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烟雾中的沙漠[剧情章]
"这倒没问题。"他继续说:"会认棋子吗?"
希涅摇了摇头,蒙图姆便极亲昵地坐在一旁教他,光线中美人乌睫如梦幻般纤长,他的头也轻轻靠着。在仆人端来银盘时,王储偏过头搂他,低声暧昧的姿势在浮光掠影的一隅里,有些暗奢的旖旎。
他绝对是故意展示这点,哪怕四周投来羡慕嫉妒的视线,蒙图姆也没放开,拇指摩挲艳唇,扑面而来蹂躏的美感,几乎让人无法忽视他眼底的深色。
显然,他低估王兄的恶劣程度,也低估他的报复心。
"我常在想神为何能宽恕一切,"蒙图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温声说着:
"犯了错就该得到惩罚,只有刻骨铭心的血和痛才能记取教训——这是父王教会我的。"
他就像展示战利品的小狗,露出手腕的伤疤,在规整的棋桌显得格外狰狞,
"当时我养的宠物跑到了父王宫殿,剑尖在阻拦时没入手臂深处。…后来我明白到,神所谓的宽恕不过是造物的死亡。"
蒙图姆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象在询问他认同般,抬起手继续:"不过宠物再找就有了…所以,我也会像祂一样宽恕父亲,不是吗?"
在后者过分纯情的注视下,无形中散发安慰,希涅拍了拍紧绷的手背道:"都过去了。"
"今后您拥有的只会更多。"
蒙图姆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眼,此时医官悄无声息地退下,帘外显得有些不平静。
他若有所思地转过头,"你刚刚勾搭他了吗?"
见希涅茫然,蒙图姆笑了笑,按着脖颈轻轻吻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博爱。"
"不是。"希涅的呼吸不由急促上几分:"只是感谢了几句。"
王兄尾戒贴着细细颤抖的腰身,手上的动作没停下来,"那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希涅手足无措,蒙图姆象是察觉出他的抗拒,默了下:"开个玩笑。"
"没想到你连谎都不愿意撒。"
"不过倒也没关系,你身上迟早会烙下主人的印记。"希涅兀地觉得腰被摸得发烫起来,王兄话锋一转:"这么多年,他们可有把你当养子看过?"
"从未,对吧?"蒙图姆替他回答,视线停在轻纱覆盖的身影,犹如一捧春日即化的雪,
"就象是专门为上位者准备的玩伴,每一根毛发都那么合人心意。…让我都舍不得罚你了。不过,"事实肯定没这么简单。
他发现祭司殿有记载一位不知名男孩的降生,父王那段时间也很反常关照贵族家的孩子,又是养子…
"这次让你进宫总不会是为了勾引我吧?"他说得信誓旦旦。
"?"希涅陷入一阵沉思,回想自己偷看过一些信笺还有把内容抄走,虽然都是被迫,但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是十恶不赦的内奸,怎么这人不按牌理出牌?
"你觉得是就是吧,"他琥珀的瞳孔掩在长睫的阴翳下,披纱微透出薄暝的暮光,"我想回去了。"
傍晚的夜幕笼罩住整片茫茫沙漠,偌大王殿显得空旷迷离,侍官穿过重重宫门,看到一群僵持在一旁的王公贵族。
最终的胜负总算揭晓——
"是我赢了,我先进去探探情况。"贵族迫切地站起身整顿衣袍,在掀开绯色门帷时才注意到一旁安静的侍官,"法老的人…怎么会在这时间过来?"
希涅随手穿上衣冠,雪白手臂和双腿在衣纱曳动间美得令人上瘾,他看着人走远,甚至想象得到,素来娇艳的美人对父亲露出臣服的模样,高殿里以一种跪趴的姿势露出祈求…
坐拥金山的人只要勾勾手就能困住漂亮的丝雀,那因畏惧而湿气交缠的呼吸,连睫毛都忍不住沾上水色——几乎无异于玩火自焚的引诱。
另一边希涅穿过高耸廊柱群与绚暗的壁画,只有哑仆微弱的火苗带他走向华殿深处。
在此前他还没见过这国家实质上的君主。
"不必站这么远。"帘幕后隐约移动的黑影昭示他的身份。
四周是空荡荡的漆黑。
希涅余光四顾,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有些紧张地应声:"陛下。"
男人站在不远处垂眸看着他。
"过来,让我看看。"
希涅吸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接着露出笑容,"您找我有什么事?"
、夜谈/就要这个了/出航
法老若感兴致地笑了下,"我的儿子似乎非常喜欢你,近日我听说他打了人。"
希涅想起当时血腥的场面不由一阵反胃,愣了会,"…也许只是见义勇为?"
"这样吗?"
法老意味不明审视着,随即微微一笑,"那就好,难得我们在这件事上的看法是一致。"
昏暗让视野陷入模糊不清,隔着几簇火苗,少年乌软的发垂在颈侧,因压抑向下艳红的眼尾,渲染出几分如水的微醺暧昧来。
他只要一俯身就能控制整个人的行动,却象是笃定幼子不敢后退,眼神关切地问:"那家伙对你做到哪一步了?我是说今天早上死的。"
"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希涅如实回答:"我被按倒后二殿下便破门而入。"
父王嗯了声,看向他的脸,而后点评道:"你看上去可不象只有这样。——脸怎么这么红?"
希涅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游丝一样的回忆纠缠着他,令人不自觉耳热,"他还撕了我的衣服。然后真的没有了啦。"
男人露出的健硕肌肉隐隐冒着青筋,但很快便恢复温和的神色,"先坐吧,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
希涅朝他笑笑,此时空气中漂浮着黏稠春色,那张脸上更是美艳的旖旎。
"我要确认一下。"耳边传来父亲隐约带着晦意的声音。
尼菲斯托将他按在怀中,覆下的手正要碰到腻白肌肤,"就象米斐斯一样,把我当成自己的长辈就好。"
肌肤相亲的触感带起一阵细小的颤栗,希涅指尖发白,然后又自觉地放松身体。
名贵金饰妆点在细白锁骨上,那截暴露在外的脖颈更是柔弱不堪,使人忍不住想要覆手揉捏。
法老替他整理好衣物,一边漫不经心询问起宫里的近况。
直到希涅不愿多谈,鸦羽似的睫毛晕着湿漉漉的红意,他唔了声:"没什么特别的。"
从父亲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去,男生将头转向一边,几乎蜷在他脚边,紧挨着膝盖,姿势缱绻暧昧地引人遐想。
他带笑的脸孔流露出丝许浓黑的深意,"小希最近交到新朋友了是吗?"
说完他抚上希涅两颊,手掌非常宽大,少年手腕只能勉强撑在法老膝上有些不稳。
夜空中氤氲的薰香不断铺展着,美人弯起的眼睛因明媚显得骄纵,"那些只是玩伴,我们没到那么熟。"
他记得蒙图姆说过玩伴的意思,于是更加得寸进尺道:"陛下可以当我的朋友吗?"他毫无疑问想要找靠山,他想最厉害的已经摆在眼前。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顺从感与依赖,几乎可以满足男性心中某种作祟的欲望。
法老抚摸着不自觉打开的双唇,感觉到少年强压下的颤意,悠悠道:
"你初来乍到那死者便负责你的饮食起居,我原以为你们是焦不离孟的关系。"
"那个已经不是了。"希涅厌恶地垂眼。
过了片刻尼菲斯托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少年彻底笼罩。
他环过希涅敏感的腰,将人抱了起来,让他坐在高处的椅子上。
下一瞬,希涅脚背绷得发白。
男人低笑了几声:"说来他还是我安排给你的,…看来是该补偿你什么才对。"
烈日复升了又落,距离上次夜谈过了几天,此时户外天光极盛,宫殿前呼后拥地接待朝臣权贵。
庞大石象屹立在沙漠一轮红日下,以高高在上的神性俯瞰众生百态。
更远处铺天盖地扬起的王旗中,法老的船队簇拥而出,通体镶满黄金宝饰,在天幕下投射巨大翦影。
希涅本来该负责款待的事宜,偏偏有人不希望他露面,就索性从善如流地溜达出去。
"姐姐,知道西侧大门怎么走吗?"
宫女先是一惊,掩唇笑了下:"我告诉你呀如此…再来…不过,你没出过宫吗?"
"还没呢。"他弯眼道谢后,便披上兜帽离开,不巧撞到一群开路的卫兵,不由心烦意乱看了眼。
透过顶层光亮,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从群众中传来,紧接着雄伟门柱的拐角便出现一个熟悉到不行的人影。
是法老王。
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朝他缓缓露出一个笑,下一刻身旁簇拥的学者们殷勤地向他介绍起船只。
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看到那些平素自诩清高的人,或站或跪在毒蛇盘根错节的末梢,而他们身旁王所拥有的权势,足以令崇拜者感受到阶级上的无穷差距。
希涅不自觉停顿,接着扭头离开原处。
他去了西南方最近的酒馆,平常处理象牙生意的亲戚曾带他来。
床上琳琅满目甚至点缀身上的,如银河流溢,都是出自他手,希涅每次见完他,就会把这些收集起来变成积蓄。
集市傍着尼罗河和无花果树一览无余,他走到遮阳的木檐下,刚推开柴扉就扑面一股凉气。
"给我一盘鹰嘴豆炖羊跟奶酪酒。"
角落的议论声一阵趋小,须臾又鼎沸开来。
他听着一些闲话家常,从中捕捉到出航跟神庙的字眼。
两人交谈声在一片聒噪中不怎么显眼,却诱人的动听,希涅扬起艳阳一样的笑容,低声道:"别装了啦,大叔。"
"我叔叔给你很多钱吧?"
"那你想要什么?"站在他对面的是酒馆的负责人,端着酒杯挑眉道:"我哪次没给你免单?"
"别敷衍我,上次给你带来的珠宝,你说会打磨成…"希涅垂下的睫毛微颤,然后伸出双手:"宝刀呢?"
"这东西不适合你。"
他就是知道对方背地里涉足的产业,才忍痛把财产交出去的,不由追问:"这是我要拿来送人的,你不想的话就把原物料还我。"
"可以。不过,我把它做成了更适合你的东西。"
希涅忽然感到手腕的金镯被俯身亲了下,在看到宝匣里的水晶坠链和嵌钻时心底莫名发寒:"我不想要这个,你赔给我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吧。"
"好啊。"他薄唇勾起一丝兴致盎然的微笑。
希涅接着走上架着长剑的台阶,晦暗石象伸出的手握着一颗心脏大的宝物,他当即眼睛一亮:"就要这个了。"
只是前脚刚要离开,男人双手抱胸叫住了他:"对了,你的主人怎么没跟你过来,或者…你的叔叔?"
希涅回了眼便推门而出:"他很忙啦。"
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挤满了小贩跟人潮,可以想见码头繁忙的景象。
各种叫卖声令人目不暇接,大海将浪潮推上神明所在的天空,令人心驰以往。
越来越灼热密集的视线,让他有种被无形跟踪的既视感。
接着矮墙浮现一个遮影,希涅正在看用来画眼影的矿石,和身前穿着清凉的板娘言笑晏晏。
"真的不留下吗?"女人按着胸脯,红唇亲热道:"我可以给你化个妆。"
"抱歉。"
在拒绝掉这样的不知几个人后,他从宽敞的大道走进空无人烟的开阔平面,潮水的湿气混合海风,几乎瞬间,有什么遮蔽了视线。
希涅揉着被撞的额头,看到视野里壁垒分明的胸膛,向后一退。
"是离家出走了吗?"穿着制式盔甲的青年靠在墙面,姿态随意地拿起一只手嗅了嗅,"看来还是只小偷猫。"
语音落下,亲在手指的脸颊便被一搔。希涅皱起眉:"你误会了,阁下。这是我的东西。"
然而对方却像是不跟他讲理般,放在剑柄的手饱含恶意,他朝他伸出手,"抱歉,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沉默片刻,希涅被带去一个地方,"你这样出尔反尔不怕遭报应吗?"
"我只是想邀请你去我家作客。"酒馆老板拿起原先给他的东西,笑道:"结束了就还你好不好?"
希涅想了想:"这很值钱?"
"嗯…上古的遗物,"他接着说:"听过十大秘仪吗?…活死人、肉白骨、死者呼唤、时光倒流、禁忌之门等。"
"这听起来很邪恶。"希涅随意往外瞟了眼,然后道:"你等一下。"
一阵风忽而吹过,挣脱他的动作非常轻盈,男人只来得及看到那上扬的眼线,勾勒出如猫儿一样的艳丽感。
"你可真是…"他眸光微动,正要跨出石壁的阴影,这边的动静早已吸引近卫。
他快步跟了上去。面朝着一望无际的深蓝,尼罗河的尽头就是地中海,河面散布数艘船只,白袍的祭司列队在前,双手交叉在胸口。远古的语言与璀璨金器,埃及雄鹰掠过湛蓝的上空,下方是恢弘盛大的仪式。
金色阳光照进庞大的太阳船里,场面极尽奢华,海雾中只露出一角便显得辉煌无比。
埃及的王站在祭司身后。尼罗河水没过他的脚跟。
眼见快要追到希涅,一只手伸过来,像要向他问话。
男人只能透过余光瞥见柔软的身形,他俐落地跳进甲板,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是要搭船的贵族吗?"挡住他的士兵客气地道:"您走错方向了,搭船的话往那边。"
、众神之城
九月,石榴还是鲜艳的时节,数艘船只簇拥下法老的舰队于隔天傍晚抵达赫里奥波里斯。
"祭坛已经准备好了。"
几个神仆举着火炬,在摇摇欲坠的黑夜中将法老恭迎了进来。
"圣湖在前方,左右分别供奉穆特和孔斯,我们要穿过第六塔门了,您要先沐浴吗?"一旁祭司如履薄冰地问。
回答他的声音极为隐密,就象是黑闇本身,圆柱染上明灭的火光,由狮身人面像守护的神庙此时气氛格外阴沉。
希涅悄悄离开岗位,透过石门中间投射出的光线,可以看到男人正在脱去外袍,暖白色的雾气遮盖住他的身影,以至于希涅根本没看清什么,女官的声音便钻入耳廓。
"你疯了吗?别进去。"她压低音量,对于容貌昳丽的陌生女孩,确实很难用什么重口气:"如果想活久一点的话,就最好别见到,祂,。"
"什么…什么?"
误打误撞被扮女装的少年起了兴致,好奇地弯起唇:"这里以前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勾起,令女官看得一时恍惚:"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再往前就是降生室了,你知道里面有降生树吧,那可是长满诅咒的鬼地方。"
"具体来说?"希涅进一步问。
"自从几年前…"女官欲言又止,视线撞进那双漂亮浅眸里,仿佛受到蛊惑般呼吸一窒:"有人进入过后,这里的力量便开始暴走,我也是听别人说,是灾难之神…不过陛下不让外传,我们更不能离开这里。"
希涅朝她倾斜身子,肩骨细小的痣也跟着晃动,"那…待在这里会死吗?"
女官犹豫再三:"只待在这的话应该还好。"
说完便注意到少年脖颈上的项圈,上面贵族的家徽带着隐晦的狎昵之意,衣袍微微滑落,手腕上是怵目惊心的绯痕。
希涅并不在意地露出肩,笑着问:"怎么了吗?"
"你不是…"理智驱使她问出少年来由,接着一道声响打断了她。
"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女官忽然变了变脸色,低声说了几句,直到石门边法老的视线望过来,轻唤了声:"就他吧。"
灯火映亮他少女般的秀发,走了许久,希涅看见父亲旁边的空位便凑了上去,"还没到吗?"
万神崇高的阴影下,他睫毛显得尤其的长,火苗燃烧着,带着岌岌可危的坠意。
"我有点怕。"
希涅踮了踮脚,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触感温热宽厚,很容易起到安抚的效果。
"偷偷跟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怕?"
尼菲斯托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希涅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抿唇半天没回答。
他接着说:"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责怪你。"
"其实我…"
人在面临极端的情况下,会露出本能的欲望。那掩在乌发下的长睫染上丝丝鬼气,姝艳的表情有些明昧。
"您说这件事始于多年前的石板预言…"
在解释完自己怎么来之后,忽地,希涅提起了那则传闻。
得知自己就是被预言选中的对象,伴随着后续轩然大波遮盖掉的真相,少年目露一丝困惑。
十几年前的晚上。
法老头疾的发作越来越频繁,医官多次奔走宫中,最后还是神使拿了不知名的香,隔着薰炉垂下帘子,脑内盘旋的声音才不再如恶鬼般喋喋不休,取而代之是场悠长久违的梦。
尼菲斯托没把梦的内容告诉希涅,却命工匠巨细靡遗地篆刻下来。
那些扶小做低毫无尊严、昭示着不祥的预感,在祭司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能见到您真是神的眷顾,伟大的法老陛下,"来者跪伏在地上道:"有件事不得不跟您说。…是关于神谕的事。"
男人从躺枕上支着额头听,纯黑的色调让光线透不进分毫。他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上,衣袍下结实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过了半晌,"你的意思是,我会在正值盛年不幸死去,尼罗河水会变血水,然后动荡不安,一切都是我子嗣的缘故?"
看不清的表情沉浸在阴影中,给人地狱般的恐惧感。
祭司颤抖着声音:"是的,您必须要在他成年时将他送回诸神的身边,作为独一无二的祭品,才能够平息神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