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真正的战士(三更)
“那两个家伙居然组队了?”
浑身都穿着漆黑硬铠的雷利就像融在了黑暗之中,低沉的声音传出。
罗拉·玛格丽特,也就是“遮天的粉红毒雾”,听到这句话后勾唇一笑,“就连我也沦陷了,拉斐塔那个雪一样的女孩子怎么顶得住。”
奇异的是,她的话并没有人接茬。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才听到一声轻蔑的哼声。
罗拉眼眸眯起,去看暗处的角落里有两个丑陋狰狞的头颅,身高接近三米的怪物。他是“边缘暴食者”,诺德·阿修弗西。
“照你的意思,她的称号应该是雪仙女。”野兽一般粗哑的声音说,“拉斐塔·辛是真正的战士,战士的眼中只有战斗。”
罗拉不置可否。
就这么干等了一下午,入夜,人总算齐了。
“我希望大家从此刻开始要有三亿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的觉悟。”雷利站起身,走到酒吧中央,沉声道,“请各位都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尤其是保留的那一件武器或者护具,一定要详细地说。”
他带头说了自己的盔甲的信息后,陆陆续续也有人站起来介绍。
遣散了一堆npc,萨麦尔和拉斐塔坐近了一些。轮到他时,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萨麦尔·阿斯蒙蒂斯,十阶火系兼时间大魔法师,能做十阶药剂,倍数是五。护具能无限次使时间回流,根据时长消耗魔力不同,启用等级为二十级。除此以外,可以回复八次生命。”
拉斐塔忽视了萨麦尔投来的“我是不是很有用”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说:“拉斐塔·辛,十阶火系大魔法师,十阶无刺客属性剑士,能做九阶药剂,倍数是五。护具能抵抗针对上半身的魔法和物理攻击,上限未知,无使用门槛。”
“你的失乐园之剑很有名,被系统除掉了吗?”
她认出来说话的人是“边缘暴食者”,故人让她有些感慨,点点头。
坐下后,萨麦尔又把手搭上她的椅背,“你对那只野兽的态度都比对我的态度好。”
“我救过你。”她瞥了一眼萨麦尔,压低了声音说。
“我的谢礼你都不接受。”萨麦尔修长有力的大手去拉她的手,单方面拉住之后晃了晃。
“你不要装作我们很熟。有谁会把吻当作谢礼?”
拉斐塔知道这家伙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猎艳途中比较难搞定的存在,另一只手伸过来掰开他的手,清冷的长眸威胁地眯起。
萨麦尔完全不气恼他的手被掰开,他甚至看起来有些兴奋,离拉斐塔更近了,“可我的吻值十枚传说级附魔宝石。”
拉斐塔嘴角抽了抽,抽出腰间新得的新手剑往地上一插,隔开了萨麦尔靠近的脸,“什么时候值一百枚了我就收下。”
他们这种诡异且暧昧的互动已经被关注很久了,在一众严肃的气氛下显得极其显眼且无礼,只是碍着这两人是这里最顶尖的那一批所以才没人出声。
特别是因为紧张所以一直留意着拉斐塔的举动的芙洛卡,眼珠子都要掉了,精灵耳朵疯狂抖动,就差没冲上去拉开那个男人。
被隔开之后萨麦尔还是那副慵懒性感的模样,端着酒杯喝里面其实很不好喝的红酒,时不时向拉斐塔投去引人犯罪的蛊惑眼神。
介绍完一圈之后,得到的数据是护具和武器一比一,每一件基本上都威力无穷,像拉斐塔和萨麦尔这种近乎bug的装备也有五件,其中就有一个洲级纯攻击属性武器。
“根据数据来看,我们不存在冲击失败的可能。十天后我们准时出发。”雷利看起来很满意,笑着作了总结。
……
酒吧的暗影中,庞大的双头怪物脱去破烂的衣物,随着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痛苦的粗吼,身体扭曲着缩成一只毛发脏乱漆黑,颈间带着生锈的粗重铁圈的巨型双头獒犬。
獒犬足有人的腰部高,蜷缩在暗影中一动不动,直到会议结束后便踏着沉重的步伐,一边嗅着地一边离开。
“有一个朋友要见,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拉斐塔向芙洛卡和萨麦尔说。
男人的微笑神秘莫测,眼神中的欲望像粘稠的丝一样黏连在她身上,“好吧。”
芙洛卡怎么红着脸和顺路的萨麦尔走了一段暂且不提,拉斐塔往酒吧后门那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庞大的黑影,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也不走过去,于是双头的獒犬只好从暗处走了出来,趴在她脚边,身体暴露在了月光下。
在它的皮毛下,可以看见鲜红和鲜红中的蠕动的白色,一只头颅半边腐烂,长着一棵紧紧攀着头皮的漆黑的藤蔓。沉重的铁圈下也是被磨烂的皮肉。快速地摇动的尾巴算是全身上下最不令人作呕的部分了。
“看起来你只留了血脉。”
拉斐塔蹲下来,注视着只有漆黑空洞的眼眶。
獒犬低吼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先把你拴在我的住处附近吧。”
拉斐塔平静地说,拿起铁圈连着的粗大的铁链。铁圈铁链都不是通告前的了,应该是新买的。
“虽然血脉让你没有失去力量,但这副样子也没有改变的机会了。你怎么认为,阿修弗西?”
庞大骇人的獒犬像是没有神智一样乖乖顺着女人的力道走,发出粗重嘶哑的喘气声,没有被铁圈圈住的脑袋回答:“我不知道,拉斐塔。”
一人一怪物的故事很简单,他们在六十层“赫菲斯托斯的怒吼”相遇,只能几人共同通过的火焰世界尽头没有boss,只有自相残杀的要求。为了通过前面的试炼,“边缘暴食者”已经吃掉了除了拉斐塔以外的所有玩家。惨烈血腥的战斗以拉斐塔削下了它的半颗脑袋,又用自己的血在那剩余的半颗脑袋上种上象征奴役的“普罗克拉斯提斯之藤”作为结尾。
其实随着实力的增长,这棵藤蔓基本只能控制他的一只脑袋了。不过这只已经濒临疯狂,说不定现实中也有精神疾病的野兽似乎不想要恢复完全神智。
毕竟是“理智之脑”被种下了藤蔓,“欲望之脑”完好无损。
摘了几颗果子丢在被栓在树上的野兽旁,拉斐塔的平静因为面前的怪物而显得有些诡异,“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说完,裹着沉重的银白铠甲的,在月光下显得静谧优美得如同神明的女人离开了小屋旁的树丛。
他第一次见到拉斐塔时,赤裸着身体,下身是银白的数十米长的蛇尾,上身是人身,背后则是八条蛛腿。他的人形十分庞大,直到那个小小的人类走到他的蛇尾旁,他才确认这是数百年的生命中唯一没有见过的人类。
这是他见的第一个人类,是一个雌性,拥有庞大的力量。
他刚刚吃掉几十只猎物,慵懒地伏在冰川上,任由暴风雪吹拂,巨大的脸俊美圣洁又透着非人的妖异,声音如同从千百年前的蛮荒远古传来,“人类,你为何而来?”
他结着冰棱的眼睛可以捕捉到万事万物,所以他看见这个雌性人类的嘴弯了起来,“我为和你战斗而来。”
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雪皇不能理解和拥有太多感情,但是他对第一次见的人类很好奇,并不想让她就这样被他吃掉,于是他说:“如果你和我战斗,你将会被我吞噬。”
“感谢你的忠告。”她说。
下一刻,她的身体化成无数道鲜血般的凝实魔力。它们彼此纠缠,庞大的血色巨人站起,直到接近萨兰斯的大小。这是玩家应对巨型魔物时必须领悟的“投影”,将百分百复制玩家本体的体态、能力和动作,玩家的心脏被深深地藏在躯体内部,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理性会被削弱。
血色巨人吐出灼热的气息,澎湃的热力融化了百米内的冰雪。
就好像这从未感受过的灼热一样,萨兰斯首次感受到了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战意,这兴奋和战意如同岩浆,灼烧着他的灵魂和骨骼。他变成了原型,兴奋得像那些早被他吃光的低等同族发情的样子,庞大粗长的银白蛛腿挑开附近的碎冰和岩石。
其实他们每一次战斗都几乎能摧毁整个冰原,第一次时,昼夜就足足轮换了三次。
血色巨人仰头怒吼,肩部,腹部的血洞和失去的左臂喷涌出岩浆般的鲜血。在腹部的血洞处,隐隐能看见散发着光芒的心脏。她单膝跪在地上,用失乐园之剑支撑着身体。
庞大的魔物仍傲然地站在冰原上,两条数百米长的被烧断的蛛腿以及一根被斩断的羚羊角躺在几百米外。他还残留着暴虐的脸溅满了鲜血,后者正在灼烧他的脸,发出冰被融化的滋滋声。
蛛腿迈开,深深扎入冰层,萨兰斯在瞬息间就靠近了她腹部的血洞,张开的巨口露出其中丑陋狰狞的獠牙,想要把那块连着她的心脏的血肉如往常数百年的进食一样吞进腹中。
但是,他停顿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禁咒级魔法阵再次发动,他的颈部被笼罩在魔法阵内,如同龟裂的土地般开裂,其中血肉填入巨人的腹部的空洞,变成了她的血肉。
他错失了机会。
庞大的人面蛇尾蛛被找到了弱点,鬼魅一样掠出百米外,银白的长发紧紧缠绕颈部,但后者仍不断落下鲜血和碎肉。
“你心软了吗?萨兰斯!因为我是唯一可以和你战斗的人!”
血色巨人大笑着,血河般的长发末端燃着火焰,在黑夜和暴风雪中耀眼无比。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动了空间魔法,身躯融化在了黑暗和雪花中,铺天盖地落下的银色蛛网一无所获。
他的呼吸因为颈部的重伤而变得残破,血液和碎肉不断地落在冰原上,吸引了无数只知道进食和饥饿的小虫子。它们蜂拥而上,吞食着冰原之主的血肉。
他在暴风雪中孤寂地用剩余的六条蛛腿支撑了自己很久,才确认那个人类不会再从某处黑暗中突然冒出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他被烧得露出骨骼的脸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呈现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僵硬。银白色的长发伸出一根,抓来一只正在吃他的肉的虫子。幽蓝深邃的眼眸盯着这只对他来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虫子,他忽然产生了第一个独立于本能之外的问题:在那个人类眼里,他是不是就和这只虫子一样?
它贪婪地吃着这些血肉,用来满足因为冰原的贫乏而总是饥饿的胃,丑陋又滑稽。萨兰斯把它扔进了喉咙里。
身下的冰原不太寒冷,他的眼眸垂下,原来他倒在了布满她的鲜血的雪上。
等到蛛腿和头上的角长出来,他山一样庞大的身躯从身上几十米厚的雪里撑起。他知道和他同样生在这片冰原的生物已经因为他的重伤而蠢蠢欲动,于是展开了一场杀戮。
很有趣的是,那个强大的雌性人类来了之后,又有几个人类来了。这些人类弱小得多,没有人能真正伤到他,更妄称和他战斗。他吃掉了这些人,并通过这些人类的脑摄取了一些人类社会的东西。
杀掉这些人类之后,冰原恢复了过去的庄严死寂,没有人类过来了。
他在等那个雌性人类过来再和他战斗。
他通过那几个人类学会了人类社会计算时间的方法,过去他没有时间的概念,因为暴风雪下太阳的光亮太微弱。从他学会计算时间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为什么还不来?
他感觉到久违的愤怒,于是迈着蛛腿血洗了大半个冰原,又把所有尸体堆到庞大的冰穴里,不断地进食,就像那只被他吞进肚子里的小虫子一样露出狰狞丑陋的满嘴獠牙的样子。
“原来你在吃午餐,萨兰斯。”
空间魔法阵突兀地出现,银色的金属靴落在冰上。
沾满血肉和碎壳的巨脸立刻从尸堆里离开,喉管一样的颈部回弯,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站在冰上的雌性人类。她在微笑。
他忽然就理解了她在笑话他。
“不是吗?”雌性人类继续说,她拔出剑插在地上,不管他因为剑而缩起的竖瞳,盘腿笔直地坐在冰面上,“你继续吃,我可以等你。”
“你想在我进食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偷袭”这个从那些人类的脑子里学来的词说出来。
“我不会。”她懂这只大虫子的意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