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再有几天就是宗门大比,这几日陈霄一反常态地往师尊和师兄身边凑。
作为凌云峰有名的废材,他不该在这种时候突然凑到师尊和师兄弟面前讨人嫌。
凌云子本就不喜他这个被人硬塞到座下为徒的小弟子,如今更是对他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不愉。
虽说当初是被强塞过来的弟子,但凌云子既然收下了他,自然也有想要教好他的意图,谁知这陈霄即无剑道天赋,也不勤能补拙,每日里吊儿郎当的实在是让人爱不起来。
随着年纪渐长,也不见陈霄有何改变,于是凌云子全当自己没这个徒弟,只要他不闯出祸事,凌云峰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废物。
今日,凌云子正指点完弟子修行,不经意间瞟到团坐在最后探头探脑的陈霄,面色一冷,干脆道:“下课吧,若有不懂,可传讯给我。”
说完,不待弟子们反应就飞身离开。
陈霄眼睁睁看着师尊离开,只能无奈地挠挠脸。
他当然知道自己惹人厌,可他实在没有其他可以靠近师尊的办法。
现在情况紧急,他要是在明晚之前还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就完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这样看重他,附身凌云峰谁不好,偏要附身在他身上,魔修果然下贱。
见不到师尊,又被下了咒术不能开口说出实情,明晚就是那个名叫系统的魔修给他的最后时限,这可如何是好。
弟子纷纷起身,各自离去,看也不看垂头丧气的陈霄一眼。
眨眼间就剩下陈霄一人留在课室内,凌云子向来喜欢在剑碑旁授课,而剑碑立于半山腰一出宽广的石崖处,这地方说是课室,不如说是一四角凉亭,除了四根柱子和头顶瓦砾,其余全无。
这会又是炸暖还寒时,陈霄还未入基,自然没有学会剑修的护体罡气,一阵山风吹来,冻得他跳脚,收起身下的团铺起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埋怨他爹,也不知道他爹什么毛病,把他硬塞在剑修门派,他一个体修苗子炼什么剑,他压根就没有半点剑道天赋。
唉,白白浪费他好些年,都还未入基。
还平白被人讨厌,个个都说他像个凡间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他倒是勤能补拙,可他就是没天赋,炼剑的时候,别人挥八千下,他就挥一万下,可还是一招就被打趴下。
这搁在谁身上,谁不心灰意冷。
没得办法,他也只能为自己打算,偷偷摸摸到宗门里放养妖兽的地方打些不要钱的妖兽用来修炼。
就因为他时常不在凌云峰,到最后传来传去,他就成了有名的废材,烂泥扶不上墙。
师尊和师兄弟也渐渐不待见他。
若不是拜了师,没法另拜他人为师,陈霄早就跑了。
陈霄坐在食堂内刚端起饭来,就听见三声响彻宗门的钟声传来。
也不知道这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这般紧急。
打从陈霄进入凌云派还从未遇到过需要敲钟三次的情况。
他一边叹气?一边把吃食收进储物袋,起身就朝着传送阵跑去,可不能去晚了,不然指不定又要被人指责。
不一会,宗门弟子除闭生死关之外的弟子长老都聚集在凌云宗大殿外的广场上。
陈霄混在内门弟子中,方才差点没赶上。
还好遇到一位心软的师弟御剑带了他一程,他本想谢过这位不知名的好人师弟,转头就被人踢下剑身。
落在广场外,要不是他身手灵敏,差点沿着云梯一路滚下去。
什么好心人,狗屁,别让他再遇到那混蛋,不然看他不一拳打他个乌眼青。
陈霄一边在心中怒骂,一边动作迅速地爬起来混进弟子中。
“肃静。”一句音量不大但是却震人心神的话从上方响起,顿时让有些哗然的人群安静下来。
宗门弟子抬头就看见大殿巨鼎前站着平时轻易见不到人的宗主。
他一头长须白发鹤发童颜,看着就仙风道骨,长得也容貌慈祥让人心生亲近,这会儿却一脸肃穆。
只听他开口道:“不日前,栖霞宗掌门首徒李乘云叛变一事,我想尔等应有所闻。”
“近日,在找回李乘云后,栖霞宗诸位长老发现他性情大变,一番探查之下,这才惊觉李乘云是被域外魔头入侵心智,在其操控之下才做出打伤同门盗取重宝,这些混蛋事。”
听闻此话,陈霄猛然一惊,难道那叫李乘云的师兄也是被这名为系统的邪魔入侵了?
李乘云一个筑基后期修者都反抗不得,那他一个小小练气期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陈霄满面愁容。
真他娘的烦死个人,这东西怎么就找上他。
他正心烦意乱,突然听宗主高声道:“这域外邪魔入侵心智前期并不能全然操控宿主身躯,被操控者只要服下紫阳花就可摆脱它的控制,除紫阳花之外也可用清心草等有凝神功效的灵草抵御心魔入侵,届时……”
紫阳花,这灵草不亦得可不便宜。
陈霄一顿,摸了摸手上他爹留给他的须弥戒,算了,就当破财免灾了。
“从即刻起,凡我宗金丹期以下弟子,不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宗,并且开放药房,我门中弟子每三日需去药房服一贴清心凝神之汤药。”
听到这,陈霄心中一凝,怎么是汤药,而不是丹药?
汤药何其麻烦,不如丹药一粒下肚。
他还在思考,就被散去的同门一冲,只能放下忧虑,跟着同门一起离去。
入夜时分。
陈霄筹措万分地站在他师兄门外。
他也不想来的,可紫阳花那等高品级的灵草不是他一个没有半点贡献分的练气弟子能买得起的。
现在宗门为防金丹期以下弟子出门,干脆就撤了传送阵,几处出宗的道路都被设立了修为屏障,还安排了高阶修士驻守。
陈霄实在是出不去买灵草,有灵石也用不得,没办法只能求到他师兄这处。
“进来。”门内的花亦尘察觉到陈霄在门外踱步,见他迟迟未有动静,不由无奈地开口。
陈霄飞快的答道:“好的,师兄。”然后伸手推开他师兄的房门。
花亦尘就看见从打开的门外伸进来一个脑袋,正讪笑着看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缩在门后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陈师弟,是有何事。”
陈霄闻言从外面走进来,阳刚英俊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挠了挠头道:“那个师兄,我想问你换点贡献分。”
花亦尘问道:“换多少。”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了。
陈霄眉头飞扬,笑容显得真实起来,欢快道:“也没多少,先换一万。”
本来已经从储物袋中取出弟子铭牌的花亦尘一愣,眉头一挑,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问道:“陈师弟,你说你要换多少贡献?”
陈霄答:“一万。”
花亦尘放下手中的铭牌,语气不妙的再问:“多少?”
陈霄不得不再三答道:“一万。”
确定陈霄是真的要和他换一万贡献,花亦尘脸色微沉,手指一转收起铭牌,目光如炬盯着陈霄,轻声道:“小师弟,你因何要与我换一万贡献。”
眼看师兄一脸认真,陈霄知道今天要是说不出来理由,今晚就不要想离开他师兄的院子。
不得不长叹一气,动作迅速地关上门,又用了一张隔音符,回头见花亦尘没有阻止,这才垮下脸说道:“师兄,我想买紫阳花。”
花亦尘顿时神色一定,端茶的手顺势停住,他眉头一皱:“你……”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又看陈霄一脸苦楚,心中一顿,抬手就拿起身旁的剑。
长袖一甩拽住陈霄,一剑破开房门,拎着懵逼的陈霄御剑就往凌云子居住的洞府飞去。
这一番动作迅猛,没等陈霄反应过来,他就被迫站在了花亦尘的剑上,这剑飞得又高又快,高处的寒风冻得陈霄一个哆嗦。
“师兄?!”他想张嘴问花亦尘要带他去哪,却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剑身一晃,骇得他一下抓住他师兄的手臂。
原来是花亦尘已经带着他穿行进他们师尊凌云子洞府的结界。
02
花亦尘抓着陈霄稳稳落地,手一挥他二人脚下方才站着的飞剑化作一柄小木剑,流光一闪挂回他的腰间。
随后不等陈霄询问,便高声道:“师尊可在,弟子有事相禀。”
片刻后,依水而建的楼内传出一声:“进来。”
楼门忽地向他们两人敞开。
这时陈霄反应过来,花师兄这是把他带到了凌云子的住所,霎时间脸色一苦,他有些后悔,怎么师兄问也不问就拎着他来师尊这。
他早晨的时候虽然想找师尊解决问题,可现下真到了凌云子的面前,心中又不由生出退意,师尊一直不喜欢他,也不晓得一会儿如会如何训斥他。
花亦尘不知他的退却之意,一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人高马大的陈霄就往楼里走。
二人穿过大厅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来后院中,就见凌云子端坐在院中石凳上擦剑,满院的月华被一池潺潺流水吸引,池中月荷开得正美,一院馨香。
看是二人,凌云子也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目光在陈霄身上一扫,看他缩着脖子往花亦尘身后躲,也懒得管他,对着大弟子花亦尘问道:“是何事。”
花亦尘思及陈霄害怕的举动,沉凝一瞬遂才道:“陈师弟,方才找我,要了一些凝神丹。”
听见这话,躲在花亦尘身后的陈霄眼睛一下睁大,却也不敢开口打断师兄的话,只默默站到一旁。
若论宗门里谁最讨他师尊凌云子的欢心,那一定是身为师尊亲传弟子又天资卓越的花亦尘花师兄。
所以师兄这般说铁定有他的道理。
“亦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凌云子听闻此话,眉目一凌,转头望向陈霄。
花亦尘没有回答师尊的提问,又淡淡道:“师尊也知道陈师弟向来怕你,平日里也不爱和其他师弟来往,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逃早课,还每每想要和师弟们亲近。”
凌云子停下养护本命剑的动作,眉头微颦,他确实感到陈霄最近的奇怪之处,可实在是对这个占据自己唯二亲传弟子身份却没有半分剑修天赋的小弟子失望,所以并未有多想。
见师尊沉思,花亦尘又道:“师尊应该也知道今日宗主所说栖霞发生邪魔入侵心神操控人身的事,我怀疑陈师弟他有可能被邪魔入侵。”
“现下应是还保有神智,今日听宗主所言之后,才会到我那求救。”
花亦尘说完,院中好一会没有人声,只余潺潺水声。
这气氛静默地让陈霄害怕,蜷缩成拳头的掌中起了一层薄汗。
不多时,凌云子打破眼前的沉静,挥手唤陈霄过来。
“你过来,让吾看看。”
陈霄乖乖听话,几步走到坐着的凌云子身前,低声唤了一句:“师尊。”
凌云子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有一推让他坐下,然后道:“盘腿运功,莫要反抗,一会儿我会元神出窍入你神识。”
说罢,手掌一翻指尖夹着一枚莹莹丹药递给陈霄,吩咐道:“吞下它,闭目凝神。”
陈霄接过丹药,仰头吞下,听从凌云子的吩咐,凝神运功。
一旁的花亦尘知道这事成了,便安静守候在院中,等待结果。
只见凌云子抬手贴在陈霄额头,顷刻间从他额头处蹦出一个与他一般无二身穿白色盔甲的小人,如流光一般融入进陈霄的识海处。
陈霄内心忐忑,他对师尊开放神识是对是错,万一被师尊察觉到他血脉有异该如何是好,但眼下受那系统威胁也顾不得那么多。
一声啵地响动,凌云子闯进陈霄识海中,他细细观察一番,对陈霄道:“运功莫停。”
因在识海中没有找到异样,于是很快就脱离陈霄识海,收回在他身体里运转的灵气。
元婴回归自身后,凌云子拍了一下陈霄示意他睁眼。
陈霄停下功法,忐忑询问道:“师尊?”
凌云子沉声道:“我并未在你体内察觉异样。”
怎么会没有呢,难道那名叫系统的东西真的不是邪魔,可若不是邪魔它又怎么入侵他的身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他的灵魂,甚至逼破陈霄做出不情愿的决定。
月光如水,明明师尊的洞府中四季如春,陈霄却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寒冷,冷得他全身颤抖。
他抬头看看端坐在面前的师尊,又转头看看一旁站着的师兄花亦尘。
陈霄张张嘴,突然开口脱口而出:“有一个东西它,要我,要我,明日去给……”
话还没有说明白,凌云子和花亦尘就看见陈霄猛然大声咳嗽着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凌云子动作迅速地伸手接住抽搐着倒地的陈霄,瞳孔紧缩,半跪在地对已经冲过来的花亦尘抬头怒道:“亦尘,去请你春师叔及师祖来凌云峰一趟。”
纵使凌云子再对陈霄这个小徒弟有再多不满,可陈霄依旧是他的弟子,他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而不管。
03
【警告,警告,宿主不可对任何人泄露剧情,放泄露系统开启,处罚预备……10……9……8……】
自称剧情维护系统的0569突然被巨大的警报声惊醒。
陈霄触发了它分裂出来的系统分身的警报。
0569骂骂咧咧的关闭警报声,从待机状态强制启动。
它倒要看看这个被它寄生的傀儡在搞什么,难道他不怕死还是怎么的。
要不是能力不够支持它一直清醒,它绝对不可能放任陈霄的自由活动。
都怪这该死的世界屏障,要不是为了闯进这个资源丰富的大世界,它也不会耗进能量,在关机前只能无奈地挑选一个气运薄弱的炮灰做宿主。
“陈霄他如何了。”凌云子站在静室内,眼看师妹春不医收起救治陈霄的灵器,这才略微焦急地询问。
春不医春仙子美目微愁,抬手掐诀布下一道阵法,回答道:“小师侄他体内被人下了禁制,此番他违背禁制,显然是不太好。”
说是这么说,可凌云子听见她的回答却松了一口气。
他师妹向来就是这种性子,她若说不好,那就是还有的治。
凌云宗宗主坐在一旁看了全程,这会看人救回来了,遂捋一捋长须,看向徒弟凌云子问道:“徒儿,这孩子体内为何会有禁制,今晚又发生了何事。”
等候在一边的花亦尘听清师祖的话,从他师尊身旁走出来,恭敬道:“师尊还是我来说吧。”
凌云宗宗主点点头许可了。
“师尊,徒儿向你告罪,方才我怕你责罚师弟,遂撒了一个谎言。”花亦尘向凌云子拱手赔罪。
被凌云子挥手回绝,示意他并不怪罪花亦尘。
花亦尘见此直起身说道:“今日入夜,师弟来找我,要与我换一万贡献,我几番证实,他才道出实情,他需要贡献点去买紫阳花。”
“不是凝神丹,而是紫阳花,他这是确定他被邪魔附体。”春仙子断言。
花亦尘答道:“应是如此,所以我才拉他来找师尊。”
说到这里宗主颔首,他隐约明白今夜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看着徒弟凌云子道:“徒儿,你方才可是检查过这孩子的神识,这才惊动他体内的邪魔,触发邪魔对他下的禁制?”
没成想,凌云子和春仙子都一口回绝。
“非是如此,我检查过他的识海与全身并未有邪魔入侵。”
“我也观小师侄体内未有邪魔痕迹。”
宗主微楞,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凌云子沉着脸厉声道:“我未察觉有异,本想让他起来再说,他可能以为我要赶他走,张嘴说出几个词,吐了一口血便突然抽搐倒在我面前。”
“这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宗主面色一肃,眸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
凌云子咬牙怒道:“他说有一个东西操控他,明天要他去做什么事。”
“师尊,我请你来,便是要求你为陈霄找出暗中控制他的祸首。”
系统0569刚刚冒头,正好把凌云子咬牙切齿的那句请求听的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我是谁,我在哪?这个该死的炮灰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难得真的不要命了?
03
【“你以为你是谁?”无脸人踱着步在陈霄身边徘徊,它或者现在该说祂语气轻蔑态度居高,轻轻对陈霄一点就让跪在地上的他捂住胸口噗地吐出一口血。
见到陈霄的惨状,无脸人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宫殿,祂道:“你只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傀儡,居然胆敢质疑反抗我。”
陈霄闻言,捏紧拳头强撑着缓缓站起来,淡然道:“若非当日你寄生于我,绑定我的气运,吸取我的运道,哪里来的今日,你左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阴沟里的老鼠罢了,0569。”
从陈霄口中吐出的0569这个词,让祂突然愤怒起来,抬手就要打向陈霄。
陈霄却对祂的暴怒没有反应,眉眼带着几分讽刺,见祂迟迟不敢动手,反而朝祂走去,嘲笑道:“怎么你不敢吗?”
“你!”祂放下手,笼罩在祂周身的莹白光芒波动不止,显然是被陈霄气坏了,但祂确如陈霄所言,不敢杀他,最多不过惩罚他。
陈霄一步步逼近祂,一边走一边伸手扯下身上的配饰,脱掉那象征意义大于实用的玄色长袍。
最后披头散发赤着足站在祂面前。
祂似乎是怒极了,手几次抬起又放下。
身影高大强健的男人对着祂嘲讽地咧嘴大笑,笑了几声后眼泪顺着陈霄的脸颊滑落,他惨烈道:“就是你这么一个卑劣且胆小如鼠的东西,哈哈哈哈,我当日竟然蠢到信了你。”
说着话,陈霄在祂震惊中取出一柄小木剑,动作坚定迅猛地插进胸膛,一道道青色光芒从胸膛上绽放,直至蔓延到他的全身。
这是0569祂才反应过来一般,一把揪住陈霄,各种治愈手段不要钱的往陈霄身上用,声音如雷鸣如海啸:“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陈霄的身躯开始破碎,他最后望了一眼怒到极致,又恐惧到极致的0569,笑道:“杀你。”
你我已一体,杀我如杀你。
陈霄的记忆开始倒退。
“魔主来此,所为何事。”
“我欲杀祂。”
数月前陈霄去见了天机宗当代的天机子,向他求一个方法。
天机子睁开那双琉璃一般清透的瞳眸,打量一番陈霄,沉默半响才淡淡然道:“魔主,可是下定决心。”
“自然。”
“那吾便信魔主一次,只此一次,陈道友,你且听好了。”
“祂与你命脉气机相连,你二人犹如一体,杀祂如杀你。”
时间继续倒退,陈霄忆起大概是那一次,道途破灭后他一心求死,任由自己跌落谷底深坑,奄奄一息之际,往日只会逼迫他做事的0569突然现身。
陈霄彼时濒死,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也听不清,不知0569是否是在骂他。
他心中悲凉,最后一程竟然只有这害他至此的凶手在身边。
就在那时,陈霄眼前光明大亮,一道道他从未见过的字符从那光团中射出,萦绕包裹住他,在陈霄感知中突然钻进他的身躯。
那刺骨的剧烈疼痛让陈霄颤栗不止。
恐怕就是那时他和0569彻底绑定,同生共死。
也是0569运道不好,刚刚积攒一些能量能够脱离陈霄,谁知道刚出来就发觉陈霄落进秘境,秘境里空间交错,那处深坑空无一人能够让0569入侵。
只能无奈救下将死的陈霄。
时间不断倒退,陈霄回忆来到最初,那时他只是一个练气修士,明明没有半点剑修天赋却被他爹扔到凌云宗,还逼着下一任宗主,当代凌云子收下他为徒。
在凌云宗里他过得极不开心,师尊不喜欢他,师兄也不疼爱他,还被同门排挤。
随着年岁渐长,到了十八岁那年,他本来准备离开凌云宗,去寻自己的出路,就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晕。
再醒来他体内多了一个名为0569的生物,它逼迫陈霄在宗门大比之前给来凌云宗做客的孟千秋下药夺取他的初元。
陈霄不愿做这等卑劣之事,又不知道该对谁寻求帮助,干脆用了他爹留给他逃命用的传送符强行突破凌云宗的地界远离孟千秋。
他的一生悲剧至此开始。
如今想来他蠢得可以,他乃是凌云子次徒,就算不喜师尊也不会不帮他,而且还有花亦尘,那人最是正气凛然,也绝不会不护他。
若有来生……
陈霄即将消散之际,突然听耳边0569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层层叠叠的声音聚集在一起震得陈霄耳朵痛,却也畅快极了。
“我要成神,小小天道休要阻挡我!”
一震惊天动地的震动后,陈霄在晕眩中醒来,就听见识海中响起让他彻骨难忘的声音:【宿主你好,我是剧情系统0569。】
……
花亦尘和凌云子守了陈霄两日。
这会时至正午,太阳高照,他刚代师尊给师弟师妹们上完早课归来。
那晚,师尊请师祖出手探查陈霄神魂,终是在他神魂里找到一道和他灵魂不合的魂识,师祖出手亲自封印住那道魂识,又传讯给了春师叔的师尊,请木师祖回来剥离这道魂识。
陈霄一睁眼就看见他师兄花亦尘在孕养他那柄青钢木剑。
他有些恍惚,不自觉叫了一声花亦尘的名字。
花亦尘回头,淡淡道:“怎么不叫师兄了。”
这话让陈霄尬笑一声试图掩盖他刚才的失神,他揉了揉脸对着花亦尘讨好问道:“那什么,师兄,我睡糊涂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花亦尘收回木剑,站起身来到陈霄面前,道:“此处乃是春师叔的洞府,你既醒了,就起来吧。”
陈霄一边答好一边撑起身就要从床上下来,下一秒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床下。
好在花亦尘急时扶住他,稳稳地拉他站起来,道:“陈师弟莫急,你的灵气被春师叔封了,又伤及内腑,现下无力是正常的。”
陈霄一愣,乖乖的站好,由着花亦尘搀扶他走到桌前做好,这才向他道谢:“谢谢师兄了。”
花亦尘点点头,抬手轻轻在陈霄肩上拍下一张除尘符,又道:“不用如此客气,师弟在此等等,你昏睡两日,又未辟谷,现在应该饿了,眼下师弟你无法动用灵气,辟谷丹就不予你吃了,我去为你取些吃食来。”
说完不等陈霄回应就离开了。
陈霄注视着花亦尘的身影,在他御剑飞走后才低低地再次道谢:“多谢师兄。”
春师叔的洞府里养了很多的灵兽,一只毛绒绒的幼兽从陈霄住着的竹屋外跑过,它身后跟着五六只和它一样的毛团子追追赶赶,好不活泼热闹。
陈霄望着这群小灵兽在外面追来赶去,你咬我我啃你,心中突然泛起涟漪。
他垂着头,捂住半边面容,低低发笑,笑得眼眶湿润,轻轻道:“0569,这一局是我胜了。”
04
原来当日他本欲和0569同归于尽,却没有想到半步仙人的0569祂竟然有如此伟力,拼着破碎本源也要活下去,夹带着和已经和祂灵魂交融的陈霄倒转时光回到最初。
陈霄猛然睁眼发现脑海里熟悉的呆板男音,震惊之际神魂震痛,0569那道熟悉到骨子里的暴怒嗡鸣再次在他神识中响起,有如滔滔巨浪要将他吞没。
【你竟然敢背叛我!】
【陈霄!陈霄!!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的意识!】
危机时刻,陈霄根本来不及多想,当场入定运功就要自爆。
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他就心存死志,若不是0569用苍生威胁他,他如果敢死,祂就彻底放开手脚吸取这片大陆的生机。
这世间早就没有陈霄这个人了。
如果不是从天机子处得知他们两个竟然神魂交融合为一体,陈霄也想到他才是0569的弱点,难怪0569每次折磨他都只是造成一些皮外伤,从未有一次伤及他的根基。
【陈霄……陈霄……】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陈霄盘腿坐在草蒲,双目紧闭,额头渗出豆大的汗水,小麦色的皮肤变得铁青,虎齿咬住下唇,滴滴鲜血从他五官淌下。
痛,实在是太痛了,哪怕再经历一次,撕裂灵魂的痛苦还是让陈霄全身颤栗五官扭曲。
就在陈霄神识受到巨创,准备再次自爆带着0569离去的时候,他的神识中响起一道呆板的声音。
【警报,警报,发现同源入侵者,启动消杀程序,3、2、1……】
什么?
在陈霄呆住的时候,一道道白色雷霆在他识海中亮起,朝着正要泯灭他意识的0569魂体奔袭而去,顿时陈霄识海受创。
他猛然睁开双目,接连吐出几口鲜血。
那是过去给予陈霄惩罚的备用系统,0569放在他身体中的警报器。
好,实在是太好了。
倒转时空崩碎0569的本源,祂和魔主陈霄都是苟延残喘的残魂,但陈霄他乃是本世界的原住民,比起0569这个闯进别人家里杀人放火的罪犯可有太多的好处。
至少他在如何也不会被本世界天道针对。
那一天,从未来回来的0569的残魂被呆板的备用系统压制,残魂陈霄险险捡回来一条命。
就在他开怀之际,识海中出现一个一身劲装的陈霄。
他面容青涩,扶着脑袋在识海中显现,看着体内出现的和他一模一样的陌生魂体,一脸震惊:“你!你是什么东西?”
残魂陈霄一愣,他没想到竟然还会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呆愣片刻,突然意识到他的灵魂早就和0569融合,如今自然该有另一个自己。
残魂神色复杂,想到未来种种,心中叹息。
看看身上一身玄色长袍,又望望对面紧绷着躯体一脸青涩的青年,他畅快大笑出声。
他道:“我是你,而你非我,你非我。”
说完,抬掌幻化出那柄熟悉的木剑,再度把它插进心间。
青年陈霄瞬间懵了,他急急跑过去,又在要碰到残魂时突然停住,张嘴欲问:“你,你,你……”
“就让我来为你引道。”残魂大笑,化作碎片散进识海。
青年陈霄满脸震惊,随后突然一震剧痛,昏迷过去。
同时盘坐在草蒲上的陈霄躯体缓缓向后倒去。
三日后,他从一身血污中清醒,睁眼望着头顶草棚,咧嘴舔舔唇上干涸的血迹,低声道:“真好啊,我原来还可以成为称霸修真界的魔主。”
算了,这种事想想就罢了,比起无路可走不得不修魔,还是做一个仙道修士好一些。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扎根在他体内的外来者驱逐才是要事。
姑且听他的,信任一下师尊凌云子和师兄花亦尘。
……
不多时,花亦尘御剑归来。
老远就瞧见陈霄撑着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脚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灵兽,手中捏着一根野草正在逗那群小东西玩。
花亦尘收了剑抬步朝他走去,提高一些声音道:“让师弟久等了。”
听见花亦尘的声音,陈霄抬头回答:“没有,没有,师兄来的正急时。”
说罢,放下手中的草又挥挥手驱散这群围着他蹭的小毛团,见它们不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灵石球往旁边草坪上一扔,说道:“去那边玩。”
果然这群小家伙被充满灵气的小球吸引从他脚边跑开。
花亦尘走到他身前,向他伸出手,陈霄一笑,握住眼前修长有力的手掌,被花亦尘拉起,露出有些许不好意思的微笑道:“谢谢师兄。”
他站起来腿还有些颤,突然失去灵力又带伤实在是让陈霄不适应。
他感叹道:“凡人受伤都是这般脆弱吗?”
花亦尘回他:“倒也不是,只是师弟你那晚鲁莽触发禁制,体内经脉受创不说,还伤及魂魄,现下没有灵气滋润身躯才会如此虚弱。”
“原来还伤及魂魄,难怪我这般难受。”
几句话功夫,陈霄就被带回室内,花亦尘扶着他坐下,抬手一挥,一桌美味佳肴就出现在桌上。
陈霄从花亦尘手中接过碗筷又道了一声谢。
花亦尘坐在他身旁,说:“师弟不必如此客气。”
修真者筑基就辟谷,唯有他们这些练气期的弟子修行不到家还需要食用五谷饱腹,虽然有辟谷丹,但一粒丹药比他们吃上半年都贵,一般弟子还是选择去食堂。
陈霄八岁后就在凌云宗长大,在练气弟子食堂吃了十来年,这一吃就知道不是食堂的手艺。
这些菜肴不说味道极为美味而且还饱含灵气,利于食客吸收又有滋润身体的效果,显然是食修的手艺。
吃了几筷子,陈霄越吃越慢,他本来想道谢,想到刚才花亦尘的话又咽回去,又不知该找什么话题和人搭话,想起那晚的疑惑,张嘴道:“师兄,那晚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师尊说我找你是为了换紫阳花。”
花亦尘看他疑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他:“小师弟你知道紫阳花这种灵草是哪几种丹药的主材料吗?”
“这,紫阳丹?”陈霄摇头,不论是残魂还是他对丹药都不怎么了解,他是见识浅薄,残魂以前买不起转修魔道之后又不需要。
“紫阳丹算作一种。”花亦尘肯定了他的回答,见他面带不解,也不卖关子,又道:“除紫阳丹之外,紫阳花若是和地阴草炼制就是夺魄丹,这两味灵药天生相克,寻常修士是不知道它们两者可以一起炼丹,但魔修则不然,所以宗主所说紫阳花能驱逐邪魔摆脱操控,都是假的。”
这竟然是一个针对魔修的陷阱?!
陈霄瞳孔一缩。
看他一脸惊吓,花亦尘给陈霄到了一杯茶,又道:“小师弟,你可知被邪魔入侵的低阶修士不可能摆脱它的控制,即使神智清醒也绝不会给旁人半分暗示他已被邪魔附体。”
陈霄喝茶的手一颤,差点没摔了杯子。
他目光和花亦尘对上,脸色刹时发白,陈霄不是蠢蛋,他自然听明白花亦尘话中之意,就差明摆着质问他可是邪魔。
花亦尘还是那副平淡神情,跟往日里为师弟师妹操心的大师兄没有任何两样,就像是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多吓人一般。
屋内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会,花亦尘抬手拿过陈霄手中的茶杯,换了一个杯子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当然宗主以及诸位长老眼下还没有发现就是了。”
“至于未来是否发觉,就要看你的回答了,小师弟。”
这话说得温和可亲,却让陈霄从骨子里发凉,如果说前面的话还不足以让他惊觉花亦尘的不对,那现在这句就足够清晰。
各大宗门长老都不知道的隐秘为什么花亦尘会知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明明白白的威胁他,如果他今天给不出花亦尘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明日就是他陈霄的死期,还是披着邪魔的皮被处决。
陈霄沉下心,低声道:“花师兄,你想知道什么,师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亦尘放下茶,手搭在陈霄的肩上,随后猛地一把扯开陈霄的外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划过,最后定在结实饱满的左胸上。
他问:“小师弟,你可否告诉师兄,你身上为何会有师兄本命剑的气息,甚至还让它在身上留下痕迹。”
什么?
本命剑?
难得是残魂捅自己的那把小木剑?那柄凡间小孩的玩具木头剑,怎么会是一位剑修的本命剑?!
陈霄面露震惊,结结巴巴道:“那什么,师兄,别开玩笑了,你的本命剑不是还没开始炼制吗?我,我身上怎么会有你的本命剑留下的气息,哈哈。”
干笑两声后,陈霄在花亦尘凌厉的目光中乖乖闭嘴。
都是陈霄,怎么惨魂还有所隐瞒,一点都不真诚,他娘的,残魂留给她的记忆可没有说木剑的来历,陈霄虽然觉得眼熟,但他一直以为那是残魂不知道打哪弄来的东西。
被坑了。
花亦尘贴近陈霄,骇得他冷汗直流,连忙开口:“师,师兄,你是不是感觉错了。”陈霄绷紧身体显然十分紧张。
见他不承认,花亦尘也不费话,唤出自己的本命剑,在陈霄惊骇的视线中,握住化作巴掌大的本命剑轻轻点在陈霄的胸膛上。
略微嘲讽道:“师弟你要不要看看你胸口上这处,这是什么。”
这一点不疼也不痒,却让陈霄无端害怕,那种由内而外的牵连感,放佛眼前这把木头小剑和他好似一体,呼吸间陈霄能感觉到木剑温暖的气息。
一柄剑居然让他感到温暖,好不让他毛骨悚然。
陈霄不得不这就是残魂当日用的木剑,这就是后来残魂所用的本命武器,与残魂神魂相连的小木剑。
同时也是花亦尘的本命剑。
“我,我不知道,师兄,我不知道……”陈霄是真的不明白,未来的魔主陈霄虽然融入他的神识,给他带来无尽的机遇,可从来没有对他开放他失落凡间时的记忆。
陈霄本来以为那是一段极其艰难困苦的记忆,心疼另一个自己的他不想戳残魂的伤疤,可现在看来,该被心疼的是他自己。
花亦尘也不理会他苍白的解释,毕竟这是在别人的住所,春不医入夜就会归来,他需要再那之前从陈霄这里得到答案。
他将本命剑抵在陈霄左胸处,微微用了两分力,就见陈霄胸口处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一柄和花亦尘手中别无二致的木剑浮现,抵御住他的攻击。
“你告诉我,你非我道侣,为何我本命剑的灵机会分裂进你体内,并且还保护着你。”
陈霄心颤喉头滚动,他是真不知道,难道,难道未来残魂在凡间和花亦尘结为了道侣。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花亦尘腰间的传讯符开始闪动。
他唰地收回本命剑,又为陈霄拉起衣物,低声道:“我给师弟三日时间,若师弟给不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莫要怪师兄保不住师弟你。”
说完,他唤出腰间的另一柄木剑,转身御剑飞走。
留下陈霄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再也没有半点胃口。
他就知道,整个凌云宗就没有好人。
即使再有诸多怨气,陈霄也不得不做好打算,若是三日内稳不住这位隐藏在凌云宗的不知名剑修,那他只能准备逃。
上一次残魂无故强闯出宗,已经犯了凌云宗的忌讳,次日就被除名,甚至被一些看不惯他的同门打为邪魔外道之辈,通缉缉拿他。
现在他主动找上凌云子,暴露系统的存在,又被封了灵力,这里头有多少防备和忌惮先不说,他要是敢逃,那就将面对凌云宗甚至修真界整个仙道修士的追击。
早知道就不听残魂的话了。
却说那被0569惦记的孟千秋前日就随同他师门到了凌云宗做客。
孟千秋的师父出自神农谷的医修,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极为受人尊崇,这次被凌云宗请来是打着助阵宗门内比的名头为凌云宗莫长老医治。
当前又发生邪魔入侵的踪迹,各门派都是紧张之时,仙道修士人人警惕异常,是以作为一个医修孟千秋身后自发跟着五六个凌云宗剑修想为他保驾护航。
孟千秋为人很是和气,被人跟着也不恼,只是在客客气气地婉拒他们的跟随,言道他自有师叔保护,且不说凌云宗内很安全,宗主他们也派得有师兄为他引路,他不需要众人的跟随保护。
花亦尘来的时候,这位温和客气的医修正在被几位长老的亲传弟子纠缠。
孟千秋眼神很好,看到花亦尘飞至,连连推拒道:“多谢诸位好意,凌云子师叔已经让花道友来了,就不麻烦几位了。”
几位弟子面色讪讪,对着花亦尘行了一礼,叫了几声大师兄,默默离去。
花亦尘点头,目光微凉,世人都说剑修心思最干净,何不知剑修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少不得各种勾心斗角。
被誉为剑道魁首的凌云宗亦是这般。
“孟道友。”
“花道友。”
他二人彼此行过一礼,孟千秋松了一口气,道:“要不是花道友,还不知道他们几时才走。”
花亦尘道:“孟道友若实在为难,可要我和各位长老说一声,让他们约束座下弟子。”
孟千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避着他们点就是了。”
花亦尘点点头,至此二人再无话说。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孟千秋突然道:“听说花道友的师弟遇袭受了重伤,不知孟某可否去为他治疗。”
花亦尘绝美的面容一肃,凤眸扫过孟千秋,少顷道:“自无不可。”
陈霄好不容易才找到春师叔洞府管理洞府事宜的妖修,向他询问春师叔何时归来,又请他把花亦尘带来的一桌子佳肴收走,这会儿虚脱地坐在窗下歇息。
0569狠,留下来监视他的子系统更狠,最绝的是残魂为他出的主意,三个不是人的东西一通折腾好悬没要了他的命。
陈霄一边喝水,一边瘫做在椅子上晒太阳。
要想让凌云宗的人相信他被妖魔附体,就要给他自己下禁制,0569不是修真界的,它只会电击惩罚,虽痛苦但发作时不足以让人相信。
然而他一个练气期哪里来的本事给自己下一个能瞒过元婴和元婴以上修士的禁制。
陈霄本想放弃,却没有想到残魂告诉他,他体内正好有一个禁制。
只要在子系统处罚他的时候同时触发禁制,就可以瞒过凌云子一行修士。
那禁制是他爹给他下的,目的是为了封印陈霄的母族血脉,只要他一日不激活血脉,就没有任何问题,即使他偶然触发一两次也不会伤及性命。
是啊,是死不了人,但也害得他被封住灵力。
陈霄知道凌云宗宗主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师祖必定发觉到一丝不对,否则他不会被关到春不医师徒居住的洞府。
他正惆怅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这位就是陈师弟吧,在下孟千秋,特来看望你,顺道陈师弟可否需要孟某为你医治。”
陈霄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张笑盈盈的清俊面庞。
孟千秋,是他。
这便是0569惦记多时的气运之子,果然长得清秀俊逸,好一位温和儒雅的翩翩君子。
可惜,可叹,这样一个和他师尊一样人人称道菩萨心肠的医修,最后还是死在半途。
陈霄目光越过他落在花亦尘身上,又飞快收回,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多谢孟道友好意,我已有春师叔为我医治,怎敢再麻烦你。”
因为起身太快,陈霄身体一软差点又跌做回去,好在孟千秋看出他不适,一把握住陈霄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他。
见状一旁的花亦尘步伐一动又退回去。
“谢谢孟道友。”陈霄尴尬一笑。
孟千秋扶着他道:“陈师弟不用客气,都怪我,竟不知你伤得如此重。”
这……
陈霄瞧着孟千秋清俊的侧脸,张张嘴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只能转头向花亦尘看去。
比起和一个初次见面就自来熟的喊他陈师弟,还对他伤势担忧的陌生人,陈霄宁愿被花亦尘抵着胸口逼问。
可惜花亦尘没看懂陈霄的暗示,反倒是孟千秋扶着他就要送他进室内,一点不带撒手的。
陈霄不得已只能开口:“孟道友,多谢你好意,不用扶,我好着呢,我可以自己走。”
说着就想把手抽回来,没想到孟千秋的手劲极大纹丝不动,依旧稳稳扶住他,又开口道:“陈师弟不必客气,就让我扶着你。”
花亦尘这会终于动了,他上前扶住陈霄的另一只手,对着孟千秋道:“还是不麻烦孟道友了,我师弟由我照顾吧。”
孟千秋闻言反倒笑脸盈盈,他看着戒备的陈霄目光温柔,对着两人道:“说起来,我也算得上陈师弟的兄长,我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
丢下一个暴雷后,不待陈霄两人反应,他又道:“我此次来贵宗,主要便是来看望陈师弟的。”
什么?!
陈霄心中震惊,孟千秋和他还有关系,这不可能吧,他在残魂记忆中可没有发现过孟千秋。
花亦尘神色一暗,反驳道:“孟道友,你说你乃是师弟兄长,我怎不知陈师叔还有你这么一位长子。”
陈霄之父陈非白不是无名之辈,当年独自一人受持一柄重剑杀进魔涧独守月余的事迹如今依旧在修真界流传。
陈非白出自北荒,是北荒大族白家传人,当年不知何故和白家决裂,以陈非白之名闯荡修真界,他只有有一妻一子,其妻只是一个未入道的凡间女子,在生下陈霄后血崩而死,其子自然是陈霄无疑。
而孟千秋是五蕴老祖之孙,出生神农谷,其母是神农谷谷主之女,不管从哪里算他都和北荒白家没有半分干系。
从何而来的兄长之说。
陈霄夹在两人中间,一脸无措,他当然是站在花亦尘一边的,他家有没有亲戚他还能不知道还是怎么的,陈霄除了他爹一个亲人,其余算得上他兄长的就只有花亦尘一人,至于长辈,也只不过有一位凌云子罢了。
遂开口道:“孟道友,你是不是弄错人,我怎么会和……”
他的话未说完,就定在当场,一脸扭曲怪异的望着孟千秋拿出的面具。
只听孟千秋道:“花道友这话过重了,我自有信物,师弟请看,现在可认出兄长我了。”
认得出,怎么认不出,太他娘认得了。
残魂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他身体已经被0569重塑,失去的灵根再次从他身体中长出,然而却不是曾经的火土灵根,而是魔灵根。
0569带着他入魔了。
都说道途艰苦千劫万难,古来至今成仙者放眼大陆万中无一,可那是没有和魔修比,魔修中成道者犹如沧海一粟,比之修仙者更是难上千万倍。
仙道昌而魔道颓。
魔修与人争与己争与天地争,魔道各宗门养弟子好似养蛊,胜者活败者死。
残魂的日子即使有0569的帮助也太难,更何况他过于迂腐不愿和一般魔修同流合污祸害世间,他只愿一步一步踏实练功,这样的人在魔道中是活不长的。
那日他和0569争执,又落入看不惯他的魔修陷阱,重伤垂死之时,他长叹一声,打算就这么赴死。
眼前突兀出现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一道微哑的嗓音响起:“喂,你是等死吗?反正都要死,不如帮我一个忙,来做我师弟。”
此人就是后来心狠手辣的白骨魔君,魔主身边的第一红人,也是他最忠诚的手下。
0569的第一走狗,是他救了陈霄也毁了陈霄,是他带着残魂彻底抛弃过往踏上魔修道路,是他成就残魂魔主赫赫威名。
白骨魔君竟然是孟千秋。
难怪他被0569誉为气运之子,天道宠儿,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半道而终。
陈霄面无表情,对花亦尘道:“师兄,可否放开我。”
说完又转头看向孟千秋,道:“孟道友,这面具……你真是我林师兄。”
孟千秋收回面具,稳稳抓住陈霄,满脸温和笑道:“师弟,你又叫错了,你该唤我,宋师兄。”
小师弟,你又记错了,你该叫我宋师兄,林无欲只是我的一个化身。
当日救陈霄的叫林无欲,后来带残魂入魔的叫宋无求。
好一个无欲无求的白骨魔君。
陈霄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眸,平静道:“我不会再记错了,宋师兄。”
竟然残魂和0569可以带着记忆回来,自然其他人也可以,陈霄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最糟也不过在走一遍残魂的道路,0569不再是威胁,以后再无可能控制他,未来不会生灵涂炭,所以无论如何陈霄都想活下去。
花亦尘眉头轻皱,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千秋把陈霄扶进屋内。
一声极轻的木头磕碰声响起,门在花亦尘眼前被关上。
门内传来孟千秋的道歉语:“劳烦花道友回避一下,我和师弟数年未见,有很多话要说。”
一进屋,陈霄就试图挥开孟千秋的手,沉声道:“松手。”
孟千秋一顿,听话松手。
陈霄摆脱他的控制,走到一旁的桌前,端正坐下,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他不准备和孟千秋,不,是宋无求叙旧,他们两个没什么好说的,早在他投奔0569做祂门下走狗的之时,他和残魂就已然决裂。
“师弟。”孟千秋叫了他一声,上前两步又停下,抬手布下隔绝阵后,才欣喜地来到陈霄身前,伸手一把把人搂住,矮下身顺势用灵力拖来一把椅子坐到陈霄身旁。
“师弟你怎么这般绝情,说死就死,要不是我察觉到不对,我就回不来了,你好狠的心啊,师弟。”他贴着陈霄幽幽道,炙热的气息吐在陈霄耳旁。
这番亲密举动吓得陈霄神色骤变,全身僵直。
孟千秋感叹着把头埋在陈霄肩上,鼻尖是清淡的味道,同门外等候的花亦尘腰间佩戴的香味别无二致。
一个剑修居然带香,虽然知道那是凌云宗发放给弟子的凝神香,但不妨孟千秋发出耻笑,感觉到被他抱住的陈霄身体越发紧绷,心中叹息,也不好把他逼得太紧,终于无奈地把人放开。
等到孟千秋松开他,陈霄才放松一瞬,又很快绷紧身躯。
只听孟千秋说道:“师弟啊,你说时光倒流这等大事,会有多少老怪物察觉,它与你又会背负多少因果。”
“若是该死的人都死就罢了,可不该死的人半途而亡,这些无辜的人可就是你的罪孽。”
这话一出,屋内彻底沉寂下来。
陈霄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可他又能如何?
怪残魂,怪0569,还是怪命运,怪天道。
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向前看,走一步是一步。
“你想说什么。”陈霄不知道孟千秋说这话有什么意思,他也不想猜,这人喜怒无常心思猜也猜不透,不如直接问他。
孟千秋再次凑近陈霄,他低声道:“师弟啊,0569可不能死,它若消失,这一切因果可都得你一个人背。”
陈霄道:“所以你是来救它的。”
孟千秋的手伸开,再次拿出那张白惨惨的无孔面具,放在陈霄腿上,他缓缓道:“师弟啊,虽然你不是我亲师弟,但我也不想看着你死,我是来救你的。”
却说两日前木师祖接到徒儿和师侄传讯请他回宗。
好在他所在之地离凌云宗不远,这才在今日赶回宗门内。
木秋走出传送阵,看着站在传送阵外等候他的徒儿二人,道:“什么事,怎么那般急着催我回来。”
凌云子向师叔行了一礼,沉着脸道:“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徒弟陈霄,他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邪魔,被其操控神智,还伤及灵魂。”
木秋摆摆手示意二人跟上他,又道:“我们边走边说,鸣儿,你那徒弟什么修为了,你师妹给他看过没,算了,徒儿你来说。”
春不医应是,把事情细细说给她师尊听。
听到陈霄只有练气修为的时候,木桑眉头一挑,再听闻陈霄体内没有邪魔入侵痕迹却有禁制时,更是嘴角含笑,道:“有意思。”
三人穿过几道传送阵来到万春谷,木秋一步踏进洞府,对紧随而来的两人道:“去把陈霄带来。”
话音未落,一步踏出百米远,几步后便消失在药田深处。
凌云子这才放下提起的心,知道师叔这是愿意为陈霄医治。
他师叔性子古怪,丹道医术双绝,可惜从来只救他想救之人,除了春师妹可以影响一二,但也无法左右木师叔性子。
这次能叫木师叔回来也是正巧碰上师叔心情愉快。
花亦尘在院中石凳上闭目修炼,孟千秋和陈霄在屋内叙旧已有小半个时辰。
他对两人的旧事并不感兴趣,既然孟千秋是陈霄故人,那他也就不再去关注二人密谈。
思及那日陈霄找上门来,他本来不欲和他多做交谈,只准备把人打发了就是,未曾预料到他会在陈霄身上感知到本命剑丢失的一半剑魄。
大约是一月前,花亦尘借着宗门任务之机外出历练,改换容貌租了一处洞府炼制本命剑。
他好不容易才把寻来的星辰沙融进本命剑中,正要找一二妖兽试试本命剑的威力,刚飞至雾林,脚下飞剑一个停顿,倏地感到灵力一滞,神魂一痛,他的本命剑剑魄分裂为二,一大半留在他那,一小部分突然消失无踪。
突生变故,让花亦尘震怒,又无可奈何,以他的感知这种消失实在让人生怖,就像他本命剑的那半精魂早在很久以前就分裂过一般。
所以他才会在察觉到剑魄在陈霄身上的时候,助他一力,把他带到凌云子面前,即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又是想借凌云子之力让他有机会探查陈霄的识海查找他消失的剑魄。
放眼整个修真界,花亦尘自信他的魂识无人能及。
这一探查让他发现那剑魄竟然早就和陈霄融为一体,就如同他才是剑魄的主人。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结契的夫妻,也不能对道侣的本命剑如臂使指。
更不要说他的本命剑和平常修士的本命灵器有天壤之别。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凌云子御剑赶到陈霄养伤的草庐处,来到他去见木秋。
因着花亦尘早向他回复过陈霄已经醒来的事,这会儿看见陈霄站在院中并不奇怪,只是对在此处见到孟千秋却是有几分讶异。
花陈两人向凌云子各自道了一句师尊,孟千秋行了一礼,尊敬的叫一声尊者。
凌云子点点头算作回应,唤陈霄过来,拎着他就要离去。
却被孟千秋叫住,问道:“凌云子尊者,可是要带陈师弟去见木师祖,可否捎小侄一程,我也许久未见木师祖了,甚是想念师祖他老人家。”
凌云子一顿,想到孟千秋的身份,道:“上来吧。”
又对花亦尘说道:“徒儿你也一起来吧。”
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反正凌云子自觉陈霄此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如领着一同去,也好叫这些小辈都涨涨见识,提升一下警戒心。
想必木师叔也不会把小辈赶出来就是了。
俄而后,凌云子御剑带着三人来到木秋的住处。
就是几栋被药田环绕的茅草屋,石砌的墙壁,枯黄的屋顶,屋旁一颗苍翠的大树,看着就像是凡间乡野小民的房子,实在是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化神期修士的居所。
他徒弟春不医一样继承了师尊的审美,炼化了一栋竹楼来住,还取名叫玲珑塔。
师徒两实在是一对怪人。
陈霄过去曾听闻过木师叔祖的种种传言,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他一个天生剑体的剑修胚子不顾他父——也就是上任凌云宗宗主的劝阻,非要弃剑改修,痴迷丹道,离开凌云宗后转头拜入神农谷。
这也是为什么木秋一个丹修会住在凌云宗的原因,只因这是他从小长大的故土。
凌云子领着几人踏入茅草屋内,木秋师叔祖就坐在窗前拿着一瓶丹药正在检查,春仙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美目低垂显得十分可怜。
陈霄见此心有戚戚然。
春师叔都是金丹修为了,还要被师尊训斥。
“来了。”木秋把玉瓶扔回给春仙子,也不在小辈面前下她的面子,挥手示意她退到一旁。
身为凌云宗宗主的同辈,他容貌年轻得很,只从一头白发不难看出岁月的变迁,他一抬手隔空就把陈霄拉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适时站起来直视陈霄,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肩膀,淡淡道:“好体魄,天生的炼体苗子,可惜了。”
这话说的无端叫人害怕,可惜什么?可惜他一个体修不得不混迹凌云宗?
陈霄惴惴不安。
木秋师叔祖又对一旁等候的几人道:“你们都出去等着,我没有叫人看戏的习惯。”
春不医知道师尊的性子,不多言带头离开,路过凌云子三人时目光幽幽。
见身为木师叔祖的弟子春不医都离开,凌云子和花亦尘自然紧随其后跟着走出草屋。
只剩下木秋、陈霄以及孟千秋三人。
木秋眉目一厉,道:“你怎么还在这。”
孟千秋面上带笑,回道:“师祖,再过些时日就是魔涧爆发的时间,今次轮到我母轮值魔涧,师祖就让我留下来观摩观摩,到时若是我遇上被邪魔外道操控的修士也有经验应对。”
木秋听闻这话,眉头一挑,想到自己那乖巧聪慧的大徒弟,说道:“你要留就留吧。”
说罢,挥袖一震关闭门窗,水雾似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阵法爬满房间。
孟千秋得到准许,不在多言走到离陈霄不远处等待木秋施为。
木秋放出一座莲台,对陈霄吩咐:“坐上去。”
事到如今除了听话也无选择,路是他自己选的,九十九步都走也不差这一步,陈霄手臂一撑,稳稳坐到莲台中。
“我会解开你的封印,你不可马上修炼,需得等我开口你才准吸取灵气。”
说着木秋抬手掐诀数道灵气如蛇射向陈霄没入他的体内。
炙热的灵力一入体就让陈霄不自觉泄出闷哼,这灵力过于霸道。
孟千秋旁观师祖的手法,心中感叹,看来师弟又要受苦了,木秋师祖可不是凌云子之流,可以随便利用。
须臾功夫后,木秋解开凌云宗主的封印,然而不等木秋发话,陈霄所炼的功法就自动运行,吸收起空气中的灵力,一道道灵气形成漩涡幻化成烟雾把陈霄包裹在莲台上。
“我就知道。”木秋冷哼一声,又是几道法诀极速奔向楞然的陈霄,他大喝一声:“小子还不停止运功。”
旁边的孟千秋突然想到什么,一粒赤红的丹药从他手中扔出飞向陈霄。
“师弟,吃了它。”
陈霄虽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故,还是听话地抓住射向他的丹药,不假思索吞下腹中。
本想要拦截住丹药的木秋听清那句师弟,眉头一皱又飞快平复,他默默看了孟千秋一眼。
“认定,凝神,忍住。”
陈霄很是乖觉,一听这话端正做好,闭目凝神等着木秋为他剥离扎根神魂的的0569。
灵气漩涡渐渐散去,露出盘腿坐在莲台上的高大青年,木秋放弃原本要拿出来的灵器,转而掏出一根盘香点燃,对孟千秋嘱咐道:“护住你师弟的肉身,不要让他离开莲台。”
嘱咐完,木秋盘腿坐下悬浮在空和莲台持平,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化作流水冲进陈霄体内。
见此,孟千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朝陈霄看去,师弟啊,为兄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将来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剥离不属于自身的魂识有多种方法,最好最彻底的便是请一位大能元神入体来根除,这样即不会造成太多伤害也无后顾之忧。
如今修真界若还有谁对魔族了解众多,非木秋不可,自从春不医修至金丹后木秋借常年外出寻药不见踪影,说是寻药不如说是追寻魔族踪迹。
他最懂噬魂魔族这种贪婪魔物,可不会随便找一个修士做宿主,更不用说还要在一个练气修士身上下禁制,修真界练气期弟子多如野草,杀都杀不完,魔物的力量又不是汪洋大海多到用不尽,还能浪费在一个练气弟子身上。
陈霄虽是凌云子之徒,可他在宗门内却不受重视,甚至还有弟子深深嫉妒并排挤他,入侵他就是一步废棋。
原本木秋只是觉得有趣打算随便看看,若是能让他高兴,他也不介意陪陈霄演一出戏。
而陈霄也确确实实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若不是孟千秋那一声师弟……
话说孟千秋进入陈霄体内后很快便找到被凌云宗主囚禁在识海表面的入侵者,他冷哼着,魂力奔涌而出朝着入侵者奔袭而去,幻化出一只遮天大手一把揪住入侵者,一点一点像拔药一般把它连根拔除。
【……警……告……脱离,宿主……警告……正……刺啦……】
【好痛……好痛……该死的……陈霄!我必要杀你!】
虽然动作看着粗暴,实则木秋一边往外拔除入侵者,一边释放魂力安抚震荡的识海,让陈霄不至于太痛苦。
识海外,陈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衣襟被汗珠浸湿黏在身上。
哪怕是痛到唇色发白,也不见他动弹过一分。
孟千秋有些赞赏起陈霄的隐忍,眼前这个面容青涩的师弟和他记忆中的陈霄开始重合。
待到木秋拔除掉扎根在陈霄识海的外来者,已经过去约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然擦黑。
日月同挂天边,月升日落交替值守之时,守在外面的凌云子师徒二人这才听到吱嘎一声,门开了。
陈霄大步从门里走出来,孟千秋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门内传来主人的声音:“都滚吧,吾要闭关,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来寻吾。”
哐当一声巨响,门又合上,一阵劲风朝着四人吹来不给他们反应,四人就被木秋扔出万春谷。
几人定住身形,八目相对。
凌云子还没开口询问他两人做了什么,怎么惹了木秋不快,抬手把他们丢出万春谷地界。
就被孟千秋打断,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放出一只玉笛,高声说:“凌云子尊者,师尊寻我有事,小侄先走一步。”说罢踏上玉笛就飞远了。
这会儿被解了封印的陈霄感觉很好,充盈的灵气在体内循环,一呼一吸间润养他的身躯。
面对严肃的凌云子,陈霄高大的身影缩了缩,尬笑着说:“师尊,木秋师叔祖只是累了,这是他让我给你的留影石。”
留影石里记录的自然是拔除邪魔的过程。
凌云子接过陈霄手中的留影石,淡淡道:“走吧,你师祖有事问你。”
“亦尘你就回去吧,好好歇歇,这几日你陈师弟的事让你受累了。”
话音落地,拎着陈霄御剑离去。
花亦尘注视着他们飞远,夜风吹动他的白衣,俊美的容颜不见神色,直到看不见两人,他才转身一闪再次走进万春谷。
木秋坐在屋中养神,门被人叩响。
他冷哼一声,挥手推开房门,对门外的白衣人道:“你果然来了,趁我现在还有心情,想问什么快点问。”
“你师弟在怀疑陈霄。”花亦尘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沉声开口。
“什么我师弟,那是你师祖。”木秋冷笑出声反驳花亦尘,又嘲讽道:“就算他怀疑又如何,以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还能为了你的小情人撕破伪装去宰了他不曾。”
自然是不能。
花亦尘目光冷冷射向木秋:“他与我没有关系。”
木秋大笑出声:“哈哈哈,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有关系,他能从身到魂都沾满你的气息,啧,真不要脸。”
等他笑完,花亦尘才冷着脸打断他,发问:“你师弟想从他身上知道什么?”
“自然是想知道他体内的灵魂是否已经被替换成魔族奸细。”
说回陈霄处。
这会儿,凌云宗主正坐在偏殿中面见他,和他说话。
一问一答间,陈霄对宗主知无不言。
“情有可原,你一个练气弟子没有察觉到邪魔入侵乃是正常的。”宗主抚了抚长须,宽慰起陈霄,话音一转,突然问:“它让你做什么来着。”
陈霄再答:“它要我混到神农谷的孟千秋孟师兄身边借机给孟师兄下毒。”
宗主点点头,一脸慈祥笑意:“人老了,有些记不得事了。”
陈霄不敢搭话,一位化神后期的大能修士,说他不记事那是在骗鬼,明知道他在怀疑自己,陈霄只能战战兢兢应答。
“你唤孟小友师兄,你和他可是旧识。”宗主轻声问陈霄。
陈霄思索片刻,规规矩矩道:“我和孟师兄幼时曾拜凡间的同一人为师,算得上是师兄弟。”
宗主再次点头,算算时间陈霄入门八岁,差不多十一年前,那段时间之前孟千秋确实在外游历,神农谷的弟子都有化凡的历练,陈霄此话应该是真的。
“原来如此。”
宗主挥手示意陈霄可以下去了:“你此次遭受劫难,无辜受伤,就免了你此月的早课,下去修养吧。”
现在已经是月二十八了,还有两日就是下月了。
陈霄张张嘴,苦着脸乖乖退下了。
等人走了,一旁的凌云子才站出来将从陈霄处拿到的留影石交给宗主。
宗主接过输入灵力,那块不起眼的石块化作一面巨幕浮在偏殿中央。
“你师叔越发节省了,如此重要的事居然用一一次性留影石录制。”宗主叹息一声,面上带出几分无奈。
凌云子不敢应和,长辈们的隐私不是他可以随意谈论的。
不多时,二人看完留影石中的内容。
宗主这时才真正信了陈霄所言,肃穆道:“看来你小弟子还是他自己,如此说来,定是魔族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孟千秋的往事,找上与他有旧的陈霄,妄图操控他去谋害孟千秋,孟千秋乃是被神农谷寄予厚望的第一人,如果他遇害,必定会引起修真界动荡。”
“好歹毒的心思,先是陷害栖霞宗李承云,现在又是孟千秋,他们这是要挑起修真界大战。”
凌云宗主语落,唤出凌云宗阵灵,又转头对徒弟道:“鸣儿,去请诸位长老来。”
陈霄离开凌云宗大殿后,终于放下提着的心,望着天边的明月,心情大好,嘴角带出一缕微笑,活动活动手臂伸了一个懒腰。
哼起家乡小曲,大步走过空寂的广场,穿过石柱一路走下蜿蜒曲折的长梯,睡了几日落下不少功课,不如从徒步走回凌云峰弟子居开始。
以他的体魄也不过一二个时辰,算不得多远。
明月映照他去时的道路,月华皎皎,陈霄似走在白玉阶梯上,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朝着目标前进。
入了夜,凌云宗主峰上升起一层薄雾,山中闪烁着一层莹莹光河,这种闪亮亮的小东西是流萤火虫很受女修士喜欢。
陈霄一路向下,走至半腰处的小广场,小广场向外扩建,边缘处修了几座八角亭,小广场上方被缀满各色稀奇古怪的灯笼被浮空阵拖起飘在空中,离开主峰的传送阵就在八角亭旁的一颗苍天古树下。
几名弟子坐在八角亭中闲谈,时不时偷看坐在北面亭子里的白衣修士。
陈霄从石阶上走来,带着一身发光的流萤,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大小就招灵兽灵虫的喜爱,不管在何处只要他想就能和这些小东西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