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羽
妖力枯竭的痛苦,霓羽着实不想再t会一回,她有些绝望地看向不远处桌上的吃食,一碗粥,一碟小菜。
不丰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磕碜,但自己又饿了。
晨起吃的那一小碗,早已化作妖力汇入灵海中,如今她腹中空荡,急需点什么东西填上。
霓羽一咬牙,想着那沙弥尼才离开没多久,应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自己慢慢挪过去……
啪叽。
还是摔了。
跪坐在地上之时,她忍不住绷紧腰身,用力过猛竟感到钻心疼痛,应当是伤口裂了。
霓羽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羸弱,这伤口乃真气所致,且才受伤未过多久,如此下来,便成了废人一个。
血渐渐渗出来,晕脏衲衣,大片血花浸开,瞧着十分可怖。
言堇行至半路,恍然想起施主她不能下床走动,于是快步折返回去。
“施主!”眼前之景着实吓人,言堇心惊r0u跳地将她扶回床上,叮嘱霓羽莫要乱动,才去取伤药过来,还顺便搬了些柴火。
“怎地又下床了?”言堇微微叹气,解开她的衣裳。
一回生二回熟,霓羽也懒得再挣扎,任由她折腾自己,眼神却落在她身上,好似在说,为何下床你自个不知道么?
言堇合拢指尖,握住拆下的染血缠带,略带歉意说道,“是我考虑不周。”
昨日抹的药还残留着点香,此时已被血腥之气盖过,混杂在一起,闻起来不好过。
霓羽紧抿双唇,顿时万分想去沐浴,洗掉这一身脏w。
可惜现在不行,她只能忍着。
言堇小心翼翼给她擦g净,露出底下白皙肌肤。
昨日伤口过于骇人,故而言堇一心为她救治,全然不顾别的,现下换药,不是什么需要凝神之事。
于是,她很自然的,往上扫了眼。
衲衣对于霓羽来说,有些过小了,如今衣裳尽解,草草披在身上,盖不住那雪峰重叠,只能一手扯过攥住,勉强遮掩。
只是言堇从偏下方看,还是瞧见了几缕春光乍泄,此景yan然,她脑中思绪突然歪了一下。
有点儿像是白雪披盖的东山和西山,就是山g0u里不会有双山镇。
合着这般联想,她看霓羽的眼神竟带上些亲切。
霓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抬腿撞了下她的腰,“好了么?”
“施主莫急。”言堇不再看她,垂下眉眼,专心换药。
初春时节,山上仍是寒冷,霓羽露在外的地方很快起了层j皮疙瘩,又被带着暖意的指尖抚过,烫得她心尖发麻。
很不自在地动动腰身。
言堇也发现了,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给她缠上新纱布。
只是衣裳又脏了,“我给您生火,先把衣裳换下来罢。”
这回她没再背对霓羽,只是低下了头。
霓羽眯眼,瞥见她光溜溜倒映火光的脑袋,放松了些。
只是个尼姑罢了,怕什么。
“一直未曾问过,施主如何称呼?”言堇拣着柴火,随意挑起了个话头。
“……霓羽。”霓羽本想编一个糊弄过去,但瞧见这沙弥尼温和的眉眼,忽然就改了口,报上自己真实的名字。
“羽旄扫霓,云旗拂天,好名字。”言堇淡笑夸她,眸子里有如流彩。
看来她未曾听说过自己,霓羽松了口气,反过问她,“小师父名姓又是什么?”。
言堇微愣,定看她一眼,垂眸。
施主果真是忘了啊……
“言堇,严谨的谨拆开即是。”言堇声音低轻,似当初那般重复道,“是言诚的意思。”
她不算期待,但还是瞧进霓羽眼中。
这人只点了点头,无甚反应。
的确是没想起来。
言堇抿唇,心道罢了,这也算有缘,权作新相识。
烧着火的炕微暖,缩在被褥里很是舒适,霓羽小小喟叹一声,困意袭来。
言堇再抬头,就瞧见她阖眼yu睡,低声问,“可要吃些东西再睡?”
这会儿霓羽倒是不饿了,一扯被褥盖过头,把杂声挡在被外。
言堇猝不及防觉她此番动作可ai,想起少时某日逗弄一只青鸟,那鸟儿被她0得不耐烦了,一啄自己指尖飞走的样子。
都有趣得紧。
她歪头笑了下,去寻了张矮几过来挨着榻前,把吃食挪过来,方便霓羽起来能吃。
霓羽乖乖在床上躺了五日,空闲时修炼,言堇来了便捧那书扫两眼,就这样,慢慢也看完了其中大半。
其实妖怪修炼,大多都不在意时间流逝,但霓羽日日过得同常人一般,久了竟是觉得修炼愈发枯燥乏味。
又一日,她刚运完三周天,懒靠在榻上,言堇方进来同她换药。
习惯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若说霓羽头一二回还是心中别扭,那后来换多几回,她已全然不在意,甚至很是熟练拎过那聊斋翻看。
虽仍不便下榻,但自己b当初好上许多,自行换药是完全无碍的,可言堇从未提出这事,她也不打算主动提,有人服侍乐得清闲。
再说这人身上半点灵力波动也无,显然是个凡人,自然也不用担心她会伤害自己。
再怎么说自己也修炼了百余年,就算妖力尽失沦落于此,也不至于被一个小沙弥尼伤到。
思绪止于此,霓羽垂眉将心神放在书上。
书中多为志怪之事,曲折离奇,只是每每看到其中对妖怪之描写,霓羽都觉着啼笑皆非,到底是人眼中妖物,同她们真正之妖多有不同。
其中有个故事很得她心意,所言是一大蛇x1饮某书生鼻血,被其偷下毒狐药而亡。
霓羽略一想象,若是升卿同这大蛇一般做出如此蠢事……不住轻笑出声。
那nv人曾经惯ai游历人间,说不定也看过此书,不知她看到这篇趣文时,心中是作何感想。
待自己伤好,定要去问问她。
霓羽压下笑意,又翻过一页。
言堇给她换完药又帮她粗略地擦拭了一番身子,正为她拢好衣裳。
突然得这笑声落入耳,好奇瞧她,见人捧着书抿唇笑,问道,“施主是读到了什么有趣之物?如此高兴。”
霓羽被她一问,才猝然想起身前还有个人,抵唇咳了声,“也没多有趣,是为惊叹其中所述之事怪也。”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此书为志异之书,集其中怪事jg华者,自然是令人惊叹的。”言堇收好伤药,软声回她。
“……你这沙弥尼,懂得倒挺多。”霓羽合上书卷,“还以为你只会读梵文佛经。”
言堇微愣,眼尾弯了点弧,“并未听闻过僧人只可读佛经的规定,况且读万卷书,悟万事理,也未尝不是种修行。”
霓羽不yu再多谈这些,掀起眼皮偏头往窗枢望,“我何时能出去走动走动?”
她腹部的伤长了些新r0u,但还未完全合拢,里头neng粉泛红,同周围白皙细neng对b强烈,显得很狰狞又脆弱。
这般模样自然是不能出门的。
但言堇知她每日呆在这屋闷得乏味,思忖着说,“再过几日罢,施主身子还是太过虚弱,不可外出太久。”
有了盼头,霓羽感觉周身都活络许多,待言堇走后又沉浸在修炼中。
她不是坐不住的人,只是自受伤以来,万事都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让她很是烦闷。
能下床走动意味着她终于可以重新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故而霓羽近来对出去走走愈发渴望。
也不知是不是这儿人烟稀少,天地灵气都b别处充盈,修炼起来虽说仍是滞后,但也有了些许成效,能如此快长出新r0u来,还是她用妖力浇灌的结果。
看来升卿所说的确有道理,这儿属实能算得上是风水宝地。
只是这真气着实麻烦,只能每日将炼化的妖力耗去大半来与之相消,如今也只是消除了少许,道阻且长。
再次用尽妖力包裹真气,慢慢侵入蚕食掉几缕后,霓羽已额间冒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继续。
说是再等几日,其实熬了半月,伤口才堪堪长好,得了赦令,霓羽马上收拾收拾自己,踏出了房门。
言堇在旁看着她,又忍不住絮叨,“慢些,不要走得太快了,你身子还虚着,记得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休息。”
霓羽被她念得头疼,抬手捂在她唇上,“师父莫要再念了,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啰嗦……”后一句声音渐小,言堇并没有听清,下意识问她,“施主刚刚在说什么?”
绵软的唇挨着掌根,说话间带起微震,顺着手心一路麻到指尖,霓羽几乎是瞬间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
“……没什么,我在寺里走走,不要跟着我。”言罢,也不管对方怎么答,转头就走。
言堇眨眨眼,学着她刚刚的动作,手覆在自己唇上,喃喃自语,“施主怎么了?”
气息带着暖扑洒在手心,并无异样,言堇放下手,立在原地,半天也没想明白霓羽腕上青火为何又突然波动。
这破旧寺院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布局能瞧出曾经的兴旺,廊桥飞檐大气辉煌,可惜风雨摧残多年,又无人修缮,如今很是残破。
不过打扫得十分g净,瞧来只觉出古旧,却不显荒凉,霓羽对殿里的各路菩萨无甚兴趣,慢吞吞地从寮房出来,沿着廊道走。
拐过一个弯,见前是一方圆拱石门,青苔从墙根处蜿蜒上去,渐消在半门高,外头接的是石阶,通一条小道,两旁有些草木,看不出品种。
霓羽抬头,见石门顶上刻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药园。
她抱臂站了会,见言堇没跟上来,便自己走了进去。
小道像是沿山路建的,随意修整了些杂草,砌上石砖,现已发青,多有皲裂,但踩着并不sh滑,应是多有人踏足。
这人是谁不必赘述,总而言之,霓羽顺着走,半天终于挪到尽头。
尽头只是片田地,其中花草长得葱翠,也不只长一种,粗看分为三块地方,左一个生着片灌木,打着neng芽却无花,右一个还是块空田,中间那片丛生至腰间,看着像乱生的杂草。
霓羽挑了中间那个,走过去矮下身子,指尖拨动一片叶,心下思绪微动。
这沙弥尼也是够辛苦的,每日打扫偌大一个寺院也就罢了,还要侍养药草,现在还多了个她要照顾。
她想起言堇每回过来照看她时,似乎从不见倦容,还十分絮叨,啰啰嗦嗦的叮嘱永远说不完。
怎么看也不像个忙碌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感慨完,霓羽放过那片被翻来覆去蹂躏得可怜兮兮的叶片,绕着后山走了一圈,也没瞧到什么有趣的,准备走回去,遇上了座浮屠。
八角七重塔,应当是琉璃所制,妖怪不信神佛,对这些更不在意,她扫过两眼就离开。
小道没通别的出口,又绕回来刚刚的田地,霓羽顿住脚步,见一人躬身于其间,手里还握着把锄头。
言堇正好直起身,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施施然往这边望过来。
对视片刻,霓羽先撇开眼,朝她走去。
“这是种的什么?”
“左边那些打了芽的是拂尘花,右边那儿是般若草,现下太冷了,还没冒出头来,你我脚下的则是冠玉,前年中秋过后种下的,还需培土。”
说着她挥动锄头g带起一块土,松碎覆盖在草根上。
这三种皆是些名贵的药草,娇弱难养,所幸西山上土对这些药材来说还算合适,养起来也没料想中这么困难。
“为何种这些?”霓羽就在外头看她,没进去,怕这人把土挥自己身上。
言堇边动作边回她,“西山顶上不便种稻米,种些药草可以带下山找医馆换粮食。”
霓羽见她年纪也不大,动作就已经如此熟练,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倒腾这些东西的?
“小师父年方几何?”
“……才过十八。”言堇手慢了一瞬,住持正好是正月一捡她回来,于是就将那日定为她生辰。
到如今她已到了十八,却只过了十五次生辰。
若不是霓羽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独自在寺里守了近三年。
才过十八啊……对自己来说也还是个小娃娃,霓羽忽然有了丝年老的沧桑。
莫名歇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我去别处看看,小师父回见。”在这呆着也无趣,不如回去修炼。
药园里又复安静,言堇收立锄头,双手相交搭着,出神地看那满地翠se。
三年啊……原来才过三年吗?
一日,霓羽修炼完,打算去外头走走,权当透气。
出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放生池前,她扶着石柱,停下来休息会,向旁望去。
见言堇手里拿着碗,正往池里丢东西。
这是在做甚?
霓羽启唇,正yu喊她名字,却发觉自己竟是不知。
也不是说不知,妖的记x向来极好,只不过这事没那么重要,埋在角落里有些模糊,一时拾不回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会,试探开口,“言……言堇?”
时隔许久,又在寺里听人叫自己的名,言堇顿住,略有恍惚。
自住持不在后,她再少下山,唯有去给谢施主送药草时才会踏出寺门,就算下山,同他人也是交流甚少,交付完后便匆匆别过。
“施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言堇声音软下来,又像叹息。
“并无,只是远远看见你,有些好奇。”霓羽回道,“这是在做甚?”说着走过去瞧。
原来那碗里放了些撕碎的草叶,再低头看水池,有只巴掌大的乌gui冒出头来,一口将草碎咬进水里。
接着藏进春荷底,惊出一群红鲤,四下逃窜,而罪魁祸首则是再不见踪影。
“喂gui。”
“它就吃这么点?”霓羽觑一眼言堇手上半碗没怎么动过的草,有些惊奇。
“倒也不是,许是见你来,怕生躲起来罢。”言堇摇摇头,又撒下一把,“这么多也够了。”
霓羽看看池里静下来的游鱼,又看看言堇,最后看看自己。
看来她不止养自己,还养鱼养gui,真是好兴致。
不对,自己怎么能和这些未通灵智的劣物b,霓羽皱眉,停下这等可怕的想法,况且这人也不是养她,自己只是暂住一阵罢了。
晚些时候,言堇来唤她用午膳。
看着桌前毫无变化的菜se,霓羽顿时没了胃口,“……又是粥?”
言堇摇摇头,把旁边的一碗白面馒头推给她,“还有这个。”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一的点缀是中间那碗野菜,看着就没什么油水,寡淡得如同她们身上所穿衲衣。
霓羽觉着自己脸se要b这桌子吃食还难看,“怎的……如此朴素。”
“清淡点也好。”言堇拿起块热腾腾的白软馒头,咬上一口。
这也太清淡了?都清淡多少天了?
霓羽对着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最后只喝了几口粥便搁下碗筷。
言堇垂眉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如今霓羽除却外伤敷药,还辅以药汤疗养内伤,日日如此自然习惯了,所以言堇煎好药端过来给她时,她想也没想便如喝水般吞了一大口。
哪曾想今日的药b平时苦上许多,那气味直冲天灵盖,呛得她差点儿把药吐出来,但是面前有人,只能艰难地将药咽下,明yan的眉眼都皱成了老树皮。
言堇没料到她会露出这种神情,差点没压住自己的脸se笑出来,最后还是憋了回去,“怎么了?”
“今儿这药,怎的这么苦?”霓羽盯着碗里的黑se药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是那些道士派来的,意图毒si自己。
不过这双山镇自那以后便是道士的禁地,凡道士出入皆需登记在册,且不可停留一日以上。
想来言堇这十年来或许连道士都不怎么瞧见过,应当不会是细作。
言堇不知她几息间就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很是正经地开口,“这药是由着施主身子情况换的,能好得更快些。”她下巴轻点,示意霓羽把剩下的药汁喝完。
良药苦口,霓羽在心里反复劝服自己,最后闭着眼将那药全咽了。
言堇接过碗,柔声说,“施主好好休息。”
霓羽点点头没回答,只冲她摆手。
不是不想说,是那药太过难喝,她已经被苦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忍着喝了几日这种不可言喻的东西,霓羽只觉自己快要入土,口中无时无刻不充盈着那药的苦涩,连身上都仿佛萦绕药味。
言堇刚进来至榻前,就见她神se恹恹,看破红尘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霓羽便开口,“又要喝?”
“……不,是该用膳了。”言堇沉默一瞬才回她。
听见不是要喝那劳什子良药,霓羽在心里大松口气,但面上不显,只点点头,“晓得了。”
今日仍是馒头白粥,霓羽却全然没有先前那般不满。
她灌一口入肚,仿佛浑身脏w都被洗涤了一番,不是琼浆,却胜似玉露。
直到苦涩被清甜压去,一碗粥已见底,霓羽轻搁下碗,不再多食。
吃得太多,她怕一会儿喝药时全吐出来,那也太不雅观了些。
言堇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又想起她每每服药都眉头紧蹙又不得不喝的模样,低头咬了口馒头。
其实这都是她见霓施主嫌弃饭食想出来的法子。
若是药汤足够难喝,那其他的平日里再如何不喜的白粥咸菜自然也会变成美味佳肴。
不过……罢了,左右目的已达到,以后不必如此继续。
饭后喝药时,霓羽悄提了口气憋住,闭目将那黝黑药汁往嘴里倒。
就义般喝下却发现这药较记忆中的味道淡上许多,不再苦得她舌根发麻。
她疑惑地又抿一口,好像的确是苦味少了,“这是又换药了?”
“并无。”言堇摇了摇头。
莫不是自己喝药喝得失了味觉,再尝不出来了罢?霓羽疑惑地想。
的确没换,言堇看着她仰头吞咽时滑动的颈线,垂眸,只是将新加的一味极苦的药去掉罢了。
折腾这么一番,霓羽是再没心思纠结吃食重不重复了,不过是果腹之物,辟谷后也不用再吃。
如此想着,她更是把jg力都放在炼化天地灵气上。
于是乎……
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她将脸埋进被褥里,深深地叹口气,唾弃自己,真是当凡人当得入魔了,竟然会嫌修炼痛苦。
“施主为何叹气?”言堇不知何时来的,正立于榻前。
“小师父,我在这儿也呆许久了,怎么没见过住持?”霓羽趴在床上,枕着双臂,回头看她。
“难不成,你便是?”
言堇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住持她早几年已圆寂了。”
“……节哀顺变,那这儿一直就只有你一人?”霓羽略微一顿,不知如何安慰她。
毕竟她自己也从未从亲近之人的离去里走出来,只能转移话头。
“又有何人愿来?”言堇似乎是觉着屋里过闷,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外头日光洒进来,屋里果真亮堂许多。
也是,要不是自己逃走时意识模糊,一心只想着躲开玉虚道观的追杀,也不会冒着暴露升卿的风险来这双山镇。
上了西山才猛然反应过来,于是脚步一拐,敲开这破寺的门,除了自个无奈,这儿大抵永远不会有人踏足。
“一个人守着一间寺,那可真是辛苦。”霓羽收回视线,懒懒趴着。
“本就无事可做,如此反而充实。”言堇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在窗前书案上铺开宣纸,镇纸压上。
敛袖研墨,提笔运毫,一时屋内只有她写字时极轻的沙沙声。
她自小便跟着住持养成习惯,如若心烦便提笔写字,写着写着思绪也就宁静下来了。
霓羽昏沉想,应当没有人与言堇说过,她写字的声音很让人困顿。
的确是没有,毕竟没多少人会看到或听到她写字。
待言堇落完最后一画,提腕,收笔,再回头时,那人已然入睡。
曦光被言堇挡去大半,只余几小块,偷偷落在榻上怜怜美人的肩与发间。
这一月有余零零碎碎的相处下来,她们似乎慢慢习惯了对方,竟有些诡异的默契与熟稔。
窗边的影微动,将窗光收小些,而后渐渐靠近床榻,伸手拉过被褥,替霓羽捻了捻被角,方才离开。
几缕春风绕过窗子溜进屋里,跳过案上的h宣纸,却不敌镇纸的威力,只吹起一点儿纸张的边角。
那墨香随之扬起,扫过其上凌厉笔锋,落在最后一行的两字上。
见妖。
又毫无起se地修炼几日后,霓羽0清了言堇的动向。
这人,晨起总会敲钟。扰人,不,扰妖清梦。
等自己被吵醒起来去撵人,这家伙已经进了大殿念佛,光从门外听着就不想靠近。
霓羽身为妖,很少会进这些地方,其实并不会伤到她,只是生x不喜。
这人念佛要念许久,霓羽自诩不会等她,打算随意找个地方歇着修炼。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在那屋里待着,太过闷抑了些。
这一走,正巧经过放生池,水里静静,春荷亭亭,细看只有几个打了ba0,neng生生的,透出点初春的生机。
霓羽顿足,瞅了几眼,正好就瞧见水里一道灰影从叶下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绿gui,伸头就咬。
那影是条小鱼,不慎被池里的混世魔王看上,势要强抢进肚子里。
可怜的鱼儿啊,只得四处乱窜,试图摆脱这恶霸。
要是这你追我赶的场面放在话本里,定是一出大戏,霓羽饶有兴趣地盯着看了一会,忽然想起言堇为了不要让小gui吃鱼,时常投些吃的进去。
她回头扫过眼大殿,这不,就决定大发慈悲帮那沙弥尼一回,亲自下场解决了这出闹剧。
循着前几日的记忆,霓羽找到了灶房,本是想去后山园子里随意揪点。
但她撞上过言堇细致给那些草浇水,看上去很是ai护,不知是她单对那草这样,还是对万事万物都这般。
揪了她草也不知言堇会不会大发雷霆。
虽从未见过这沙弥尼生气的模样。
但……总之霓羽还是觉着不要去尝试的好。
这话怎的听起来有些奇怪?
霓羽莫名感到一丝怪异,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转而专心去寻吃的。
东西还是很好找的,毕竟言堇在灶台专门辟出一小块地方放小gui的碗同野菜。
霓羽拨了把菜叶子进去,端起碗就走,再晚些她怕那鱼就抵不住摧残了。
于是乎言堇走出大殿,瞧见的便是霓施主端着言伶的破碗,踏着患病之人虚弱的步子。
快一会慢一会地挪到放生池边上,划拉一下手一翻,那给言伶准备了几顿的菜叶子,就这样悉数倒进池里。
言堇:“?”
霓羽本是想走快些,但动作一大便扯着伤口,很是酸痛。
倒不是这点酸痒的感觉就受不住,只是她一想到是为了这么两只东西而不适,就觉着万分不值当,自然慢了下来。
然而还是念着要救鱼,又会不自觉加快脚步,最后就成了言堇眼中那样。
“施主……怎么突然有雅致来喂gui?”事已至此,言堇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接过空碗问她。
“你这gui,真是够顽劣的,逮着小鱼儿欺负,我这不是来救鱼么?”霓羽微抬下颔,扫了言堇一眼。
言堇顺着她动作望水里瞧,除了几片浮沉的菜叶,再看不到任何动静,鱼不见踪影,gui也不见踪影。
“……”言堇沉默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她,只好说,“那多谢施主了。”
霓羽自然也发现戏里两位主角丢下戏班子跑了,只得开口为自己挽尊,“许是被刚刚下菜的动静吓跑了。”
未开灵智的蠢东西,白瞎了她一番好心。
“出来外头有些久了,我回去休息阵子,先走一步。”霓羽看着言堇手里的碗就尴尬得浑身难受,不愿再同她呆在一处。
“施主慢走。”言堇也不拦她,目送人离开。
nv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角,四周好似又安静下来。
“噗……咳咳。”言堇抵唇压住自己的笑声,肩膀抖了好一会才平复。
再看池里,言伶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了,正叼着菜叶往荷叶底拖。
“你呀你,光欺负池鱼不够,还欺负起霓施主来了。”
言堇摇头轻笑,将碗带回灶房。
晚间,言堇来给她换药,霓羽还念着放生池那时的尴尬,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按在她腕上。
“……我自己来吧。”她伸手去拿伤药。
言堇想了一想,还是把药递给她,“用量施主可知?”
“大抵是知道的。”她将伤药自伤口上匀开,缓缓抹着。
抹上一半,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就瞧见言堇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伤处。
霓羽动作顿住,被人这般盯着,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你看这么紧作甚,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伤着自己不成。”
“……是我逾矩了。”言堇这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直直坐着,双手搭在腿上。
先前这事总是自己包办,如今让出去了,难免担忧她不晓得如何用药。
但看施主熟练的模样,便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深感欣慰,但又莫名有一丝失落。
霓羽三下五除二把那药抹好,衣衫一拢,“好了。”
言堇收拾好残局,没有离开,而是看她几眼,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何事?”霓羽奇怪道。
“……寺里的米粮快见底了,明日我要下山换米,施主也一道吧。”言堇眼神落在她腕上浮动的青火处。
这团火苗,早已从初来时的暗淡一点点明亮,不知是否同伤势相关,若伤好青火将旺,也算是好事一件。
“为何我也要同你一道去?”霓羽不解地问她,自己行动不便,去了也只怕是添乱。
再者自己也不能下山,妖力尚未恢复,难以掩盖妖气,虽说双山镇鲜少道士出现,但万一被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言堇沉y一会才回,“本是不用施主下山的,但你这伤口较常人恢复更为缓慢,我换了几味药也未见成效,或许要去山下医馆找郎中看看。”
自己这伤乃真气所致,寻常伤药当然难有成效,连如今长好了些也不过是用妖力修复的结果,看郎中没有任何用处。
但她又不能将这点说出来,霓羽沉默片刻,竟找不到由头来回绝,这可如何是好?
忽的她想到个法子。
“小师父,若是下山,我这般散发不合礼数,要用簪子挽起,你这想来也并无发簪,不然还是算了罢。”
说罢她扫了眼言堇光不溜秋的脑袋,轻笑一声。
她本是有根簪子的,可那时不慎被玄虚子击断,护了自己一命,逃来庙里便已是散发了。
言堇攥了攥袖口,才发觉自己完全没考虑过这些东西。
说到底是她早早剃度出家,又被住持溺养着长大,不大了解世间nv子所受束缚,连束发都分外苛责。
但簪子,她的确有,而且,这发簪的主人也正是眼前人,只是……这人早就记不得了吧?
言堇神se复杂地看了霓羽一眼,“我这确有发簪,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她双手合十俯身一拜,匆匆出去。
霓羽愣了一瞬,本想叫住她,却没来得及,只能叹了口气,神se恹恹地伏在矮案上。
她沉思着,指尖不自觉点住茶杯沿,轻轻推起,里头茶水差点儿溢出来,却又堪堪停在沿口处,水波颤颤。
罢了罢了,也正好下山去探查一番。
霓羽指尖微屈,将茶杯按回来,端起呷了一口。
“……”吞咽的动作顿住。
怎么会有如此难以下咽的茶水?!
又冷又涩,入喉发苦,丝毫没有回甘的意思,当真是茶中佼佼者。
这等熟悉又惹人的味道,顿时让她想起些什么,但不大深刻,浅滑过去,终是没抓住。
她默默放下茶杯,直起身子,又将其推远了些。
这边言堇离开后,进了自己的屋,在柜子角落里拉出那熟悉的雕花木匣,轻扫几下表面,才慢慢起开。
里头的同心锁露出来,依稀可见上头刻了言堇二字。
她柔柔望了一眼,指尖拂过,心中暗叹,终是没继续碰它,只将簪子挑出来,匣子合上推回去放好,起身去找霓羽。
行至门口,言堇却缓缓停下步子,再次抬手端详这只桃木簪。
这么多年过去,霓施主怕是早就忘掉这回事了吧,也不知她再看到这只簪子会是何反应?
推开门就瞧见霓羽复杂难言的脸se,还没问起,对方就收了回去,恢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言堇扶门,心下惊讶于她脸se变化之快,一时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杵在门口作甚?”霓羽见她半天不进来,蹙眉问道。
“……无事。”
言堇摇摇头,过去把簪子交于她。
这是……?
霓羽瞧见那粉白的东山玉,却是愣住了,这簪子上分明有她曾下过的阵法!
她恍惚一瞬,思绪纷纷扰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些模糊的影。
那簪子自然不是凡物,上面被自己下了隐匿阵法,注入妖力可掩盖方圆五里外的妖气。
世人皆认为桃木有驱散妖邪之用,其实也不尽然。
不过是天生地养之物,就算有灵也该站在妖的一方,所谓驱邪不过是道士们刻下的术法起效罢了。
人尚能如此,妖如何不可。
十年前,双山镇乃南北交界关口,玉虚道观坐于北界,又掌了捉妖一要务,经常是要来往于南北两界中。
故而那时双山镇允许道士随意出入。
自己当初正巧被那些道士追杀得很是烦闷。
于是起了逗弄她们的念头,一路上丝毫不掩盖妖气,将那些个道士x1引到这儿来。
躲进的正是这方寺庙。
躲进这座破寺庙后,霓羽留下一支木簪掩去妖气,再悄然离开,让那群道士白跑一趟。
待她们走了,又专门派些妖过来唱一出玉虚道士四处放出妖怪作乱的好戏。
这不,双山镇也就开始忌讳这些道士了。
正好应了她们所谓的妖言惑众。
原来自己早就来过这儿,不过当初这寺庙里似乎是一大一小。
年长的nv人是位住持,想到言堇曾提到过住持已圆寂,应当是自己离去后的事。
也不知何时圆寂的,那时眼前的沙弥尼也才不过总角之年吧,小小年纪便独自苦修……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霓羽虽不言,看言堇的眼神里却多了点打量的意味。
言堇不晓得她所想,只觉霓施主看自己的眼神莫名让人脊背发麻,忙把簪子塞给她。
“你……”她略微停顿,“当年留下的簪子,我一直存放着也没动过,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边说她边打量霓羽的表情,这话说得存心,她是想试探霓羽是否还记得,若是真忘了,这般提醒也能g起她的回忆。
霓羽接过簪子,眼风一挑,落在她身上,“小师父还记得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
言堇曾想过,忽略幼时匆匆的初见,当作新遇重新相处好像也不错。
但今天提起簪子之事,她心中便有种奇异的冲动,她们有一面之缘,又有再见之分,为何不能相认呢?
缘分本就难得,她如此想也这么做了。
“我自幼同住持住在寺庙里,很少见外人,对施主自然是印象较深刻,何况施主还叫我替你保存物什,这便更不能忘了。”
自己当初装作一不愿被抓去给富贵人家作妾而出逃的nv子,大雪夜里敲开寺门哀求借宿一晚。
怎么想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受如此重伤之人。
霓羽这时才想到,自她受伤闯进这儿以来,言堇竟从未问过她为何受伤又来自何方。
这人究竟是单纯得愚笨,还是早已看透却不说破?
霓羽心头冒出点杀意,无论哪种,都不能久留,待自己伤好之后……
言堇未曾察觉出霓羽斩草除根的想法,不是没好奇过施主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施主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或许为了反抗,日子过得凶险,不然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施主也是位可怜人,思及此,她对霓羽更是怜惜。
自己尚未痊愈,同她再演上一段时日也无妨,霓羽收起心中思绪,低头看回手中的桃木簪。
簪子完好如新,应当是被人保管得极好,霓羽心情总算好上几分,但环顾四周,却未找到铜镜。
霓羽:“……”
她早该想到,这破庙连簪子都是自己留下的,又怎么会有铜镜,估计梳子也不会有。
自己消耗些许妖力便可保持整洁,日常沐浴更衣也鲜少用镜,于是乎现在才发现自己竟不曾打理仪容和人相处了这么久。
真是可怕,霓羽0了0自己光滑的脸颊,打了个寒噤。
无法,她只好以指为梳,估0着挽起一个简易的发髻,冲言堇颔首道,“如何?”
这桃夭木簪淡粉瓷白,从乌发里露出一簇簇花蕊来,更衬得她人b花娇yan。
“是极好的。”言堇夸赞道,同她下山所见nv子相b,霓羽确是她见过最美的,对发髻她也说不出什么评价,但仍是觉着赏心悦目。
霓羽不大相信她的品味,挥挥手让她过来。
“怎么了?”言堇凑过去,不晓得她要作甚。
那指尖g住言堇的衣襟,将人下拉,言堇身形不稳,一手撑在那矮案上,仰头看她。
这一看,直直撞入她眼底。
施主的眸子似乎是b一般人黑,如浓墨晕开,缀在白里很是分明。
言堇呼x1微凝,x腔里好似有个物什重重跳动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霓羽就将她推开了,抬手拔出木簪,“就这个吧。”
起码从言堇眸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瞧起来不错。
言堇没站稳,扶着桌沿转个身,一pgu坐在矮榻上,差点后仰摔进去。
霓羽被她吓住,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她有推得如此用力吗?
“时候不早了,明早下山,贫尼就先告退了。”言堇稳住身子,缓了一会才爬起来,合十再拜时,却不敢再看霓羽的眼眸。
霓羽也是要为这簪子注入妖力,不留她,“慢走。”
门阖上,屋里静下来,霓羽摊开掌心,滑出木簪,自手心溢出妖力,缓缓存入其中。
这个应当能掩盖一二,正好,去瞧瞧玉虚那边有无派道士过来。
?
升卿极少外出,大抵不会被发现,或许是玉虚道观发现了她的踪迹却寻不到她,于是留下自己套话……
两人对视几息,还是言堇先打破沉默,“如此甚好,午时了,施主可要用膳?”
“……好。”
膳食自己是同她一道吃的,应当无碍。
霓羽沉下思绪,终究不敢打草惊蛇,这人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发现她的秘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晚间,言堇煎好药给她送进来,“施主的伤口如今已长好了,就不用再敷伤膏,以后只喝这药调理即可。”
说着将药碗端给霓羽,又像是想起什么,神情踌躇,补了句,“若是实在难咽,谢施主这回还送了些蜜饯给我,喝完可以去给施主你取来。”
说罢,言堇坐在一旁,似要看她喝进去才好。
霓羽听完,捧着碗才挨到唇边,却又放下来。
“怎么了?”言堇不解地看她。
“我想你说得有理,这药太苦的确需要点甜物中和,麻烦了。”她搁下碗,手倚在桌上支着脸朝言堇展眉,轻盈一笑。
发丝后那根桃木簪自回来后,每日都别着,桃花灼灼,与乌丝相映,笑如桃面娇娇。
分明也是穿那破旧衲衣,一身青灰无甚颜se,可她这一笑,便衬得室内也有三分春se盎然了。
言堇呆愣片刻,才找回正常吐息,有些狼狈地错开眼,磕绊回,“我这就去给施主取来。”
她脸颊不知何时腾起两片粉云,更有漫开之势,不消几息就已蒸到耳尖去了。
几乎是逃也似的开了门出去,脚步若是细看,就知其有几分凌乱。
霓羽待她离开,才敛去笑意,等了一会方出门,寻了屋外一处角落将碗中药汁倒去,又施施然回屋坐下。
药里不知放的什么,就算已经喝了许久,也不能再碰,还是倒掉为好。
忽的,她眼波一转,想起件事。
自己当初留下木簪时,曾在言堇身上打下印记,将那簪子中的灵力与她相连,若这是同一人,那自然能感知到其鸣,若不是一个人……
那她就要想法子与升卿联系,断了这尼姑的生路。
言堇两手各端着方小碗回来,一个里头团挨着三颗蜜饯,另只稳稳当当盛了半碗水。
她用手肘掩上门,走过来却见霓羽跟前药碗已然是空的。
“施主先漱漱口吧。”她满意笑笑,递去那碗水。
霓羽不露声se地伸出手,接过。
指尖接触时她释放妖力,簪子里的印记被催动,闪过一瞬微光。
言堇顿住,忽的感到t内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很怪异的感觉,她皱了皱眉。
霓羽反倒是心下惊奇。
是她,印记回应了。
怎么会……
两团青火此时却顺着指尖汇聚在一起,如水般流淌,又像是缠绕纠结的丝线,覆于两人手上。
言堇率先收回手。
青火黯淡下来,缩回腕上,她瞧了瞧霓羽如常的脸se,知晓这又是只有她自己能看到。
捧碗在掌心,霓羽思绪纷乱,眼神落在那澄澈清水里,低声道,“多谢小师父,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贫尼便不打扰了。”言堇双手合十朝她微一俯身,掩门离去。
看来……言堇仍是当初那个沙弥尼,那为她身上会有法器?
能有骗过自己的法器,在玉虚里地位定然不低,但派去的探子却从未打探到有这么一号人。
自己本以为是她被玉虚藏得极深,但现下看来应当不是。
或许她不是玉虚的人,但绝对不简单……
霓羽搁下碗,推至案角,将那蜜饯也放在一旁,指尖点入水面,沾水作墨,于矮案上滑动。
符文渐渐成型,铺满了小半张桌面。
不管怎么,如今在这寺庙也怕是有危险,于房中作下阵法更安心些。
此阵有反弹之用,作阵者即为阵主,所有意图攻击阵主之人,皆会受其使出攻击之力的三倍弹回自身。
她分出一些妖力,融入水中,青光乍亮一瞬,方暗淡下去,水se渐散。
霓羽额间顿时冷汗直冒,那指不敢ch0u离,手腕无力搭在案边,咬唇抚上心口。
这会的阵术要b木簪上的繁复得多,她如今修为大不如前,起阵都有些艰难。
由于这阵术强弱与作阵者的修为高低相关,自己输送的妖力越多,能破此阵的人也须得修为更高,方能防得住大半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