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我从未听过身为朝臣,竟要瞒着君主在私底下另作什么打算。”叶从意眸中泛着凌冽的寒光,冷笑着问,“莫非,安国公夫人是想谋逆?”
叶从意活了两辈子,少有的几回咄咄逼人,几乎全用在安国公夫妇两个身上了。
“说起来安国公夫人还是当今圣上的亲舅母,就是不知您刚才所说的言论究竟是您自己的意思,还是……”她拉长了语调,刻意顿了顿,“安国公的意思?”
叶从意的反应确实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安国公夫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叶从意究竟是如何辨别出自己身份,就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干瞪着眼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叶从意哪儿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轻嗤一声,继续说。
“还有。”叶从意视线淡淡扫过周边先前应和安国公夫人的命妇,“安国公夫人方才说,今日所言不会有人流传出去。我倒想问问,究竟是什么人,存了什么心思,才会心甘情愿地帮忙遮掩这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言论。”
厅内鸦雀无声。
安国公夫人扯着袖摆擦拭鬓角的汗。
她原本是想挖坑等叶从意跳,不曾想却被反将一军,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还将自己逼到了一个欲辩不能的境地。
她隔着好几张木案的距离远远看着叶从意,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吐了一个:“你!”
叶从意眼神中尽是轻蔑,语气却又轻又柔:“安国公夫人不必瞪我,我只是好意提醒您罢了。若是哪日这话传到了圣上抑或是太后耳中,届时恐怕就不能轻易善了了。”
她把话说得十分漂亮且善解人意,让人恍惚以为她真的是在替安国公夫人着想。
冬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古人说的当真是不错!果然是夫唱妇随,别看她家姑娘素日里好说话得紧,这摆起王妃架子来还真有那味儿!
安国公夫人碰了一鼻子灰,但当下的局势她确实是一时得意失言在先,才被人揪了小辫子,只能灰头土脸表示感激之情:“是我失言,多谢辅城王妃提醒。”
叶从意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她话没说完。
“这种玩笑言论,私下里说说也便揭过了,没人会为了这一两句无心之言追责。”她目光移向坐在主位上的将军夫人,说,“但今日是将军夫人邀约在府中举办茶会,安国公夫人这话实在是说得不过脑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将军府多大仇多大怨,要这般害人呢。”
聚众谋逆的罪名可不是一般的大。
靳淇侧首,诧异地看着叶从意,委实没想到叶从意能看到这一层。
她其实在这个话题刚起苗头的的时候就有意打断,但安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冲着叶从意去的。到底存了一两分私心,所以她想看看叶从意这个辅城王妃能不能应对这种场面,于是便忍着没出声。
不曾想叶从意不仅应对自如,三言两语就将挑衅之人逼得无处遁形。还能在明知自己于她是情敌关系之下,妥当地提醒将军府的境遇。
是我小人之心了。
靳淇有些惭愧地想。
叶从意余光察觉到靳淇看过来的视线,索性也转过头,向靳淇微微颔首。她一开始就看出安国公夫人的来意——指使安国公夫人做出此等行径的背后之人,冲的不止是辅城王,还有整个将军府。
太后才是好计谋,一石二鸟,无论打下哪只都不亏。
但其实叶从意大可以将自己摘干净便作罢。
她不信盛名久负的京都才女会解决不了剩下的问题。
可不知怎的,她还是说了。
将军府处境到后期其实仅差辅城王府一厘。
太后母子要掌权,必然就要拔除文臣武将之首的两颗眼中钉肉中刺。
她与谢元丞上一世死得早,不知晓后来会发生什么。但猜想,将军府在后几年的境遇相较于谢元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最恨忠贞之臣含冤蒙尘。
叶从意话音一落,将军夫人哪里还听不出安国公夫人背后之人的用意,但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将军府到底不能撕破脸。
最后怕也是只能自己悄悄咽下这口气。
叶从意看出将军夫人的为难,干脆好人做到底。反正辅城王府也不屑于跟安国公那点劳什子的表面交情。
她斜了一眼安国公夫人,意有所指地说:“将军夫人以后还是长个记性,毕竟祸从口出,那种说话不过脑的人,还是少来往的好。”
将军夫人感激地看着叶从意:“是,是。”
安国公夫人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她掀起眼皮打量四周,在堂宾客不乏看热闹的。这些命妇与她素日有交情往来,可一旦遇上事,全都一派事不关己明哲保身,没一个出来替她说话的。
闹剧过后,茶会依旧继续。
衔接过程没有任何问题,气氛融洽到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错觉。
叶从意估算着时辰,与将军夫人简单招呼几句便起身告辞。
她特意绕过靳淇,在霍夫人身后弯腰轻语:“霍伯母,我先回家了,您玩得尽兴。”
方才看着安国公夫人祸水东引给叶从意挖坑,她差点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去理论,却没曾想叶从意自己解决得妥妥当当的。
霍夫人嗑着瓜子儿:“意儿,你真是。”
言意未尽,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多说,于是放下手中瓜子儿,悄声给叶从意竖了个大拇指。
叶从意轻笑,走之前不忘叮嘱:“方才我与将军夫人说的话,霍伯母也要多注意才好。”
“晓得啦晓得啦。”霍夫人指了下自己脑壳,然后摆摆手,“不来往。”
霍夫人表示会意,叶从意安心地带着冬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