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早安、光、接光者
〈过去──早安、光、接光者〉
地点是充满青春气息的教室。
「起床罗。」刻意提高的音调听来并不刺耳,乍听下是y装出来的纤细音频,因无法维持细腻紧实的音高,低沉的磁x嗓音,就如细致丝织品中难防的瑕疵,和其他丝绸脱线,成为的音轨。
话语声将我从梦中唤起,包覆耳朵,轻触我的耳膜,温暖又温柔。
我的手臂黏在被胡乱刻印过的木制书桌上,双手交叠,承受着头部的重量。金框眼镜还卡在耳朵上缘,镜框却没有对准眼睛,睡眼惺忪的样子ch11u00地一览无遗。
「嗯……」用力拉开眼帘,侧着头缓缓扫视桌面,我的手仍然紧贴着桌子,远观来说依旧一动也不动。
「醒了?」一只小麦肤se的大手在眼前来回挥动,虽然没有眼镜的辅助,但我的意识和视觉都能辨认手的主人。
「嗯……?」我又闭上双眼,以问句作结是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起床。刚刚那场梦很美,我想继续悠游梦境。
「你继续睡吧。」b第一句话降了好几个声调,我突然感受到一只厚实的大手和我的头皮相触,停留了三秒左右。那只手覆盖我的後脑勺,好像要把那场美梦装回我的脑袋,再用厚厚一叠的安全感密封起来。
想当然,那只手是小麦肤se的。
稍早的睡意突然全消,想睡也睡不着了。我抬起沉甸甸的头,手臂和桌面残留一点黏x,但还是很顺利地举起手来将眼镜摆正。刚刚那只手的主人站在我旁边,抬头仰望,果不其然,是熟悉的那张yan光笑脸。
「终於醒了?早安啊,哈哈。」他笑了几声,那声早安听起来朝气蓬b0。
「下一节什麽课?」我没有回应他的晨间招呼,自己的声音由於刚睡醒有些沙哑。
「数学。」
「……我还是继续睡好了。」
「不是好不容易才起床吗?」准备就位睡眠姿势的手,在差点与桌面黏合之际,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他将我的手往另一个方向扳倒,动作轻而缓,我来不及反抗。
「资优生才不懂我的疲惫……而且你刚刚明明就说我可以继续睡。」
「刚刚你那好像不睡就会si的模样,我才不忍心叫你。但现在你好不容易在睡一节课後醒来了啊。」
「……要让我心动就做彻底一点……」我的嘴角ch0u动了一下,好在他没有发现。
「什麽?」
「没有,没事。」这是我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不知道对方会有什麽反应。
过了不久,钟声响起,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遗下欢声笑语的残响,学生们各自入座,室内仍留有一点热闹的余温。
现在的我们是高中二年级生,青春洋溢的高中生。
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他不是最受欢迎的风云人物,但是只要和他相处久後,那gu魅力就会如狂风席卷而来。听大家的说词确实如此。
发自内心的笑容、聪明的头脑只适用於学业、恰如其分却又鲜少展露的调皮,再加上一点迟钝及过份的老实──这些特质他都有,多半只对亲近的人展现,但要用这些来形容他难免稍嫌可惜。虽然有时口不择言,玩笑也多半不好笑,但在每个需要他的时刻,他总是让人安心,那不是无微不至的t贴或照顾,而是陪伴与看似随意的聊天,看似玩笑的话语总是有几处,藏着最真切的提点或安慰。我就被他拯救了好几次。
对於我来说,他像是温暖的一道光。这麽说很矫情又很笼统,但确实如此。
那不是照亮大众的太yan,而是专程来唤醒我的一道光。
我的个x并不怕生,在班上属於和大家都能和谐相处的类型,但私底下又是另一种模样:自卑、不安、胆小。这副样子在高中时期,除了我自己与他以外几乎无人见过。
我的成绩并不顶尖,但也不差除了数学,平时话不算多,不是不喜欢社交,只是它有时会让人有一gu无形的压力,所以我不会很迫切地交友,但也不排斥别人找我聊天与互动。要将一个完整的词汇套用於我实在太难了,真要说的话,我应该是在面对人群与独处时差异很大的类型。
这样的我,和他的交集,要从某个平日的早晨说起。
「……早安?」空荡荡的教室里,令人意外的嗓音袭来。
墙上的圆盘时钟,短针指向数字六与七之间偏右的位置,通常这时间教室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早早到校的我会稍微帮忙擦黑板或扫地之类的,但这也只是因为我没什麽事要做所以打发时间而已。而会这麽早到校并没有甚麽特殊的原因,纯粹是我喜欢在教室里独处的感觉,而且还能看到学校的另一种样貌,是不热闹,却也不冷清的校园。班上包括老师,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早到的习惯,但他们不知道是多「早」,我也没有说过原因。
这天,我一如往常地擦着布满粉笔灰的黑板,而这是我第一次不到七点钟就听到同班同学的声音。
「……?」迟疑了一下,我点头回应,擦黑板的手仍持续上下摆动,我把头转向黑板右方的门口,隔着一层镜片,视线本该和朝yan的光线撞在一起,却因为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光,取而代之的是被yan光挑染而带点金se的棕发,与模糊不清的脸庞。
「哇……你都这麽早到喔?」手提着书包,那个男生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教室,直到他走出了yanyan的管辖范围,我才看清他的脸。
「呃……?对、对啊……?」刚辨识完对方身分的我有些语无l次。
「这麽勤劳?」
「没有啦,哈哈。」
「嗯……所以,每天早上的黑板都是你擦的?」
「嗯,算是吧。」我简单应了几声。其实不只是黑板啦,连桌椅都是我排的──这种话还是先放心里吧。
没什麽重点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窗外的鸟鸣声此时更显嘈杂,却不刺耳。手上的方形抹布和板面摩擦了好一段时间,手臂稍微酸了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的关系,今天我难得在打扫时流下几滴汗水。
「擦完了……!」我忍不住打破了持续几分钟的沉默,而他似乎无意理会。
昨天最後一堂课的老师把黑板彻底写满,每次要将他写过的黑板擦乾净都是一大工程。
真是好不容易啊──我将用过的抹布搁置在板g0u上,一手倚着黑板最左侧的边框,放眼望去,刚刚的粉尘不再依恋着板面,剩下最纯净的绿se漆面,与未乾的擦拭痕迹。
「好累……」小声呢喃,非常小声地。平时我从没像这样将真心话脱口而出。
手臂肌r0u传来的疲惫感使我不得不放松身躯,轻贴背後的墙面,今天不知为何有种特别累的感觉。刚刚用的那条抹布还没洗──我头靠着墙,轻闭双眼,想先忘却这件事。那时的我,大概就连教室里不只我一个人这档事都忘了。
滴、答、滴、答。秒针是圆盘时钟里最勤劳又聒噪的角se,此刻它规律的声响却十分催眠。
达达、达、达。一秒与一秒的间隙,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我微微睁开眼,身t还是依着墙壁,双脚支撑着全身,我将头转向脚步声的所在,看着刚刚晾在板g0u上的抹布被他拎起,往教室门外走去。
和几分钟前的景象一样,只是这次他是背对我的。那高大的身躯撒上初yan的金粉,肩膀上铺满太yan遗下的光,无声地闪耀着。背着光的背影很亮,彷佛他全身都裹着yan光。
他要拿着我的抹布去哪里?我暗自思忖。疲累的感觉依然未消,但还不到闭眼就能睡着的程度。迷迷糊糊中,我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视线范围里的门外走廊。
哒、哒、哒。没过多久,脚步声的主人回来了。我的耳边接收着同样的声响,目光也跟着他移动。
「抹布放哪?」他站在离我几公尺远的地方询问。
「啊,挂在扫具柜里的挂钩上就好了。」我答。随後他往教室後方走去,我再次凝视着他宽大的背影。
此时的我才惊觉,他刚刚是去帮我洗抹布,而且还是非常自动的拎着抹布往流理台跑。而我好像又错过了道谢的时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将抹布物归原处。
唧咿──前後两次。扫具柜的门发出一如既往尖锐的声音,我看得出来开关门的人,已经试着让它降噪许多了,他的动作b我还要谨慎与轻柔,和我印象中的这个男生有别。
「呃,谢谢你啊……!」不表示感激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我心想。但发自内心的感谢仍是货真价实的。
「喔,不会啦,但你要不要睡一下?」他边回应我边朝我走来。
「呃呃呃……好…好啊。」他越走越近。我倚着墙的姿势已经维持一段时间了,脚好像黏在地板上,莫名其妙动弹不得,这也使我没来由地慌张,不经思考就答应他的提议。
但是我确实很累。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什麽好难为情的。
「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你就睡吧?没人会吵你的。」他停下走向我的步伐,沿路折回他的座位。现在是六点五十分,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以上,那十分钟应该是指其他同学进教室前的时间。七点过後,就有几位同学会陆陆续续进班。我很好奇他怎麽知道其他同学到校的时间,毕竟我没在七点左右看过他进教室,或许是我真的没注意到?但想想还是有些不合理,不过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腰部挺直,离开倚靠着的墙面,稍微伸展筋骨,腿部的肌r0u重新活动起来,脚底和地板间只剩下一点点黏x,稍微施力就能自由走动,只是仍有些麻痹。我面向斜前方,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教室最角落的座位。那里总是能迎接傍晚的夕yan余晖,在放学钟响的校园里,它能轻易接住h昏最迷人的一道光,坐在那里,我也像个接光者,享受它的温暖与炙热──当然,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毕竟是早晨,本该没有那麽温柔的暮se。
滴、答、滴、答。秒针的脚步声回荡於室内。我拉开木椅,动作有些粗鲁,但仍若无其事的坐下。不管了,睡吧──手臂在桌面上相叠,头部迫不及待的倒下,今天早上真的莫名疲累。
哒、哒、哒。又是一连串脚步声,这次它更轻、更小声了。我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双眼没有睁开,只是静静聆听,静静准备入眠。
「……」忽然,闭上双眼的我感受到令人安心的温度。悄悄地,不打扰地,眼皮周遭宛如有gu暖流流过,将温柔带上岸,光线集於一身,好像水流上添了温暖的波光。禁不住好奇,我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那闪闪发亮的背影,他就在我的身边,很近很近,好险他是背对着我。
可能我的位子真的和窗户靠太近了吧,他的身躯很刚好地挡住窗,我的视野很刚好地只能装下他的身影。下拉式的窗帘被他轻轻放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像是不敢吵醒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