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的!我记得!您的秘书方仁杰还是我中学的同班同学。不过我也告诉过他,我的作品不出让。”她把刚泡好的第一泡的小茶碗递给他,优雅的气氛中,开始有了隐约的紧张。
“但,据我所知----”他迟疑着。
“自然我的作品不是无价之宝,而且展览时也都了标明了价格,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够卖给贵公司。”
“为什么?”他有点困惑,但更多的,是被激怒的表情。堂堂逸封企业购买她的作品,是捧她的场,也是一种对她作品的肯定,她竟然敢当面拒绝他,而且明明知道他姓谁名谁,太可恶了!
“因为我的每一帧作品都是我用心血去拍摄的,看起来很简单的摄影,但背后----”
“这点我很清楚,如果你要提高价格,我也会酌量情形!”他的优越感再次抬头,略略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心妍的微笑不见了,他居然凭自己的市侩气去武断地评估她,简直是种侮辱,她冷漠地看着他:“范先生,一位艺术家虽然需要合理的报酬来生活,但最重要的是受到知音的尊重与欣赏。您明白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这句话的意义吗?”
“我想我的智慧虽然不高,但还不至于笨到不懂得欣赏你的杰作!”他的声调变冷了。即使他的外表成熟,富于相当自信,但那份容易被激怒和受伤的脆弱,在以程度来衡量的水平上,却与一般男人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于更容易暴露出来。
“您并不是带我的作品回去欣赏!”她保持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我要做什么?”他被激怒的情形更严重了。
“您要去补壁!”她近乎嘲笑的。
击败这个自以为是、骄傲无比又目中无人的家伙,她有难以形容的快感;但这并非她真正的目的,她一正脸色:“我的作品所用的心血,如果用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种奉献,为具有慧眼的人的奉献。”
“艺术家也需要物质生活吧!”他尖刻地讽刺着,那张精明而英俊的面孔因为受挫而生气地涨红了。
她冷静地、尽量使自己置身事外地打量他,把这个“万人迷”弄生气不是简单的事,而且由于他在她面前拆开“包装”,暴露了本性中原有最粗糙的成份----独裁、霸道,使他更容易了解他。
但就算他看起来有点滑稽,肖心妍也没有必要更不乐于见到她的崩溃。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神仙,而且有庞大的开销,不过,关于这点我还不至于让您来操心吧!”她轻描淡写的。
“谢谢你启发我这么多有关艺术家的心态,真是受益良多!”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但勉强保持最后的一点礼貌:“打扰了你这么久,实在该告辞了。”
“我是很忙,不过您可以喝完茶再走也不迟。”她睁着双又圆又俏皮的眼睛看他,直到这时,她还有点舍不得这种捉弄人的愉悦。
“茶凉了!再见!”他大步的走出去,隔着落地窗的百叶帘,肖心妍看见他阴沉着张脸,坐进他那辆华丽的劳斯莱斯幻影。
名车雅仕,相得益彰。
他是个很有眼光但同时也拥有野性的男人,想必那份精力过人、雄心勃勃的条件,可以把他推向事业的最高峰。肖心妍耸了耸肩膀,心里也承认他是个不可多见,出色极了的男人。
在这里饱受挫折感,相信范逸封一辈子都难以忘记,日后碰见艺术家必敬而远之!
肖心妍想笑,那笑容却一瞬即逝,因为她也同时发现,她虽然成功把他气跑,但是她并不快乐。
甚至连“快乐”的意思也没有!
“我是怎么回事?”她在心底轻声地问自己。
“请您尽量保持自然!”肖心妍站在摄影机后面,轻声轻气地对一个坐在高椅上搔首弄姿的贵妇说:“不!不!您的头发很美,并不需要去整理它其它的地方也很好!请您倾听音响,尽量想一些愉快的事”
去他的!她保持着明快的笑容诱导着,心里却忍不住的咒骂起来,这些愚蠢的妇人!花得起一万块钱请她拍摄一张照片,即使只是为了赶时髦,却也不该对自己这样的缺乏信心。
如果她们能够从镜头中看见自己,一定也会吃惊自己怎会如果如此轻浮得可怕!
其实不仅这些年华老去的贵妇,矫揉造作,缺乏信心,就连一些知名的影视红星,一样也是缺乏研究。
只要站在摄影机前,就依样画葫芦地摆出令人肉麻的笑脸,夜出熟练的“一号、二号、三号”姿势,那些表情简直象罐头,毫无新意,其可恶之至。
最要命的,还是摄影家得费尽心血构思设计,当把握住被拍者的情绪,再加上适当的引导,好不容易抓到特性,等到来看毛片时,又得接受一声声的惊叫:“怎么把我的眼圈和皱纹全拍出来了?拜托!可不可以求你把它修掉?可怕啊!可怕!”
修掉当然很简单,她自己还未到法国深造时,就已经是暗房第一流的技师,但,她真想弄明白,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不喜欢自己?
那些皱纹、雀斑等等,明明就是长在她们脸上的,岁月或是血统并不可耻,当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时,难道可以打电话付重酬请上帝来修吗?
“肖小姐,可以拍了吧?我笑得嘴巴都酸了!”坐在高椅上的贵妇不耐烦地收起了笑容,摆出一贯的冷峻姿态。高高在上的态度,倒是很符合她的特点,趁着她把经马脸拉得又长又垮时,肖心妍按下了快门。
现在,她象小羊一样,落在肖心妍手上了。
反正最难看的一张已经被拍摄下来,这位贵妇再也没什么值得好害怕了,一不作二不休,她要心疼那已预付的一万元,就得乖乖地合作。
肖心妍挥手要助手变换灯光,保证在下两个钟头内,把这个对自己没信心的家伙伺侯得舒舒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