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她的故事
不,并不是妈妈回来了,也许我跟你一样,只是虫母的孩子西尔弗在心底默默地想着,但他没有说出口,厄沃诺斯的语气里充满着恋慕之情,他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她。
“或许更糟,你是在虫母的尸体中诞生。”慕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西尔弗没有理他,继续听厄沃诺斯讲述。
“人类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猎杀我们的兄弟姐妹,所以妈妈带领族人们对抗他们,但是人类用了卑鄙的手段,妈妈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后来妈妈就”厄沃诺斯的声音逐渐变小,但很快,她话锋一转,“阿途带着我逃出来后不久,我就孵化了,是他将我带大,我和他生下了第一批虫卵,但人类一直在追踪我们,我和阿途换了好几次巢穴,但幸好,第一批虫卵没有损失多少,他们最终也长大了。”
“虫群逐渐壮大,后来我和阿途带着虫群迁移,寻找更安全的巢穴的时候遇到了兰妮,她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如果没有她,第二批虫卵有一大半都活不下来,那个冬天很冷。”
“我很喜欢兰妮,她的翅膀很好看,但,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人类抓走了她的孩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知道了虫巢的位置,然后带着那些机器人杀死了她。”
“杀死兰妮后,他们很快盯上了我,是阿途和孩子们拖住了他们,让我逃了出来。”
“我逃了很久,最后摆脱了追兵,最后自己生下了孩子,也幸好有这些孩子,我又能重新培育起虫群。”
厄沃诺斯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西尔弗默默地听着,他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人类向来如此,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虫族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人类带来的。
将虫族当作实验品,当作玩物,杀死他们的孩子,毁灭他们的巢穴。
说些什么呢?安慰?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立场说,而他也不会说这种话。
西尔弗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也许正如慕皎所说,他不是虫母,他是人类用虫母的尸体,混杂了人类的基因培育出来的一个仿制品。
他又想起在研究所的时候,那时他可以连接到同族的意识,西尔弗曾经试着与他们交流,但大多数时候得不到回应。
他们木木的,像没有灵魂的躯壳。
西尔弗最后放弃了联合这些同族一起出逃的想法,慕皎也因此嘲笑他太过天真。
他还记得慕皎当时的话。
“这些都是人类挑选过的,绝对安全的实验品,你带着他们只是累赘。”
他们都是受害者,而凶手是人类。
这与厄沃诺斯讲述的阿途和兰妮何其相似,阿途和兰妮是奋力反抗后死在人类和那些机器的手上,而研究所的同胞却从出生起就饱受折磨。
“妈妈,我们到了。”厄沃诺斯的声音打断西尔弗的思绪,她将西尔弗放在地上,动作轻柔。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岩壁上长者许多散发着幽光的植物,因此没有昏暗的感觉。
数根巨型柱子矗立着,每根柱子的中间都有一两个鼓起的大土包,十几只体格偏小的虫族在其间进进出出。
这些虫族听到动静,纷纷簇拥过来,他们翅膀轻颤,显得很是高兴。
但西尔弗发现这些虫子的气味不太对劲,他们似乎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
厄沃诺斯适时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但我的基因不算好,所以他们都有些缺陷。”
“阿途死后,我和我的孩子们繁育了新的虫群,但因为逃出来的时候我受了伤,再加上一直没有遇到新的雄虫,所以幼虫的基因一直不太好,他们没有性别分化,智力不高,身体也不够强壮。”
西尔弗看着围过来的那几只虫子,发现正如厄沃诺斯所说,看起来有些呆傻。
“只有妈妈才能生出基因等级高的雄虫和雌虫,当年妈妈不在了,虽然逃走了很多雄虫雌虫,但高级种越来越少,人类一直追杀我们,还用各种手段污染我们的基因,后代的幼虫就变得越来越弱小。”
……
又一次接受过手术的裴洛行完全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这个过程就像把他全身的骨头打碎再重组,直到被送回隔离室很久以后,他才缓过来。
他不再想逃跑,只希望人类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很快,他明白死去也是一种奢望。
裴洛行的想法改变仅仅用了三天,这三天内他经历了四场改造手术,一次比一次痛苦。
在第一场手术结束,丹尼尔跟他搭话时,他的心底还残存一丝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可以逃出去。
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天真。
在第二次手术结束后,他只想着尽快死去。
但研究员们早有预料,他们给裴洛行戴上了抑制项圈,止咬器和手铐,防止他攻击别人,也避免他自杀。
在第四次手术结束后,裴洛行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另一边的丹尼尔倒是很关心他的伤势,或许他只是因为被关太久,骤然遇到同类想要多交流,又害怕对方死去。
“你的情况越来越糟了,我能帮你什么?”丹尼尔询问道。
裴洛行勉强睁眼,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熟悉房间的墙角地面,而是一对覆盖着白色鳞片的翅膀。
这是丹尼尔的视角,在这几天,他已见过无数次。
那自称是雄虫的变异人类将自己挂在墙角,用翅膀覆盖着自己的身体,并攻击靠近自己的任何生物。
这是通感能力的一种运用,可以看到与自己链接了精神的同族看见的一切,但这对裴洛行并没有用。
他没有精力去回应,手术台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多么可笑,自己也成为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实验体。
这就是母亲经历过的一切吗,或许自己现在的遭遇,某种意义上是在给自己以前的行为赎罪吧
“赎罪?”丹尼尔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为什么要赎罪?”
为了自己以前对西尔弗和异虫实验体做过的那些事情赎罪,你不知道,我以前杀死过多少同族。裴洛行下意识回了一句,最后那个词虽然奇怪,但他还是说了出来,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类。
裴洛行的回答让丹尼尔恍然大悟:
“怪不得母亲丢下我了,以前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杀死过许多同族,也许母亲正是因此生气。”
呵裴洛行在心底嗤笑一声,身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他恢复了一点精力。
“我记得你曾经在军队服役,参与过多次围剿原始种异虫的行动。那些你杀死的,可都是你的同族。”
“我不想加入军队的!”丹尼尔反驳道,“是父亲的要求。”
说到父亲两个字时,丹尼尔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
裴洛行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人类父亲乔纳森·拜伦,珀洛尼斯城的现任总督。
“他找了各种方法给我‘治病’,我成年后被他强制送到军队,那是个必须绝对服从命令的地方。”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听着他的话,裴洛行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苦笑着的脸。
提到以前,丹尼尔的话匣子被打开,他继续道:“他把我当怪物,逼着我参加各种改造。”
“我感觉自己被那些药物撕成两半,一半是人类,另一半是异虫。那些改造确实让我保留了大部分人类的意识,但我必须定期服药,否则就会失控,成年后每年我会经历发情期,那更是一场噩梦。”
“我无法控制自己,浑身像被火焰灼烧,他们给我送来了雌虫,前几年还好,但是效果越来越差,我开始杀死靠近我的雌虫”说到这里,丹尼尔的声音染上些许狂热。“他释放了我,我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人类,我就是异虫。属于他的雄虫!”
裴洛行其实对丹尼尔并不熟悉,在他还是人类时,只远远见过对方几次,那个时候,裴洛行还不知道对方是实验体4-11。
这两天的相处,让裴洛行对丹尼尔的了解增进了不少,不得不说,对方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蔷薇之家的资料显示,丹尼尔在服役期间曾参与过多次围剿原始种的行动,表现优异,还立下了不少功劳,如果不是被异虫感染,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名职位不低的军官。
这样的人应该是很稳重成熟的,但裴洛行却发现,事实恰好相反。
丹尼尔狂热的崇拜着雌虫西尔弗,言行上却显得有些幼稚。
最让裴洛行印象深刻的是,他实在太多话了。
丹尼尔可以从任何事物中挑起话题,然后自顾自地说上很久,刚开始裴洛行还会有所回应,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于是只能选择默默聆听。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至少有一个人在耳边碎碎念让裴洛行感觉自己还活着。
在尽力过改造手术后,他的身心都处于极度麻木的状态。
他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死亡,却无力挣扎。
虫巢
巴蒂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完好无损。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噩梦是梦就好我就说,怎么可能会脖子都被咬开了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高兴早了。
那个让他恐惧的奇怪家伙正坐在自己身旁,专注地盯着自己。
见巴蒂醒来,西尔弗露出一个笑容,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善意。
重新找到虫群让西尔弗的心情很是愉快,借助虫群的力量,西尔弗可以逐步修复自己的身体,并弄明白自己身上那些谜团。
这让他多了许多耐心,于是决定好好询问这只雄虫。
但巴蒂的表情一下变得惊恐,他用手撑住身体,连连后退。
西尔弗耳边传来慕皎毫不掩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究竟是什么人?”巴蒂的声音带上些许颤抖。
好胆小
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西尔弗抓住这个灵感,当即换上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不想伤害你的”
他的眼圈发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泪珠。
西尔弗对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件事得心应手,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他时常这样伪装自己。
虽然直接控制住对方再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是更有效率的方式,但现在西尔弗不缺时间,因此,他决定逗逗对方,反正这只雄虫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果然,巴蒂的表情变得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在他看来,这名叫西尔弗的家伙过于强大,可以轻松操控自己的身体,对方肯定是充满恶意的。
在被西尔弗控制时,他深切体会到那种欲望和欢愉交织的感觉,让他沉醉,却又透着诡异。
失控的感觉让巴蒂害怕,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自己恢复行动能力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逃跑。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在睁开眼看见西尔弗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对方满嘴尖牙的画面,巴蒂最终没能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
在开口的瞬间,他几乎想好自己的结局:又一次被对方控制,成为对方的奴隶,也许不再有清醒的机会。
但现在的情况却显示,对方似乎跟自己想的很不一样。
他的语气不自觉就软了下来,“你也是从人类的实验室跑出来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从西尔弗的外表就可以知道,情况的变化让巴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便扯了一句。
“嗯。”西尔弗点点头,声音带上一丝哭腔,“他们改造了我的身体,让我忍不住想要亲近雄虫。”
讲到这里,西尔弗蜷缩起了身体,仿佛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感到害怕。
比起初见时的怪异和冷漠,现在的西尔弗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反而很是可怜。
见到向自己示弱的同伴,让巴蒂心里升起一阵保护欲,他们曾经有过非常亲密的举动,巴蒂对西尔弗的好感有一部分是他亲近人形生物,还有一部分源于雌虫对雄虫的吸引,但他对此毫无察觉,只把这份好感归于对同伴的同情。
“这就过了,看起来有点做作。”慕皎评价道。
西尔弗满不在意地在心底回答道:“没事,反正他笨。”
果然,巴蒂变得局促起来,“对不起我并不是要责怪你等等,你这?”
看见西尔弗的反应,巴蒂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的态度,眼前的同伴显然是一位受害者,但自己却那样质问他……很快,他的目光落到对方隆起的小腹上。
巴蒂的脑海中还残存着他与西尔弗亲近的记忆,他清楚地记得,前几天对方的腹部还是平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