
“哥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眼睛睁开了,又闭上,甚至因为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好多人而本能性的往回缩了缩。
顾辙牵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将西装外套物归原主:“多谢,华世的人情我记下来了,帮我也替杨风清说声谢谢。”
真是难为他一个人跑走。
杨风清躲在墙垛后头,见事情收尾了径直从衣帽间穿过去往天台走。
今晚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吧。
顾思由的美好是一场由人精心编织、守护的梦,在他身上不会醒,只会随着时间而更深沉。
开头是定好的,结局也是定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推动,但总要有些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人闯入这个世界。
这是不对的,必然会有人来驱赶。
顾辙来充当这个角色,他要把出现分歧的梦推回正轨。
“听说你昨天带着思由去了台长夫人的生日会,怎么样,他和孟家那个小姑娘玩的开心吗?”
坐在顾辙面前的女人优雅又慵懒地揉了揉刚烫的头发,岁月对她的宽容令人妒忌。
即使年近四十却也看不出来,白皙的皮肤依旧紧致有光彩,洋气的高挑眉下,那双比同龄人更有朝气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精明的算计,眼角的细纹几乎不显。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提到昨晚的事,他还有点生气,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秦烟,我记得今天我只请了杨风清一个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晃晃头,点了一支女士香烟。
“不要这么和长辈说话,我再怎么也是你小姨,我来看我姐不行吗?”秦烟并不在意他的话,转头去看窗外。
今天太阳好大。
从来时就被挡在门外的男人扎起了头发,与修剪枝丫的园丁聊得正起劲,意到浓时情不自禁,还要把剪刀拿过来亲自上手。
“……”
“噗——”秦烟忍不住,扶额将脸埋下去笑了起来。
“他是和谁都能聊起来吗?”
“好像是这样的,他总是擅长找话题,很有意思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顾辙在心里讥讽不屑地腹诽:要是知道他把你小外甥勾搭走了,你还觉不觉得他有意思?
他并没有直说,拿起撂在一旁的手机发了个消息,让人把杨风清请进来,别祸害他的花。
所以顾思由刚下楼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所熟悉的人,昨晚又在梦里重逢的人,此时此刻坐在他小姨身旁,虽然神情有些严肃,但……
“呀,咱家小玫瑰睡醒了?”
小姨将烟碾在烟灰缸里,招招手让他过去。
小玫瑰,这一直都是秦烟叫他的戏称,因为秦烟觉得顾家保护他的程度和精细地养活一枝玫瑰没什么两样。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思由走过去,看着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沙发,犹犹豫豫,有点想坐到杨风清身旁。
“过来。”
向前的脚步戛然而止,顾辙要被自己这个单纯又一根筋的傻弟弟气笑了,顾思由乖乖在他身边坐下,好歹还算听话。
“干嘛啊你,凶完我又凶你弟弟,大早上的你也不嫌累。”秦烟有些不高兴。
顾思由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秦烟无话可说,毕竟她再亲也亲不过人家是亲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辙拍拍他手背,笑着问:“怎么不叫人?”
他看着秦烟甜甜叫了声小姨,目光移至杨风清时话却卡在嘴边。
该叫他什么呢?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确切的关系。
“喔,忘记和你介绍,这是你杨叔,上回他送过你的。”被秦烟介绍的杨风清愣半天,随后微笑着点头。
按照秦烟的角度来讲,顾思由确实应该叫他叔叔。
“杨…杨……”顾思由杨了半天,也没能把叔字叫出来,他悄悄绞着手指,万分纠结之下朝杨风清投了个委屈又无助的眼神。
才不要只叫叔叔。
杨风清看到了,他忽略了顾思由的目光,打圆场地拒绝了这个称谓:“萍水相逢,举手之劳而已,可不敢承这个人情。”
确实,他救了顾思由,理该得到一些报酬,可如果一定要让顾辙知道他救人的方法,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的谈话进行的还算愉快,至少顾思由在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对谈话内容不感兴趣。
零星的睡意作祟,他迷迷蒙蒙间在悄悄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杨风清,想杨风清今天很不一样。
长发扎起来了,白色内衬很薄,袖子挽在小臂,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承认,他是有点垂涎三尺的。他很想问问杨风清昨天晚上的事情,虽然他喝得很多,基本烂醉,可他并没有忘记那个吻。
明明就很真实。
杨风清没有看他,一个眼神也没施舍,他也不求,毕竟在哥哥面前如果表现得太明显,会被骂的吧。
顾思由自以为没有表露出的情绪却早就已经被有心人收入眼底。
“去给小姨倒茶。”
顾辙突然的开口让他恍惚了一下,他转头去看却发现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也不知道他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抬头,却看到小姨离开去接电话,看样子似乎有事。
他这一走,就只剩顾辙与杨风清面面相窥,但尴尬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顾辙率先开腔,毫无避讳地准备点入正题:“能在秦女士身边留这么多年,还能把她的人脉为己所用,你确实很有本事。”
他看着眼前这位确实称得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经纪人,提出了一个疑问:“你长得应该比一般艺人还好看吧?为什么不出道,反而做了幕后?”
杨风清看着他,反问一句:“顾总,这好像与今天您找我的话题无关吧?”
“怎么会呢?当然有关。”他从身后拿出一封文件袋,鼓鼓囊囊,拍在桌子上时的动静清脆,里面的东西也一定很有分量。
“不打开看看?”
杨风清狐疑地拆开了文件袋,入目是他也惊骇的黑料石锤,是在道德边缘游走的交易证据。
他就这么扫了一眼,就已经锁定了好几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会让热搜爆掉。
而这些文件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前任,昨晚还躺在别的男人怀里风情万种的女明星柳云若。
他笑了,冷笑,讥笑,带着一丝阴郁的笑,种种情绪在脸上过渡,变化,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最终又慢慢回到沉默。
再抬起头,杨风清依旧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盯着面前的人说:“这种东西,顾总给我做什么?她已经不是我的艺人了。”
言外之意,柳云若的死活和他没有分毫的关系。
顾辙却说:“真的不在意?你明白,我想毁掉一个艺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只要你现在点头,我立马就让人把料曝出去。”
杨风清动摇了,他知道顾辙有这个能力,但他不明白顾辙干嘛要针对柳云若。
“顾总到底想说什么,不如直说吧,弯弯绕绕我听着好累啊。”他有些无奈。
顾辙也不再兜圈子,绕了半天最后还是绕回来:“秦烟的感情状况我不太了解,但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让她透露出想结婚的对象。”
听到这里,杨风清忍不住出言打断来纠正这个谣言:“顾总,我和秦女士现在只是偶尔有合作的伙伴。”
“既然是这样那么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接近我弟弟的呢?”
杨风清被问麻了:“什么?”
“我给你拿资源的机会,但没给你搭上我弟弟的机会。我不是瞎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好像很有兴趣,也看到了监控里你们之前在花园里的见面,你没有解释吗?”
他的提问,杨风清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都是误会。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站在花园里的那个小男孩就是顾思由。
至于后来的事,更是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他太单纯,没有很高的分辨能力。我直说吧,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甚至不该相遇,他也不该抱有期望。”
话说到这个程度,杨风清当然懂。
顾辙希望他能和顾思由断联。
那个总是会有些发痴地站在灯光下望着他的小傻子,和他实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到现在已经够长了。
“这几封文件你拿着做什么都可以,销毁、曝光、牵制,你怎么用都行,我不会插手有关的任何事。e&c现在舍不下她,如果你就此要挟,估计会捞到不少好资源。”
虽然人不在娱乐圈,但顾辙确实有时比娱乐圈的资本还要狠:“这封文件就是我给你的报酬。”
杨风清没有理由拒绝。
“在娱乐圈待久了,确实会很羡慕一张平整的白纸。我与顾小少爷确实不是一路人,他大概只是因为我的容貌有些许的好感吧。请顾总放心。”
他做出承诺,自始至终都没把那封文件还回去,一直握在手里,倒是生怕别被要回去。
能让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他还爱着某某,而是这背后巨大的利益使他不得不紧紧抓住。
杨风清起身,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离开了,他现在要去解决问题。
顾辙对于他的态度很满意:“事不宜迟,请吧。”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带上文件,寻着刚刚顾思由离开的方向过去,人正在拨茶叶。
杨风清一下又说不出话,他静静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小傻子嘴角的笑意,在想他待会儿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开心。
真的是,怎么不去喜欢一个更优秀,更好的人呢?怎么偏偏是他,他们明明注定没有结果。
杨风清看在小傻子并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面上,心安理得原谅了他。
该来的总要来,他现在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为告别而做的铺垫。
不多不少,他念的只有三个字:
“顾思由。”
从车窗望向顾家花园,阳光会将白色雕像晃得模糊不清,光遮住了雕像精致古典的眉眼,神情含糊不清。
就像听到杨风清说话的顾思由。
“昨天晚上……”是顾思由先开的口,半遮半掩的话,试图将话题拉向旖旎。
他以为对面的人至少会安慰几句吧,他醉得那么厉害,又被占了便宜,虽然他自己并不那么觉得。
可杨风清好决绝,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在他眉上停滞,温和又坚定地说:“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趋于形式,我不得不做一些过于失礼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犹犹豫豫也记得杨风清说过的话,所以点点头,没说什么。
可杨风清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顾小少爷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要像别人提及,会给你惹麻烦的。这种场合很危险,以后顾总不在的话,你不要去。”
明明都是很体贴的劝说与建议,偏偏每个字都透露着疏离。
杨风清再也没叫过他的名字。
“我要离开了。”
顾思由恍惚地抬头,问他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了个最直接,也是最真实的理由:“因为我要去工作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我想这回大概是永远不会了吧。”
这句话杨风清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离开得很从容淡定,虽然这种方式很残忍,可总比那些无谓的欺哄好很多。
顾思由也不该被那样欺骗。
他站在那里,听到“永远”两个字时心都要碎掉了,呼吸都打着颤,懵懂的眼睛被委屈占满,眼仁从白到红,再到覆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思由低头,哦了一声,没有追问更没有去追杨风清。
他要是追了,哥哥会不高兴的,他不能给杨风清添麻烦。
而且顾家十几年的宠爱也让他拉不下身段。
凭什么他要去追,以前……他可从来都是被追的那一个。
那时光从厨房的玻璃窗穿进来,打在顾思由的脸上,他也如园子里残破的石膏像一般,美好不可代替,却有着自己无法愈合的伤痕,秉持着自身仅有的高傲伫立在一角。
但伤心是可以看得见的。
一个人的单薄与盛气凌人是不一样的。
杨风清没有忽视顾思由的脆弱,但他同样也拿捏住了顾思由的骄傲——一株在城堡、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玫瑰。
追捧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还没到把顾思由迷得神魂颠倒的地步,只要强硬一点,顾思由就不会再往前了吧。
杨风清好像在立fg,不知道会不会被打破。
但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
顾思由可以拥有更好的,他也会为更好的人而倾情。
回到车上时杨风清还在想,那个小孩,不会哭鼻子吧?
他刚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可如果不那么说,不断给小孩希望和期望,那才是最致命的。
永远不会实现的希望,像致命的毒药,会侵蚀掉一颗干净又纯粹无暇的心。
“……”思绪飘远。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闭上眼狠狠摇了摇头,不,现在这些与他无关了,他没必要再为顾思由考虑了。
他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他的工作。
杨风清盯着手上的文件袋,重新拆开,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脑海中不断浮现昨日的画面。
令他黯然神伤。
昨晚他守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思由,在听到脚步声后果断选择隐藏,躲在墙后看顾思由被他的家人接走。
他转身就去了天台抽烟。
一晚上的疲惫,他太累了。
从事娱乐行业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杨风清堪堪三十,就已经有了白发的困扰。
如果一定要为他有着良好样貌却不愿到幕前发展找一个理由,那一定是,他遇到了一个让他想站在幕后好好保护的人。
这是他入圈的初衷,可这个初衷让他付出太多代价了。
现在她还要躺在别人怀里对他杀人诛心。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杨风清没有回头,继续抽着那支烟,烟雾缭绕,让他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朦胧。
当女星站在他身旁时,他浑身麻木。
“五年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了取向。看来大家说的没错,进了这个圈子,不会有人一成不变。”
从他手上拿走了烟,柳云若毫不避讳地放在唇边吸了一口,眨着明媚动人的眼睛去看旧爱。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撩人的,可今非昔比。
“是啊,不会有人一成不变,但始终会有人坚守底线。”杨风清淡淡说道。
她本来还是笑着的,想再抽一口,却因为这句话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脸色逐渐由晴转阴。
“风清…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柳小姐,我们没有那么熟。”
柳云若对他现在的态度毫无怨言,毕竟她是杨风清变成现在这样的主要原因。
所以她包容杨风清现在的一切。
“好不容易见一面,我就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谁看不出来谁呀?我和三爷,你和那个小男孩儿……”
提起那些事,杨风清火大,不甘心地回讽一句:“别,我对他可不是逢场作戏!”
“那你对他是认真的吗?”
“……”
柳云若笑了:“我们聊聊吧风清。”
杨风清拒绝得干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全都过去了,也没有聊的必要。”
薄情唇衔着香烟,她一步一步靠近,把肉体上的距离拉得很近,却始终不明白心已经各分东西。
她站在杨风清身侧,像五年前那样试图去挽他的手。
虽然并没有成功,但也不耽误她的蛊惑:“这两年我总是想你,想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了……”
柳云若打着感情牌,可在杨风清眼里,她把他伤的太深了,他们之间真的很难再有什么感情。
“不是说公事吗?还是别提私情吧。”
他打断了柳云若接下来的话。
对此,这似乎都在柳云若意料之内。
她笑着将烟还给杨风清,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水:“我在说啊,华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们。”
她说这句话,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杨风清冷冷看过去,摇头说:“你?算了吧,我不会轻易再相信你了,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听到这里柳云若这才有些不高兴,就算情有可原,但这句话也狠狠伤到她的心了。
她勉强笑出来,想再贴近杨风清一点,几番思索下来要说的话却被一声轻咳打断。
寻声看去,她见薛愈斜倚在门框上,略显忧郁,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
看来话说不成了。
最后一句,她郑重地叫了一遍杨风清的名字,从他身旁缓缓走过:“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可她等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似乎是铁了心。
“他走了?”杨风清问。
“走了。”
得到这个回应,他笑了下,用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睛去看合作多年的艺人:“你知道我说谁吗?”
对方很笃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知道,你在说顾家那个小男孩儿。”
杨风清点头,他没亲自送,但按顾辙的脑子肯定会猜到的。
“你们一堆人过来,我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顾辙和那个小姑娘我认识,旁边那个是谁啊?”
他无心一问,也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能来这种地方的不是明星就是达官显贵。
薛愈面不改色,脱口而出道:“是我继母改嫁后生的儿子。”
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有时甚至会比朋友还要亲密一些。
杨风清从业十年,带过的艺人在精不在多,彼此关系都很好,对于艺人的家庭状况更是有深入了解。
听到他这么说,杨风清心里“咯噔”一声,暗想:完了,这可真是箭无虚发,一句直接就踩到雷点上。
从演员的职业生涯来说,薛愈无疑是成功的。他赶上了一个很好的年代,吃到了红利,拿了奖封小神,拥有一票影迷。
光鲜亮丽,但鲜少有人会看演员背后。
这虽然属于演员的个人隐私,可对于杨风清一个局内人而言,他着实是对这个从一出道就开挂般上位的青年演员有些怜悯。
没办法,薛愈的十八岁之前的生活都过得像狗血剧,除了惨就只剩离谱。
妈早逝,爹不作为进监狱了,娶个后娘也不省心,生完孩子就捐款跑路,把一大堆烂摊子留给继子。
八岁开始边上学边奶刚出生的弟弟,十六开始替父还债。这经历坎坷的是男默女泪。
这个继母在薛愈这里无疑是不受待见的,可杨风清的重点全在他继母的儿子为什么能跟在顾辙身旁这件事上。
“……我隐约记得你好像提起过,你继母的事情。”
薛愈点头:“嗯,在和顾家争地,而且赢了。”
和地头龙争地还能赢,杨风清扶着栏杆才保证自己腿不软。
“那你们——”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什么,为了我弟弟,我和她就差没打上法庭,我恨她恨得要死,她恨我爸也恨得要死是不会帮我的,我也不会求她。”
一些美好的小幻想就此破灭,杨风清不禁惋惜。
华世刚起步不久,虽然团队上很成熟,但终归还比不上业内一流的大公司。而现在业内一流的大公司,也普遍都有个大腿可抱。
比如柳云若现在所在的经纪公司e&c,人家背后是佘三爷,正八经的大哥级人物。
他们真的属于夹缝中生存。
“顾辙是故意把我叫过去的,他知道我和我继母的关系,在报复我抢他们资源的事。”
没什么光不光彩,娱乐圈好资源就那么点,各凭本事竞争,虽然这回冒险了些,但也总比真的让e&c拿去后打压华世强。
“柳云若怎么来找你了?”
谈及此事,杨风清有些心里没底,复述了一遍她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说到最后甚至摇摇头,自嘲地笑着说:“我对她不抱有任何期望,就这样吧,可能我活该忍着她。”
“……”
昨晚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手握对方致命的把柄。
文件被重新封起来,杨风清也在点开导航后驱车离开,除了回公司签合同,私下里的饭局更必不可少。
他以前其实挺不爱去的,可惜工作如此。
直到他遇见顾思由,就算背后有着实力绝对雄厚的家族,备受关注与宠爱,也依旧还要出席各种宴会。
也不知道顾思由醉酒后会不会头疼。
但他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过问了。
或许是从小就没经历过,军训对于顾思由而言是个令他头大的事情。
他从小就没能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或者特别灵活的头脑,更没有市长父亲……
但他确实有一个校董哥哥。
大学以前,顾思由的校园生活膏粱文绣,风恬浪静,根本没有人能给他脸色看,多的是阿谀谄媚。
所以这不仅导致他上大学后有些内向的社交困难,也在喜欢的人身上碰了壁。
九月的太阳依旧歹毒,他强撑着训了一上午,午餐时已经累到直不起腰。
空气里是泥土、阳光与花草香的味道,路过的学生三两结对,倒是衬得他有些孤独。
顾思由站在树底下打电话,对于弟弟的军训,顾辙更上心他的身体状况。
刚从会议室出来,他人不在市内,只能掐着时间给弟弟打电话询问:“今天怎么样?吃饭了吗?”
顾思由这几天没怎么睡好觉,脸色稍显憔悴,脑子里都是那天杨风清说的话。
说不委屈是假的,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只有杨风清不一样,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永远不会见面,永远到底有多久?
他就这么笃定吗?
“还行吧,就是有点想你……”顾思由抽抽鼻子,费力将哽咽压下去,却还是被遗憾噎了一口,咽都咽不下去,软绵绵的一句怪惹人心疼。
“嗯?”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想哥哥了。”他重新说了一遍,哭腔却再也盖不住,委屈又窝火,这几天睡眠不足的疲惫也使他无法很好的控制情绪。
正准备回办公室的顾辙脚步停住。
他这样一停,身后的人也全都不敢走,跟在旁边的秘书抱着文件不知所措还有些战战兢兢。
“也有点想爸妈,但还是最想你。”
顾思由毫不吝啬地撒着娇,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面对他这样反常的情绪,顾辙不清楚原因:“你在学校吗?”
他朝食堂走,一路上双腿发软,只当是军训太累,忽视掉眼前逐渐模糊的视线无力地回答:“我在,正准备去吃饭。”
啪——
手机脱手后迅速摔在地上,保护壳与石板路碰撞直接碎了一角,他只是抬头看了眼太阳,眼前就再也没有别的光景。
顾思由朝后倒,他的异常引起了周围的惊呼。
“兄弟?兄弟你还好吗?”
好陌生的声音。
顾思由想睁眼去看,可眩晕感让他没有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被人接住,索性没有受伤。
“手…手机……”
他自以为很清晰地说清了话,在外人耳中却是含糊不清的。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一张又一张不认识的,陌生的脸。
顾思由一张一张略过,又一张一张记得,试图去与心中那张脸作比对,可稍纵即逝的清醒又告诉他那个人不可能会在这。
“大骗子…不是说会带我去找他吗……”
他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如果不哭的话就会来找他。
他没哭,可是杨风清也没来找他,反倒是撂下一句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就走了。
凭什么啊。
他做的一切如果不是杨风清默许,那他也不会继续,再多的解释也抹不平他已经深陷其中的心。
顾思由以为月亮朝他而来,他伸手拥抱,却发现都是镜花水月,他在爱情这坛死水里被冻了个彻彻底底。
“杨——杨……”
好遗憾,他怎么连杨风清的联系方式都没拿到。
顾思由从梦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快要挂完的滴流。他还有些难受,但已经比晕倒前好上太多太多,至少看东西是清楚的,没有重影。
他试图去看刚刚声音的来源,刚坐起来又因为头痛而躺下。
后脑勺好痛,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他很无奈,又有些欲哭无泪,觉得难受伸出手想拔掉针头,却被另一只手半路阻拦。
“那么多人,你还能精准砸到我鼻子上,确实有点东西。”
顾思由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到那张脸时他就有些怔住。因为这个人很像杨风清身旁的那个男明星,可又与之不同。
他没有男明星锐利又冷淡的眼神,更没有男明星过于优越的五官,相比于前者,他的五官更柔和,眼睛里都带着笑,好看,并且不像个坏人。
“你的液还没输完,别拔。”直到他再次开口说话,顾思由才发现,这个看似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儿鼻子有擦伤,手上有淤青。
全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
“内个…是你救了我吗?”
他虚弱地开口发问,对方点点头,却因为扯到脸上的伤而捂紧鼻头,闷声闷气地回答道:“算是,但准确来说是你砸到我身上了。”
顾思由不好意思了,他以为自己只是晕倒被人救了才没摔到地上,全然没想过第二种可能。
竟然是晕倒把人砸了……
“那、那你没事吧?”
但本明显,对方是有事的,只是问题好像不是很大,如果不看他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的话。
察觉到顾思由的目光落到了血迹上,他指着身上说:“没事,这个只是鼻血,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讹你。一个班的同学,我是站在你后排的那个,我叫薛宥,可以认识一下。”
顾思由多少有点脸盲,他平时见的人太多了,各形各色,什么类型都有,但无一不是对他阿谀奉承。
他只是浅浅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轻声交了名字:“顾思由。”
“你的手机。”薛宥将那部屏幕已经碎了大半的手机递给他时,他看着上面几十条未接电话有点愣。
打电话打到一半突然晕倒,哥哥知道了肯定会急吧。
他犹豫着回电话后应该怎么说,毕竟他并不想牵扯到杨风清,只说是军训中暑好了,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我出去买瓶水,你要喝吗?”
这样病房里只剩顾思由一个人,他打电话也不会太尴尬。
“帮我带一瓶吧,谢谢……”
他看着薛宥走出去直到没影,呆滞很久才想起来要回电话,可电话拨过去又显示对方已关机。
顾思由很诧异,费劲地拨弄因为损坏,反应已经不怎么灵敏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这才发现原来顾辙在第一时间买了回程的机票,直接上了飞机。
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即便坐飞机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他还翻到孟珺书给他发的消息,问他在哪,怎么回事,他草草发了个位置就没有多回,发生这种事情,他多少也觉得有点丢人。
怎么会控制不住地想一个人到失眠睡不好觉,而那个人又偏偏是明明白白拒绝过他的。
明明是不应该的,可一切又因为对方是杨风清而变得合理,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杨风清啊。
孟珺书找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因为手机严重的故障而挠头,还以为是买水回来的薛宥,一句谢谢才脱口而出,就听孟珺书问道:“你怎么了?没事了吧?”
顾思由抬头,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恍惚,但又因为她凌乱的长发而愧疚,很明显她是跑过来的。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只是有点中暑和低血糖而已。”他安慰孟珺书也安慰自己,拉了把椅子给她坐。
孟珺书没什么心思坐,她帮顾思由调了调床,嘴里嘀咕道:“你这回真的太吓人了,辙哥被你吓得可不轻,他上飞机有一段时间了,估计也快到了吧。”
“……这样啊,等他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解释吧。”顾思由闷闷不乐,勉强笑了笑。
孟珺书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她皱眉,轻声试探性地询问:“你——是心情不太好吗?”
好像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问题所在。
平常无论怎么样都能陪别人聊得很愉快的顾思由无精打采,他似乎沉浸在一种很愧疚的思想氛围下,一个下午将对不起说了百八十遍。
他身旁有孟珺书陪,当然就不需要别人再等,薛宥把水留下,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学校去了。
在这之前,顾思由还是用他已经不怎么灵光的手机和人加了微信,总不能白让人家忙活半天。
“他就是今天救你的那位吗?”
孟珺书并没有仔细留意对方的五官,只是模模糊糊见了一面,觉得分外熟悉,好像她认识的某个人,却又不是。
“天啊我才看到,你身上怎么有血?!”
提起这件事,他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血不是我的,是我给人家砸的……”
“……”
孟珺书语塞:okay,少爷没事就行。
顾辙来的很快,比预估时间还要早了半个小时,他进病房前才撂下电话,张开嘴的那一刹却又因为看到弟弟身上斑驳的血迹而放弃刚刚所想的字词,被迫重组话术。
“你的手机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怎么打都打不通?”
公文包被扔在椅子上,他回来得太匆忙,脸上的倦色略添狼狈。伸手勾开顾思由极力遮掩的衣袖,能清楚看到手腕上破了一大块的皮。
很明显是剐蹭的痕迹。
“辙哥。”孟珺书叫他。
顾辙点头,只是客气地表达谢意:“辛苦了,司机在楼下等你。”
看着病床上正虚弱,且还有点委屈的顾思由,她欲言又止,最终也还是不敢忤逆顾辙的意思。
毕竟这么多年和顾辙做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一走,病房里的气氛就更岌岌可危。
顾思由不敢抬头看,却又觉得主心骨回来这几天的委屈和心酸都有处可撒,还是又乖又小心地把手搭在哥哥手背上。
想讨好的意思也很明显,换平常他大概很愿意花些时间来哄这个无处不透着娇贵的弟弟,今天不行。
他没心思,因为他刚刚撂下几十号人赶了回来,本来原定计划里的行程也被全部打乱。
虽然这并不能完全算是顾思由的错,但他早就嘱咐过顾思由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毕竟顾思由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比普通人那么好。
顾辙一个人生闷气,到头来要还是没舍得甩开手,不然弟弟会伤心。
他看顾思由半天也不敢抬头看自己,硬是掐着人下巴把头掰了上来。
“逃避问题没有用。”
正面直视问题的顾思由:“不哟捏窝的脸。要捏我的脸”
哦,他讨厌讨价还价的买卖
“我都为你特意飞回来了,捏你两下脸不行?”他说完还不忘又捏两下,完全不给顾思由再说话的机会。
行……
顾辙一开始不是真的想捏他,只是因为他眼底那一圈无法忽视的黑眼圈太显眼:“所以为什么不好好休息?给你哥一个理由。”
顾思由把受伤的手拿出来,边吹刚刚压疼的伤口边说:“就是因为想你想的睡不好觉。”
谁说这种话顾辙多多少少都能信,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顾辙是怎么都不能信。
“就你爱把你哥当傻子。”他要被气笑了。
“怎么会呢!明明我才傻。”
以往这个时候顾辙往往会哄两句说不傻,谁说你傻。但今天不一样,他往弟弟脑门一探,恨铁不成钢地点头。
“嗯,确实。本来就不太聪明,现在还中暑了……”
顾思由:“?”
话又问不出来,他索性不问,反正想知道的答案又不一定偏要说出来。
顾思由的手机碎的很彻底,修都费二遍事,当然不能再继续凑合用,这种情况下新买一个也来不及,只能找了部备用机给他。
他实在担心顾思由,从医院出来后的一路都在叮嘱,直到到校门也不例外。
“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一定会有人接听,不是我本人也会是秘书,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不舒服不能硬撑知道吗?”
顾思由点头,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也已经好了很多,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将情绪发泄出来,反倒重新又压回心里。
顾辙也不多问,两个人似乎保持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谐。他亲自把人送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却脸色有变。
刚上车,他就打了电话:“查一下救了少爷的那个孩子,我要他的背景资料。”
如果是什么不三不四,像杨风清那样的人就算了吧。
秘书将所查到的信息罗列,一字不落汇报给顾辙:“是和少爷同级同班的学生,叫薛宥,家庭成员我能查到的只有他父亲和哥哥,生父入狱后没几年就因病去世,长兄薛愈目前在娱乐圈,至于他的生母则完全没有信息。”
这个名字一出来,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其实他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于故人竟然这么早就重逢,也因为他马上就能知道顾思由到底为什么睡不好觉了。
顾辙心中早就有想法,只是没有印证的机会,现在机会就要来了。
“他们家好像有点乱,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