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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言讫又要跪下,温廷安适时扶起:“女儿膝面之下也有黄金,你莫在再谢我了。”说着,对崔元昭道,“燕云书院应当还有勤工俭学?的位置罢?”

崔元昭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书院的堂厨一直很缺人手,每日?卯时、午时、酉时都需要帮衬一下。”

林绛眸露希冀之色,道:“我投奔舅母一家以前,也在膳堂帮过工,积累了不少经验,我会全力以赴地干好这份差事的!”

时辰不早了,温廷安便让崔元昭带林绛回?去休息,临行前,翛忽之间,林绛顿住步履,问:“我还想请教少卿爷一桩事体。”

温廷安道:“但问无妨。”

“假令那个?奸犯真的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我喝下了堕子?药,算不算弑害了一条生命?”

林绛一瞬不瞬地凝视温廷安:“我会有罪吗”

林绛的心理很敏感脆弱,这几日?不可避免会想很多的事,也很担心自?己的身体情状,她做了最坏的准备,可能会染花柳病,可能有个?意外的生命,天降在她的身上,倘或真的有孕,她会无比憎恶自?己今生今世是个?女子?,甚或是,她会憎恶自?己下贱。

崔元昭对她说:“太常寺遣了医正给你诊治过,林姑娘,你很健康,也无喜脉之迹象,你并没有怀孕。”

然而,那遭罹暴行的阴影,一直在林绛的心理挥之不去,辗转难眠之下,决定问出温廷安这个?潜藏在心久矣的问题。

林绛没有回?避所?有在场的男性?,可见?是付诸了诸多的勇气与决心,她太迫切得到一个?答案。

温廷安沉默许久,凝声道:“按大邺刑统,并结合历年以来的案例,诸多女子?受到了暴行,倘或有孕,由其奸犯母家做主?,选择生与不生,如果诞下男子?,会选择哺养在身边,如果诞下女子?,会寄送至远亲放养。至于命其喝堕子?药,近乎微乎其微。”

林绛怔然了一会儿,喃喃重复:“……堕子?的权利,由奸者母家做主?吗?”

温廷安能切身感知到,林绛的情绪近似于万念俱灰,她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膊:“林绛,这种现象是真实的存在,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束手无策,当今官家开明,致力于提升女子?的地位,每岁十一月份都会广开言路,联袂百官、京兆府、并各大书院召开群谏会,你可以将你的经历以及如何判决堕子?之权,拟一份奏折,交给圣裁。”

林绛心中很有触动,但她思及自?己的出身,摇了摇首:“我不行的,我哪有资格这样做,少卿爷,您知晓这一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您比较有权威……”

“但我不能替代你的感受、经历、伤害,林绛,我们任何一人都不能代表你,你本?身就拥有巨大的说服力,不是吗?纳谏此事,要你躬自?奏请圣裁,你代表得不止是你自?己,还有背后?那广大的被?迫失声的女性?群体,”

温廷安看着林绛,“目下是十月份,我们要去岭南办差,希望一个?月后?,你拥有站在群谏会上发声的勇气。”

崔元昭道:“林姑娘,你现在不止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还有大理寺、燕云书院作为后?盾,我们都时刻在你身边。”

林绛眸底添了一丝倔强,她点了点首,眼神不再犹疑且脆弱,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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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廷安一行人回?至官邸,众人本?欲捎上郝容的案子?来点灯看,但一沾着床榻,不知为何,就颇觉疲累。

夜聊的话题,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话说回?来,小吕,元昭此回?也算是来给你探班,你怎的没表示?”周廉正在拿须刀刮腿毛。

吕祖迁有些躺不住,“三日?前她十六岁生辰,我送了一盒鱼鳔护套给她,不知为何,这两日?给她去信,她都不回?,大抵是又生出什?么情绪了罢,刚刚她也愣是没看我一眼。”

温廷安原本?正在伏案写字,听得此话,颇觉不可思议:“姑娘家的生辰,你怎么会送护套给她?这不是仵作才会用到的东西么?”

“她在书院时常有实操的课程,她有洁癖,我送她护套,不就是称她的心意么?也算是你们给我说的那什?么,对,投其所?好!”

周廉摇了摇首,嘁了一声,搁下须刀:“你也真的是人才了,一点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懂,给你支个?招,马上去东街卖花匠买束好看的花,最好是她喜欢的,去燕云书院的监舍下,立等一宿,准保翌日?,她就理你了,你说是不是,小杨?”

杨淳躺尸似的躺在床榻上,都快睡着了,听得此话,又清醒了,含糊地嗯了声。

吕祖迁惊坐起,道:“真的假的,那也太傻了,我是堂堂大理寺主?簿,怎么能做这种丢脸的事?”

周廉道:“追姑娘,往后?丢脸的事情还数不胜数呢,连这点面子?都丢不起,你就坐等今岁光棍罢。”

温廷安一直听他们叨叨,她倏然觉得,周廉可能是被?破案耽搁了的红娘媒婆。

忽悠吕祖迁去买花了,她道:“你一直为大家出谋划策,怎的不想想你自?己,你怎么还没着落?”

周廉道:“在这里,我年岁最大,撇去官阶不论,我就是你们的哥儿,等你们都成了家,我再管我自?个?儿。”

他看温廷安一直拿信纸在写东西,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低叹一口?气:“你都写大半年的信了,每日?一封,也从不寄出去,你喜欢的人又不知道,真看不懂你。”

温廷安扦了扦烛芯,让灯火略暗了些,“我会等他回?来,将这些信都给他。”

她何尝没有尝试寄送信札,但每次都被?截了和,赵珩之严禁她和温廷舜有联络,她想,自?己写信,温廷舜永远收不到,那么,他是不是也给她写了信,最终都被?赵珩之截了?

这偌大的洛阳城,四处都是赵珩之的眼线。派遣郁清或甫桑潜入进来,确乎是困难重重。

光阴很会蹉跎她,纵任是相爱过的恋侣,有时候也禁不住岁月的大浪淘洗,印象会变得朦胧,模糊,一切干柴烈火般的感情,也会逐渐冲淡,这让温廷安害怕遗忘对温廷舜的感情。

她俯住了悬系在腰间的软剑,那是他遗留给她的唯一信服,每次摩挲它的时刻,都会重拾她对这份感情的初衷。

她一定会一直记得他。

这两年,她等得起。

渐觉一叶凉秋, 残蝉噪晚,素商时序。极目霁霭霏微,暝鸦零乱, 萧索洛阳昼。

翌日画角长鸣, 淅雨沥沥, 到?了点卯的时刻,勘案旅差的经费,户部的度支部做了一个月的预算,司金和仓部出纳拨款, 司农庙与右藏署提前筹措好钱粮,比及一切收拾停当后,温廷安他们就可以启程上路了。

一片柳絮纷飞, 大理寺的同僚们在驿桥为他们折柳送行, 人人各怀心思与鬼胎,死对头袁宣也来了, 他?折来一株垂柳,弄成一个吊绳的形态, 展露给行将去岭南的人看,此则一个恶意的咒怨,是诅咒他们破不了案,更借不了粮, 坐等惨败而归, 给成康帝发落。

气得周廉欲折起一株杨柳,直截了当掀翻袁宣的面门,但教吕祖迁、杨淳左右拦住。温廷安是悟透袁宣的心思的, 袁宣是右寺的寺丞,竺少?卿致仕以前?, 循照常规的套路,理?将这一桩公案匀给他?,但竺少?卿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公案移交给了左寺的温廷安,阮渊陵来个顺水推舟,点拨了周廉、吕祖迁与杨淳,他?们悉数皆是左寺的差役,一点儿右寺的人影都见?不到?,寺卿偏重何方,不言自明。

袁宣本欲借此桩公案来晋升,但经这么一出翻转,在他?而言,无异于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理?所当然会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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