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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大动兵戈不值得,小打小闹又不能除尽,于是就慢慢地拖延下来了。”皇帝对治下顽疾颇为不满,但即使是皇帝,也做不到言出法随召唤天雷劈死盗匪,必须寻根溯源,试图寻找合理的解决方式。

阿四迟疑且小心:“盗匪猖獗是不是也和流民数量日益增多有关系啊?鼎都附近的百姓走正道活不下去,这才多了盗匪。一日不能解决缺粮的问题,盗匪的问题也就不能根除……”

皇帝斜睨女儿:“既然明白,何必再问。”

阿四从母亲那儿讨来一个温馨的夜晚,顺理成章地又在甘露殿蹭了一晚上龙床。因为皇帝的忙碌,所以可以同寝的夜晚更显得珍贵。阿四很喜欢和阿娘肉贴肉睡觉的感觉,小时候喜欢阿娘的手臂更胜于软枕,母亲的身上有着让孩子安心的气息。

可惜现在她只比矮阿娘半个头,再枕在皇帝手臂上,第二天皇帝大概就拿不起笔了。阿四遗憾地把脸窝藏进囊枕,嗅着熟悉的气味,卷在独一份儿的褥子里酝酿困意。

皇帝被夺了枕头褥子和半张卧床,因小贼是宝贝女儿而生不起气,无奈就着宫人取来的枕褥休息。一夜过去,睁开眼就是被阿四紧紧抱在怀里的左臂。

阿四幼时,保母应当是有纠正过睡姿的吧?皇帝忖量片刻,想起女儿打小就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和善于霸占床榻的睡姿,而最终不忍心纠正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皇帝仍旧以为睡觉时候的仪态完全不重要。睡觉只要舒服、放松就行了,何必为褥下之事强行打搅孩子的睡眠。

于是皇帝再次放弃了矫正的想法,轻轻将自己的手臂从阿四怀里抽出来,顺带塞了一角枕头进去。皇帝穿着里衣走出内室,示意值守的宫人不必入内打搅,就在外室更衣洗漱。

而阿四悠悠转醒时,身边果然空着,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绣虎捧着衣服进门见到的就是阿四睡眼惺忪地在宫人服侍下穿衣漱口,绣虎上前提醒:“今日是要去校场见林将军的,两刻钟前林将军就已让人往丹阳阁催促了。”

“什么!怎么没人叫我!”阿四潜意识里对师傅角色的敬畏立刻调动起来,迅速完成穿衣洗漱吃饭的流程,急匆匆小跑向校场奔去。

亏得甘露殿距离校场接近,阿四紧赶慢赶才没让林听云登上一个时辰。惯常的热身、对练后,就是林听云坐看阿四练刀的环节。

阿四最近对迁都的事宜保持最高的兴趣,连带着和林听云闲聊也说到这个:“据说鼎都到新都的路上,匪患非常严重,师傅知道这事儿吗?”

林听云自然道:“这两年天灾频频,免不了有过不下去的人。不过这两个月听说已经好些了,可能是陛下预备的迁都的事儿终于传到百姓耳中,连匪类也知道要在那条路上稍微收敛些。”

“诶?”阿四丢开陌刀,结果绣虎递来的手巾擦擦满头的汗珠,往林听云手边大咧咧一坐,问起情况,“盗匪也知道要避开迁都吗?”

林听云嗤笑道:“能做盗匪,除了生来大恶之人,多是活不下去的布衣。为了活下去成为盗匪的人,怎么会闲着没事干撞到军队的面前找死。陛下要迁都,顾及路途不平,为了御驾安全,也必然要提前清理一路匪患。一旦大张挞伐,寻常匪类登时便要亡。但凡脑子清醒的人,就不会赶在这时往御前犯事。”

阿四若有所思:“的确是这样啊。”

“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迁都的风声传了好些年了,直到最近陛下才透露迁都的意思。朝中消息不灵通些的妾臣也未必吃的准陛下是否在今年迁都,这些盗匪反而灵敏些啊。”原本林听云还想着在御前替尤熙熙争一争这份送上门的功劳,现在看来成算要落空喽。

林听云摸着手中长杆,敲向阿四小腿:“这就坐下了?继续练!直到补上空缺的一个时辰。”

如果说去年阿四还有壮志, 认为自己可以迅速超越林师傅,今年她终于认识到了一个绝妙的词语“瓶颈”。对练时,同样手持长杆长棍, 阿四面对林听云永远差一招。这比屡屡输棋给谢大学士还让她难受。

毕竟她从未认真学棋, 习武却是一日也没落下过。

对此,林听云的建议是:“哪天轮到四娘要亲自动手了, 大约也是救不了的局面了, 不如束手就擒。”

为什么是束手就擒而不是引颈就戮?当然是因为大周在阿四还活着的时候大概率不会亡国, 身为皇子只要不激烈反抗, 一般情况下不至于当场格杀勿论。

阿四气个仰倒:“师傅说话也太不吉利了吧!”

“你信口头上的话?”林听云是完全不迷信的。

阿四也不迷信,但她更不信自己当真没有超越林听云的一天。

热情高涨的阿四再不说下课的话, 神色认真地继续向林听云攻去。而我们老辣的林将军端着陛下给的饭碗, 揍着陛下的娃, 又度过了充实的中午。

阿四拖着酸软的身体回到丹阳阁,迫不及待地扑进浴桶,泡到热水发凉, 再转移到榻上,由专职按摩的医师帮着放松筋骨。

雪姑拿着账册来念了丹阳阁去年总的收支,除了日常花销, 丹阳阁基本上都是收入——来源于各家府宅的赠礼和陛下的赏赐。

阿四闭眼听完,估摸着和记忆略有出入:“似乎比起前年花费变多了啊……是因为我去年总在外面奔波的缘故吗?”

雪姑:“四娘外出所用的, 向来是有定数的。去年稍微多些,大约是花在了偏屋两个美人身上。嚼用、四时八节的衣裳、美肤美容的首饰胭脂等等。因是宋王送来的人,一向供给最好的,只是四娘年少, 美人不该添名分,故而内库不承担这笔费用。”

所以, 养这两个玩意,还得她自掏腰包?

阿四刷睁开眼睛,从雪姑表情上读出“理所当然”的意味。

是了,宋王送的礼物得小心爱护没错,家里多放个花瓶都得定期清扫保养,更何况两个大活人。

负责按摩的医师也是阿四的老熟人了,她笑道:“四娘院子里多添了美人的事儿,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就连内宫的承闺都听说了,还向我问起过。”

“他们问这个做什么?”阿四心情殊为微妙,有种阿姊送的内帏用具却被外人看见了一样。

按摩师道:“从前四娘年幼,在内宫行走向来是不避人的,各宫殿就没有四娘不到访的所在。而今四娘大了,内宫男侍自是主动避嫌。”

最近几年皇帝都没有往后宫再添人,宫中位分最高者依旧是回鹘当年送的和亲王子和几个陪侍,阿四本就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她幼年似乎是对某个白发白毛的男侍颇为好奇,经常跑去看稀奇,后来见多了也就淡了新奇感。但这份短暂的热忱似乎给男侍们留下一点儿鲜明的印象。

阿四默默地想,这种事儿就当忘记了比较好,说出来怪尴尬的。

按摩师察言观色,自个儿圆上话:“最晚明年,四娘也要开府别住了,到时候也是一位大王。”

阿四笑一声,翻过这一页。

鼎都内的王府还没仔细看过,这边就要迁都了,新都内的王府就更不知道情形了。届时,说不准姊妹四个又得同住内宫了。

刚想到这儿,外面就有人来禀告要事。按摩师会意,自觉告退。

阿四披一件外衣坐起,叫人进来说话,正是阿四关心已久的迁都事宜。

皇帝明旨定下于今年十月初八迁都,朝廷上下颇有议论声,盖因往年多有风声的缘故,官吏早有预料,鼎都周围的情形也确实足够糟糕了,因此不曾有人站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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